《[剑三]竹枝词》方兰亭

11、第 11 章

　　这世上可能有两个人样貌极像，连颈侧生的小痣都一样吗？
　　李景秋的答案是否定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顾灵鹤，那个一向自尊极高的顾灵鹤，伪装成女子进白帝城？虽然李景秋也不得不承认，那伪装技术着实是好，喉结可以用衣服遮掩，但明明五官没有做什么大的改动，却生生多了一种柔美的感觉。除了身高外，他竟然都没看出什么违和感！李景秋又想到了袖中的那盒胭脂，难道那个时候顾灵鹤就已经有易容的想法了？
　　为了抓住雨卓承，顾灵鹤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莫名的怒气混杂着酸苦一起涌了上来。
　　李景秋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临江苑，怎么挨到的深夜，他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的圆月出神，脑子里想的却都是顾灵鹤。
　　他该插手吗？顾灵鹤会愿意他插手这件事吗？不，顾灵鹤傲气惯了，自己如果跳出去打乱他的计划，他们的关系恐怕会更糟。
　　可是，难道要放任顾灵鹤在自己眼前冒此奇险吗……
　　李景秋辗转反侧，而同一轮月光下，顾灵鹤也是毫无睡意。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朴素的大房间，是低等丫环们的住所，屋内是通铺，顾灵鹤挑了一个靠窗的角落，耳不旁听，目不斜视，恨不得离所有女子三尺开外。
　　这真的是一个馊主意，他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信了黄字捌肆的话。
　　四周静悄悄的，不知是哪个女子梦中翻了个身，模糊呓语了几句，顾灵鹤更不耐了，干脆爬起身，倚墙而坐。
　　烦，真的太烦了，他怎么就想不开进了白帝城？
　　黄字零玖已经告诉他了，雨卓承是宇文家的人，他们已经逃进了白帝城，那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毕竟，有几个人能直接向白帝城要人呢？宫敖贼心不死，他可以毁掉一幅画像，或者更多画像，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连治标都做不到。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吗？
　　对了，还有方轻崖和李景秋，听黄字捌肆说，他们俩陷在白帝城里了，他当即就有了兴致，他要找到李景秋。
　　然后呢？
　　他还没见过李景秋狼狈的样子，有这等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如果李景秋求他，他倒是可以考虑把李景秋救出来，毕竟他们还是同门。他还要和李景秋再比一次剑，上次是他大意才输了，必须得正名。
　　这两条，已经够充分了吧，其他的，他也想不出来更多了。
　　可是，事实上呢？
　　今天在殿前广场，他一眼就看到了李景秋，他也确信李景秋看到了他。李景秋活得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囚禁，衣衫整洁，精神饱满，和他的师兄师叔言笑晏晏，衬得躲藏在队尾的自己活像个笑话。
　　李景秋长剑在身，可他的剑，却因为担心不能通过城门的关卡留在了江流集。
　　他后悔了。
　　顾灵鹤深深吸气，埋首抱膝。
　　“蠢货……”

　　五更将尽，天色未明。
　　方轻崖还在酣睡，一夜未眠的李景秋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院门。
　　大约是受宇文灭的命令，门前的两个守卫已经换成了普通小厮，见他出来，也只是躬身。李景秋向他们问了路，直奔幽兰院而去。
　　李景秋到达幽兰院门口时，太阳刚刚冒出个头，但院里的下人已经在忙活了。他让下人进去通报，很快便有丫环领他进了屋。
　　“景秋，怎么来得这么早？你先坐，等我把这两句先说完。”
　　楚小妹大约在内室歇息，雨卓承身边站着个穿着藕荷色衣裳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见了李景秋便行了一礼，李景秋也还了一礼。
　　“那就这样说，你帮我挑两个老实的，一定要细心，会照顾人，年纪大小倒无所谓。又麻烦你了。”
　　“公子说哪里话，这都是宫晴该做的。”
　　“你们……是在说挑侍女吗？”
　　雨卓承一愣，难得见这个师侄插话，他立刻想到昨天傍晚李景秋的异常。
　　“不错，是在说挑侍女，景秋，我可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李景秋犹豫半晌才开口：“我可以要一个吗？”
　　宫晴连忙道：“是宫晴疏忽了，临江苑确实该多配几个侍女的，少侠放心，此事今日便会办妥。”
　　“不，我的意思是，我能和你一起去自己挑一个吗？只要一个。”

