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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日坐山观虎斗,且看鹬与蚌相争 ...


  •   公主府原是前朝重臣的府邸,翻修后才改为公主府,除了从登明街上大门正对着的三进院子外,另有大小两个园子,一个叫春晖园,一个叫樊园。樊园中的景致更小巧别致些,尤其那棵老槐树旁倚着的一座寿山石立在池塘之畔,姿态婀娜,像极了窈窕美人。

      谁能想到这座庞然大物居然是十三皇子秦子靖送给秦文卿的乔迁贺礼。

      京城中初雪这日,大雪洋洋洒洒,将整座公主府盖上了一层洁白,秦文卿依例在府中设宴,席面就摆在樊园里,倒也风雅。好在请的都是京城中素日与她有来往的好友亲眷,凡到府宾客都或多或少备上些礼,就唯独秦子靖这寿山石最惹眼,叫路过的都停下来看看。

      而作为公主府护院的李承岐,就守在园中不起眼处,如那座寿山石一样一动不动,冷眼瞧着这些皇族儿女。

      “好一尊皎皎河汉女,十三一向都喜欢送些新奇的玩意儿,只是收礼之人喜欢不喜欢,他就不管了。”

      隔着盈盈一水间,太子秦子期一身简白素衣,腰间凤纹红玉为配,凤眼打量了寿山石一圈,笑而继续道,“文卿一个女儿家家的,要你一座寿山石做什么。”

      秦子靖倒也不恼,只当他玩笑道,“乔迁新居正用得到嘛,说到底父皇还是最疼爱六妹妹的,皇子成年赐府别居是常事,但公主里头,六妹妹还是头一个。却不知十二哥送了什么给六妹妹?”

      秦子期转而往席面的方向看了看,不远处秦文卿正与容国公世子司马通闲聊,玉颈上一只金项圈样式别致,像是新得的。

      “是内廷的新样式,料想文卿会喜欢。”

      秦文卿闻声朝这边看过来,咧嘴朝二位笑得灿烂,就差没跳着挥手了。

      金项圈她可不喜欢,戴着像□□大哥脖子上的金链子似的,太子殿下的眼光她实在接受不了,但念在都是些天家兄妹,面子还是要顾的,想着戴一日也死不了人。

      这边秦子靖却讪笑道,“十二哥不愧是娶了亲的人,果然最知道女儿家的心思。”

      正聊着,园中下人走上前来通报,“琐罗国二王子到。”

      目光所及处,赫迦一身白袍穿过园中月门而来,手中拎着一坛自西域而来上好的逍遥醉,司马通的鼻子最尖,大老远就示意赫迦往这边来。

      赫迦是个极重规矩的,在京中多年都不曾被人挑出过半点错处,于是见了人便一一见礼,“太子殿下,十三殿下,公主殿下,世子。”

      “礼到了就好,这么客气做什么。”司马通一向与赫迦交好,上去就夺了酒坛子,顺着封口处深深一嗅,清香甘醇,还带着淡淡的沙枣香。

      赫迦转而对秦文卿恭敬道,“没想到宫禁一别,还能再收到公主的请帖,在下实在惭愧。”

      在场诸人想来都听说了半月前秦文卿被拒婚之事,本以为两人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此时都默不作声,料想着场面要尴尬起来。

      秦文卿老脸一红。

      “赫迦哥哥说得哪里话,文卿自小就把赫迦哥哥当做自己的亲兄长看待,妹妹乔迁新居,哪有不请兄长来的道理。”

      此话一出,众人都听明白了,二人之间只剩下兄妹之情,这尴尬算是解了。

      赫迦垂眸一笑,似乎没想到秦文卿会如此善解人意。

      “公主说的是,在下虽不敢做公主的兄长,承蒙公主信任,无以为报。”

      秦文卿心中暗想,这话听着真叫人舒服,要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暗中谋划了李氏被冤一事,她就真的信了。

      呸。

      秦文卿下意识地往李承岐站的那处瞧过去,想来陇阳李氏世代镇守西北边陲与琐罗人相抗,本以为李家男儿见了琐罗人,要恨得牙根痒痒的,没想到这厮还像个木桩似的站在寿山石旁边,甚至还趁着无人留意时偷偷打了个哈欠?

