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七言》紫袍客

6、不知所起

　　雨扬和韩贞的印象在月光下成了惊鸿一瞥，谁也没再多少一句，雨扬翩然而去，韩贞含笑远眺，直到月上中天，俊廷的行宫在高高的山麓上，可以鸟瞰整个‘百花胜境’月色流银，美景满溢，韩贞的袍袖被风吹的翻卷飘扬，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劲风向后颈打了过来，韩贞轻轻一闪，一个黑影已经欺进跟前，也不说话直接向韩贞发动了进攻，韩贞穿着月白的长袍，而且略显宽大，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利落的身手，韩贞也同样没发出声音，在没有摸清对手来路之前，声张也许对谁都没有好处，当场除了月色酒只余一双默默缠斗的影子，韩贞瞅准一个空挡忽然手里出现一条软藤，蛇一样缠绕住了对方的腕子，对方措手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韩贞却愣住了，慌忙收起了软藤，跃到丈许远的地方，逼视着对方，黑影很气恼，爱惜的摸摸自己的腕子，狠狠的瞪着韩贞，远远的有声音传来：“韩贞大人，您在哪儿，风大了，快回寝宫吧！”显然是俊廷吩咐的那些侍女看韩贞出来久了，都来找他，韩贞向声音的方向看去，那黑影却冷哼一声，“跟我来！”说罢，如同被风吹走了一样，韩贞眯起眼睛，也不理会寻他的声音，紧跟着走了，黑衣人的身形显然很利落，他一路向密林而去，他对自己的轻灵功力很自信，以为抛下了韩贞，可是一回头，韩贞已经稳稳的站在树木和月光组成的迷离光影里，黑影再次受到打击，也更加愤怒了，一把光闪闪的短刀直接砍向韩贞，这次韩贞完全都不出手了，只是一味的躲闪，这样的韩贞似乎让对方更加气恼了，忽然停下来，狠狠的说道：“出手！”韩贞没想到他说‘太雅语’。于是用‘太雅语’回答：“我不和女人动手！”对方又向韩贞连砍数刀，韩贞又躲了过去，那蒙面女子喝了一声：“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韩贞浅浅的一笑：“凭你还不至于！”

　　对方终于泄气了，一把扯下面巾，男子似的英气，但是月光下又多了许多女子的娇嗔和柔情，韩贞一看大吃一惊，忙行战士礼：“三公主殿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喜满，喜满烦躁的摆了摆手：“好啦，假惺惺的！”说罢，细细的打量韩贞，韩贞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喜满看了良久方垂下头，扭头要走，韩贞轻呼一句：“三公主，您夤夜而来，不是只想试试我的功夫吧？”

　　喜满忧伤的回头：“韩贞，忘记今天晚上的事情吧，我走了！”韩贞看着忧伤的三公主，他在‘紫光顶’严酷的环境里没考虑过男女私情，更没体察过如此细腻的心思，一时愣在那里，喜满肯定是有话想说，如果是，会是什么呢？

　　望望天空，夜很深了，怕回去晚了俊廷会担心，所以，赶忙向来路而去，可是，韩贞忘记了自己的一个毛病，那就是迷路，从来没来过的‘坤洲’，这里的密林完全遮蔽了方向，韩贞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似乎帮助自己确认一下，点了点头，可是走出去有半盏茶的功夫又跑回来，显然觉得有问题，再仔细看了看四周，忽然醒悟似的窜上一棵树，这是神童告诉过的，如果迷路了一是看太阳，可是现在没有太阳，神童说也可以看树叶的疏密，所以韩贞上树去了，刚刚上去就听见他一声惨叫：哇喔！

　　就见树叶跌落，而后是韩贞和一个东西落了下来，其落地姿势远不如他的长相优美，那个东西重重的落在他的身上，韩贞再次惨叫一声，推开那东西拔腿就跑，趁着月色可以看清后面追着他的是只胖乎乎的模样好看的小熊，它连滚带爬的追着韩贞，韩贞则跌跌撞撞的在前面跑，以前的矜持什么的全忘记了，大声的喊：“救命啊！”可怜的家伙甚至没看清追他的是什么，这个傻乎乎的战士，被吓到了！