　　摸不着头脑的雨卓承茫然送走了宫晴和李景秋，端着凉好的药进了内室，楚小妹已经醒了，看见雨卓承的表情便被逗笑了。
　　“承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雨卓承赶紧清咳两声，调整表情。
　　他坐到楚小妹身边，按照惯例，先拿起勺自己尝了一口药，然而表情却变了。
　　“这药怎么和以前味道不一样……”
　　“什么？你有没有事？！”
　　雨卓承摆手，喊来了丫环去找大夫询问，半晌，丫环才回转。
　　“回禀公子，大夫说，这两日楚姑娘的情况好些了，便将方子改了，味道有些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方子改了？”雨卓承看着碗中印出的倒影，“这么巧……”

　　宫晴领着李景秋向后殿而去，一路上还向他大致介绍了白帝城的结构。白帝城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有守卫层层驻守，内城则大致分为前殿与后殿，前殿乃是处理城中事务的地方，后殿则是货场和住所，宫家，宇文家的人都居住在此，幽兰院和临江苑也属于后殿，一南一北。后殿的最后方，乃是下人们的住处，他们现在要去的，正是那里。
　　不过，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将所有新来的侍女都召集起来，在屋外排开。
　　顾灵鹤依然躲在最后面，他远远看到李景秋的身影，眼皮便不由得跳了一下，赶紧撇开脸。
　　“大总管。”宫晴礼数周全。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幽兰院和临江苑里缺了些人手，便想来这里挑几个。”
　　“哦？我那堂兄？他不是一向不喜欢下人到处跟着吗？竟然主动要侍女？”
　　“公子要筹备成婚的各项事宜……”
　　“你说什么！”宇文画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他当真要和那个恶人谷的女子成亲？！”
　　顾灵鹤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怔。
　　“正是。”
　　“伯父呢？我爹呢？还有义父，他们也知道？！”
　　“公子昨日已经禀报过两位大人了，想来……城主现在也是知道的。”
　　宇文画简直如遭雷劈，前天慕容绿珠还激她说雨卓承会和楚霞影成亲，今天居然就成真的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伯父和爹就这么被说服了！
　　她待不下去了，她要去问个清楚。
　　“宫晴！”
　　“奴婢在。”
　　“这些丫环你来处置，我还有要事要去处理！”
　　宫晴应喏。
　　满面寒霜的宇文画走了，在场的人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少侠，新来的侍女都在此处了，少侠便请先挑一个吧。”
　　听到李景秋要挑侍女，顾灵鹤顿感不妙，他已经打算好今天便找个机会逃走了，李景秋还要做什么？！
　　“就他吧。”
　　顾灵鹤微微抬眼，李景秋手指的，赫然是自己。
　　宫晴惊讶地微微张开嘴，而后立刻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惭愧：“少侠是要她？”
　　依宫晴的眼光来看，作为一个丫环，这个女子未免太高了，而且一直躲在后面，含胸低头，看不清模样，若说是羞怯，这也太过了。
　　“没错，就他了。”
　　“好罢，你，过来这边。”
　　顾灵鹤无奈，只能一步步挪过去，只是越靠近宫晴和李景秋，心跳声便越发聒噪，顾灵鹤一点都不希望被李景秋察觉。
　　宫晴看他到了近前也不抬头，更怀疑这人能不能当好丫环，只是李景秋没有再给她思虑的机会。
　　“哎，少侠且慢，新来的侍女是要先经过一番调教的。”
　　“不必了！”
　　李景秋头都没回，拽着顾灵鹤的手腕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