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泪》洛轩阁

48、疑是故人来

　　碧落的话其实令我有些为难。

　　那日穿着婚服跌下悬崖，我自是不会带着银两。一路从盛京走来，凡需用钱之处，盖是原亦风出手，连今日置衣也是他的银子，心中多少有些羞愧。好在从前将麒麟玉穿成脚链，狐狸彼时对我说过这是奇石灵玉，必然价值连城，如今拿去典当，即便有些掉价，拿个百八千银票，应该不成问题。

　　但若碧落与小翠跟着，又当重新思量。原先在盛京，昭华郡主的画像早已漫天飞舞，二人那日的神情已然对我有些怀疑，即便被原亦风简单几句挡了回去，这心里头，只怕还是不能全然相信。

　　麒麟宝玉并非池中之物，寻常人家又怎会拥有，若在她们面前将宝玉露了出来，岂不是要破了身份？

　　从找到狐狸尸首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要抛却郡主身份，如今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心头不免郁结，逛起街市来亦是百般聊赖。

　　“小姐，堇色，你们看！”小翠指着街角一家店铺开心地叫起来。

　　那家铺子门市开得不大，一张宽大的矮桌摆过，上面放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生生将铺子向外延伸了三尺。垂挂在门外的两面一青一白的店旗分外惹人注目，“晴雨”二字跃然旗上。

　　走进了再仔细一瞧，琅琅铛铛的东西，十分杂乱，有些是古玩，有些是文具，有些是饰物，有些是酒器。

　　值得注意的是，一块黑白青三色纹理的小石块正委屈地置于一角，但其光亮可鉴，可见老板经常擦拭。

　　我见此也稍稍提了些兴致，拿起那石头掂了掂，“店家，你这石头可有什么讲究？”

　　“哎呀，小姐真是一双慧眼！”老板喜出望外，“这叫晴雨石。”

　　“晴雨石？”我挑一挑眉，耐心地望着他。

　　“您夜里摸这石头，上面是干的，明日便是一方清空，若是湿的，翌日便要落雨。”
　　我听了兴趣大增，手一痒便想买下。

　　“小姐，您要么？”

　　“要。”我对此石爱不释手，张口便答。可转念一想，自己身无分文，拿什么来付账？讪讪地嚅嗫道，“还是算了吧。”

　　老板一听，急了，“姑娘不中意？”

　　我浅叹一口气，“不是不中意，小女身无分文……”

　　“什么？”老板眉毛跳了跳，“身无分文竟然还来逛铺子，走开走开！”

　　“老板，这晴雨石我买了！”一只玉手伸了过来，手上放着一块碎银。

　　我转头一看，竟是倚虹楼内的霄某某！不禁有些吃惊。

　　他掏出一个锦囊，将石头放了进去，然后塞到我手上，“我家公子说了，上回的赌约未留凭证，为免小姐赖账，此物为证！”

　　人妖唐？我想到那个赌约不禁有些抽搐，他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本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恨恨地看着他。居然把我当然小人了！虽然我的确想过要赖账。不过既然他早已识破我的伪装，自然不会推卸。

　　被横出的小插曲这么一搅和，加上无法去当铺，我刚刚转晴的心情不禁多云转阴，烟消云散，只懒懒地随着碧落她们走着。

　　碧落原本就喜静，并不多加言语，一路就听到小翠那个丫头叽叽喳喳的，一会儿这边发现了什么，一会儿那边又来了个什么。

　　只是我再也碰不上什么喜爱之物。前世孙小乐常跟我说，逛街要视心情而定，开心了呢，什么看在眼里都是宝贝，这要是不开心了，一个东西都看不上，这和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一个道理。那个时候我对她这番说辞不以为然，如今算是体会到了，果然是真理啊。

　　“堇色，你是不是累了？”碧落觉察出我的情绪，开口问道。

　　“恩，是有些乏了。”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回去吧。”

　　秋末的我这才发现太阳早已下山，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原先不停在吆喝的小贩许多都收拾东西，挑起扁担，欲往家中去了。

　　“也好。”我扯出一个笑容，应声说道。

　　就算回去，也不一定恰好碰到原亦风吧。我忍不住自我催眠。

　　说起来，这邕城也算是座老城，城中巷道交错，若不是有人领着，我这路痴非得迷路不可。

　　转过一个街角，又行入另外一条巷道，突然，一个女人的身影掠过，那背影竟然如此熟悉。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下意识地提息追去。

　　掠过一座座房屋。我一边追一边暗自思忖，奇怪，记忆中的她，应该是不会武的，怎会像眼前这人一般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却如履平地呢？

　　自从植蛊以来，为了降低冰蚕吞噬的速度，原亦风早就嘱咐过我不要动用内力，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使过轻功了，追起来竟然颇费精力。

　　应是追了很久，我的额上已微微渗出汗来，终于有些靠近那人，伸手想要够其衣角，那人又一发力，将我甩在身后。

　　眼见那人越飞越远，我不禁轻呼出声，“冰雁！”

　　那人仿若没有听到，一丝滞顿也无。一个转弯，衣角翻飞，竟消失在巷口。

　　我心知自己此刻已很是疲累，无法再跟上，终是停了下来。弯下腰，抚着胸口，缓缓顺气。

　　“堇色！”一道碧影追来，“你没事吧。”

　　我微微喘气，对碧落浅浅一笑，“无事。”

　　“是遇见什么故人了么？”

　　故人？也算吧，总是在那个地方一起生活过的。

　　但到底是不是她，我却不敢确认。若真是冰雁，卖身契早在王府置着，又怎么出得了那里，怎么会出现在弦祁境内？莫非，王府中发生了变故？不会的。濬王爷与皇上手足情深，大哥与陵哥哥更是情深意重，单凭这两点，濬王府能出什么变故！况且，冰雁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怎么会有如此功力！

　　“不，是我看错了！”我无力地摆了摆手。

　　碧落孤疑地看着我。

　　哎，我这前一个怀疑还未清除，如今又添一个！

　　良久，碧落出声，“回去吧，小翠还在刚才的地方等着。”

　　“恩。”我轻轻应了声，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其时我已没什么力气，三人走得步子愈发缓慢，等到了兰雪堂，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进厅堂，原亦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朝平日里我们经常坐的墙角那桌望去，一样的月白长衫，一样的风轻云淡，好看的眉角微微皱了起来，15度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边角略有下垂，渐渐抿成一条线。

　　再往旁边看去，原本应该空着的位置竟然多了一人。是个中年人，虽是坐着，依稀可以看出他的健朗身姿，面容俊逸，很是和善，笑起来眼角伸出一丝好看的褶皱。

　　“爹！”

　　“老爷！”

　　身旁同时传出两道呼声，碧色身影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