      ……好像有哪里不对……

      “公主,席面已经布好了。”琳琅亲自端上一盘白玉蹄髈上桌,回到秦文卿身后。
      秦文卿回过神,笑道,“今日的茶点都是我亲手做的,兄长们快入席尝尝我的手艺吧。”

      樊园中丫鬟小厮侍立两侧,等众人落座后齐齐上前伺候布菜,白玉蹄髈,糟鹅掌鸭信,板栗炖野鸡,桂花糖蒸酥酪,豆腐皮素包,当中一道火腿冬笋煨鱼翅,白瓷深盘下点了小烛缓缓煨着,冬日里吃最是暖胃。

      菜式不多却样样精致可口,可见今日秦文卿是用了心的。

      “这第一盏酒,要恭贺六妹妹迁居。”秦子靖端起酒盏,转向秦文卿。

      秦文卿一早在葵花宝典里看过,原版的秦文卿生母去得早,她一个公主于储位之争无缘,所以诸皇子对她都没有戒心,尤其秦子靖对她格外亲善,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好的都想着她,唯独他那个母妃谢昭仪时常看她不顺眼,明着暗着总要使点绊子。

      既是友军,秦文卿自然推不得,一杯酒下肚,竟然觉得这酒还不错。

      秦文卿正要问,太子秦子期就解释道:“赫迦兄的逍遥醉,醇香而甘冽,的确是比内廷司进的还要好多了,只是赫迦兄自己带了酒来,怎么不喝啊。”

      赫迦于席间一直都没有开口,他一向是隐忍的性子,此时笑道,“我入京时就从琐罗带了些来,都在清云馆的地窖搁着呢,只可惜我素来不爱饮酒,这坛逍遥醉还是那时带来的。”

      司马通方才就端着酒盏放在鼻子下闻了许久,听了这话惊到,“那都有十多年了吧,那自然是比内廷司的好,”说着还认真朝秦文卿点点头,“比我那尽欢楼的都好。”

      这么说这酒来自西域又窖藏至少十余年,秦文卿又浅浅地抿了一口,原来好酒是这个味道。

      “说起内廷司,我昨儿听内廷的人说,文卿新府的奴才,竟都是发配而来的李家罪奴,”秦子期接了话头云淡风轻地说,话里明指着十三皇子秦子靖,却还自顾自地夹着菜,“听说是谢昭仪娘娘的意思,十三你不知道么?”

      秦子靖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众目睽睽之下,这番话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都知道昭仪娘娘谢氏是秦子靖的生母,秦文卿的生母又是出自陇阳李氏,如此针锋相对,自然是不打算给彼此留情面了。

      秦文卿灵机一动,放下筷箸。

      “皇兄莫要误会,是我求了内廷司的宋主司,将他们拨给我的。”秦文卿放下酒盏,借着酒意两颊有些绯红,说起谎话来都有模有样的,“李家纵使有天大的过错,但毕竟是我母妃的母家,比起流落在别处受人驱使,我实在不忍心,才……”

      秦子期的目光软下来,秦文卿两句话,让朝局之争化作孝悌手足之情,令人感怀。

      “还请皇兄莫要将此事透露给父皇才好。”

      秦子期见她都这样说了,连忙应道,“文卿的孝心是我们兄弟几个都比不上的,我们自然不会说出去……”

      “那我就多谢二位皇兄了。”秦文卿仰头又干了一杯,这一口辣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倒是口中的沙枣花香伴着酒香缠绵不去,竟有些晃神。

      二位皇子也都纷纷托盏饮下。

      秦文卿余光中朝李承岐那处望过去,想来这番话应该能让这厮有点反应吧?
      李承岐竟也正看着她,只是眼神中除了同情,并没半点别的。

      “六妹妹说的不错,百善孝为先,咱们做兄长的也该为父皇分忧。”秦子靖斟满一盏,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如今李家的案子草草了结,也是父皇念着父子情分,否则假传圣旨的罪名扣下来,只怕十二哥也担不起。”

      方才被太子将了一军,秦子靖这回又抖落了羽毛针锋相对起来,毫不留情面。

      秦文卿夹了一块白玉蹄髈还没入口,心想这两人怎么非得在自己的席面上掐起来么。

      她今天为了不让这两位哥哥当场打起来,得给自己灌多少酒?