　　这下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这里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太过超然脱俗，人到了这里显得卑微而渺小，韩贞和小熊一起刹住了，连表情都很像，一起四下环望，这里的雾带着花香，这里的风带着一股非兰非麝的味道，好歹有房子了，而且是雅致的像做梦似的，韩贞忽然高兴了，也不怕地上的小熊了，还弯下腰拍拍它的头：“这都是假的，别怕！我遇到过，在我们那里的沙漠，这是蜃楼，我们走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两个家伙一起走向了那梦境一样的房子，拾阶而上，这里的好多花与树都发出柔和的光芒，在最高处一间别致的殿堂尤其的光亮，韩贞悄悄的走上去，趴在窗子上向里面看，这里不是俊廷的行宫，那头小熊由于个子太矮，一蹦一崩的瞧不见，韩贞低头看看它，无可奈何抱起它，两个一起趴着窗户向里看，屋子里的‘夜明石’比 别处的都明亮，满屋子的书卷，一切器物都是纯白似雪，只余一张紫檀木的书案，百宝格，妃子榻是暗紫色。花架庄重，又镂空的玲珑有致，再细观壁悬大理石挂屏，正中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着古琴一架；两侧墙上挂水墨山水；北墙嵌三个花窗，东墙又有三幅字……幽静、秀美、典雅，香炉里熏着上好的‘紫衣’香，那香炉如展翅欲飞的白鹤，说不出的灵巧。

　　韩贞更觉得这是梦了，可是梦里走来一个人，低头看着手里的书，身上穿着莲雾紫的曳地长袍，乌黑的头发用檀木冠高高的束着，他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书，韩贞看了看，然后靠在木门上抱着小熊想了想，这时候小熊突然舔了韩贞一下，韩贞吓了一跳，叫了一声，屋子里的人立刻警觉：“是谁在外面？”

　　韩贞不是个躲躲藏藏的人，在小熊脑袋上恼怒的拍了一下，站到门前：“对不起！”屋子里的人抬起头，呵！孩子似的纯净的一张脸，带着温和专注的神态，他看到韩贞，愣了一下，而后眉毛眼睛一起弯了起来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你是谁？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韩贞心里其实极其窘迫，砰砰的跳个不停，为了掩饰，一把抱起本来扔在地上的小熊，神童教他的‘坤乾语’只记得‘对不起，打搅了’，那个人走过来，摸摸小熊的头，这个人真是有双小孩子似的眼睛，韩贞平白的觉得自己如果有个弟弟一定是这样的，可是，这个人身上又的确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那种与生俱来的淡漠和高贵，形成了一种透明的纯净，这个少年，韩贞，小熊三只之间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最后那少年尝试的用‘太雅语’说道：“我是金凉旗。”韩贞听懂了，倒退一步，谁会不知道金凉旗呢？东凌金氏家族最小的一个，金凉月，金雨扬的幼弟，在很小的时候被主神太雅看中做了太雅的‘琅嬛书院’的伴读。他是除了‘空’的长老阁之外的唯一能经常见太雅的人。

　　韩贞没想到自己能僭越到闯到了‘琅嬛书院’！凉旗看着韩贞瞬息万变的表情，不由得又笑了一下：“你不用怕，太雅没在家，你迷路了吗？”

　　韩贞诚实的点点头，凉旗像颗小月亮似的笑了起来，拉过韩贞：“我送你回家去吧，不过你是谁呢？”

　　“韩贞，从‘紫光顶’来的。”

　　“哦？你母亲还好吗？”

　　“你认识我母亲？”

　　“当然，她是‘空’最美丽的女人，你很像她！”

　　韩贞笑了，目光中有浅浅的泪水：“谢谢你，凉旗！”凉旗的目光很柔和：“回西和摄政王那里吗？已经很晚了。”

　　韩贞‘恩’？了一声，凉旗一笑，抚摸了一下韩贞的长袍，叹息似的说道：“你身上的这件长袍是俊廷哥成人礼的时候太雅送给他的礼物！”凉旗没说太多，因为怕韩贞会为难“猜对了吗？走吧，不然俊廷哥会着急的。”

　　下殿去的时候，凉旗很沉默，韩贞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交谈，为自己的贸然闯入自责，路快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很黑，凉旗叹了口气，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韩贞默默的伸手一唤一团明亮的火焰出现在他手中“这样能看清楚了吗？”

　　凉旗缓缓的转向韩贞，目光深潭似的捉摸不透，可是，他没有纵容自己这种情绪的流露，而是一咬牙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从他的两肋张开，他提住韩贞的后领：“我送你回去！”

　　金凉旗是体贴的，他飞翔的极低，刚到了大密林的边缘，就看到无数盏火把，而后听到的是俊廷急切的无法控制的声音：“韩贞！韩贞你在哪儿？”

　　“你们这群该死的，如果韩贞丢了，我让你们一个个死的很难看！”

　　金凉旗收敛了翅膀隐藏在树荫里，韩贞看着俊廷的方向，满是愧疚，喃喃说道：“我真是个不祥的人！”

　　凉旗整理了一下韩贞的领子：“不会的，都会过去，以后你想来就来，给你一个信物！”说罢，凉旗已经把一个东西塞在韩贞的手里，而后像花香一样，消失在密林的光影里。

　　韩贞摊开手掌，是一串骨质的手链，上面有一颗幽兰的宝石，没多想，便带在了手腕上，俊廷带着人满山遍野的找韩贞，那样的关切和惶急会让人望而却步，韩贞还是迎着俊廷的方向跑去，大声的回应：“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