      秦子期盯着秦子靖看了片刻,低头去夹菜。

      “十三弟难道不知,父皇雷霆之怒,李家父子已经人头落地了么?”

      秦子期言外之意:这事要是真与我有关系,我还能活着在这吃饭么?谁下的黑手大家心知肚明,不用在这恶心我。

      “是啊,陇阳李氏,从前也是一方诸侯,自龙武帝年间就封爵立府了,只可李家手握西北兵权,不能不说树大招风。”

      秦文卿听了这话倒颇觉悲凉。

      “我母妃去得早,留下我一人在漪澜殿中长大,奈何我母妃的母族又在陇阳那么远的地方,说起来那些李家的叔叔伯伯我都是从未见过的,如今李家获罪,我竟半点都帮不上,若不是求了父皇迁出宫来,只怕早就让那几个姐妹欺负得活不下去了……”

      说到伤心之处,秦文卿半真半假地啜泣几声,与八竿子打不着的李家叔叔伯伯的情分是假,那几滴鳄鱼泪倒是真的,都怪那逍遥醉太烈,辣的她眼泪止不住地流,还要在几位兄长前用素缎帕子抹泪,“幸得有父皇垂怜,还有两位皇兄的疼爱,否则文卿日后真不知该怎么过。”

      秦文卿端起第三杯酒,敬在坐的几位兄长,这番话说得太真,这酒也就不得不喝。

      倒是方才始终没有开口的赫迦此时抬手将秦文卿的手腕轻轻按下,“这酒太烈,公主不喝也罢。”

      秦文卿这出美人落泪的戏还没演完,泪眼巴巴地看着赫迦,“赫迦哥哥是舍不得这酒?”

      “酒不要紧,公主的玉体才要紧。”

      “那就当我也一并敬赫迦哥哥一盏吧,愿金霄殿上的事情,赫迦哥哥不要放在心上。”

      赫迦无奈,只好也以茶代酒痛饮一大白。

      三杯逍遥醉下肚,秦文卿晕乎乎地趴在了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还不快把公主扶去歇息。”司马通朝身边的琳琅使了个眼色,琳琅即刻招呼了守在园中的两个侍卫上前帮忙。

      “早知道就该拦着些的,”司马通望着秦文卿被侍卫背走的背影摇摇头,“只不过公主自幼就与咱们玩在一处,她的酒量我也知道的,这才三杯,应该不至于吧……”

      梦中,似醒非醒,她趴在一个坚实的肩膀上,胃里的酒气在那人的脖颈上吹了一下又一下,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她听见那个人说,“公主,就快到了。”

      秦文卿心里一阵悲凉,知道自己还在书里。

      “公主醉酒,快送些醒酒汤来。”那个声音说。

      我没醉,嗝儿,没醉……

      那个声音又说:“这酒太烈了,只怕要伤胃,快拿盏牛乳来。”

      那人背着她入了卧房外,又换了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地架着。

      我没醉,你们听不懂人话吗?快放姑奶奶我下来!嗝儿……

      秦文卿摆摆手,执意要把架着她的两个小丫鬟推开,转过脸来时面色绯红如扑了胭脂一般,咂咂嘴。

      方才一场宴席,说的是兄妹情分,实则是明眼人都瞧得出的明争暗斗,太子与十三皇子如今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位皇子,朝中大臣也都各自结党为营,秦文卿想要两边都不得罪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借李家获罪的事哭诉一番,显得自己孤苦伶仃,讨个两边的好,顺便醉倒退席保平安。

      她还指望有朝一日新皇登基之时,自己当个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坐享荣华呢。

      她计划得周祥,唯独没想到赫迦带来的逍遥醉后劲这样大,三杯下肚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只是这样以退为进、孤军奋战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秦文卿一时感怀,把头埋在了云被里,哼起了歌: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榻前的李承岐原本一只手搭在她的脉息上,听了这一嗓子,吓得顿时跳开三步,差点没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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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日坐山观虎斗,且看鹬与蚌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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