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七言》紫袍客

35、扑蝴蝶

　　太雅说救赎，太雅说偿还，谁该被救赎？谁又该被偿还？地狱般的气氛已经消弭无踪了，大家还在这里，韩贞看着最后的光影消失的方向，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这样温润的韩贞有种带着宝光的美，看了一会儿，他毅然的转身，而后大步的离开了，凉月喊了一声：“韩贞？”

　　其实大家都注视着他，因为，大家都在消化刚才的一切，而最该留在这里伤悲的人却微笑着，要离开，凉月知道辛夷是韩贞唯一的亲人，是韩贞的精神的家园，可是，她为了拯救这里的人而同那些魔域来的人消失了，凉月担心韩贞会受不了，所以，喊了他，韩贞微笑着回头：“恩？”

　　“你去哪里呀？”

　　“我要回趟家。”

　　“.....”凉月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无力的放了下来，最终没说话。

　　李志川的目光阴郁，今日的事情来的太突然，倒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的确突然，李志川以为整个‘空’都在他的手心里掌控着，可是，事实否定了这一点，这让他心惊，，对于雨扬和浩商的出现，李志川更加无法接受，两个代位之神，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坦坦荡荡的生存了这么久，他们的存在，从另一角度完全昭示了自己觊觎天下的野心，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被当做神培养的。看来好多事情真的是瞒也瞒不住了，那么，东凌洲就该是第一个敌人。

　　史云也没有料到雨扬会是花王，但是，史云几乎马上可以想见到从这一刻起，从前作为粉饰太平的话，就要尽数收回，从前的那些盟约今日便分崩离析，因为谎言只要不被拆穿就永远可以表面和睦的相处，而这些谎言，虽然没有人正经的拆穿，其实，已经昭示给了天下，那么，目前，‘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到底谁是始作俑者，谁是幕后黑手，谁又是最终的赢家，看来都无定数，但是，史云却给自己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史云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目前，雨扬，浩商，韩贞都会成为风口浪尖的人物，而凉月作为东凌的真正领导者，他的位置如今会被谁觊觎？他的家族如今也被推倒了风口浪尖，凉月哥，你聪明一世，却无法预料世事惊变，接下来，你该如何走？凉月哥你到底还隐瞒着多少事，这些事，就算是没有，也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史云目光思忖。

　　俊廷完全没想到这一节，俊廷隐藏了太多的事，这些事都要压在心里，可是，今日的事，却让俊廷心惊，‘空’完全不是表面上的太平盛世，虽然自己早就知道，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温和的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自己该何去何从？而从前的事又是哪里出了纰漏？俊廷的眼光中充满了狐疑。

　　雨扬和浩商站在一起，看到韩贞离开，雨扬目光带着完全的纵容，在雨扬的心里没有什么天下或者利害，只有他珍视的人可以安然无恙，开心的生活便可以，所以，雨扬的眼睛里是波澜不惊，浩商抱着肩膀，浩商喜欢看戏，不管这个戏由谁来演，演成什么样子，会有多么的惊险，甚至会塌了台子砸到他的脑袋，他都不在乎，浩商‘野’惯了，这就像他所了解的自然，随时会有暴风雨或者干旱，停住便可以，所以，浩商的目光无所谓。

　　凉旗被留下了，他的眼光中无悲无喜，甚至从他的眼光中看不出经历和思考，他太平静，就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仿佛他不曾折翼，他只是看了看韩贞的方向，而后就飘然而去。

　　凉月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不过，凉月不是个喜欢躲避的人，只是觉得真累呀，谎言累，被拆穿更累，相比起李志川的争强斗狠，凉月虽然也争强好胜，但是，凉月不喜欢杀戮，不喜欢战争，可是，无可避免，甚至躲都躲不开。

　　韩贞走了数步，回头对俊廷说道：“俊廷，我可以去你那里收拾我的东西吗？”俊廷的手紧紧的攥着，面上清冷的说道：“随你的便！”

　　韩贞便离开了....

　　这样的地方，说实在的，大家都觉得别扭，就仿佛本来大家都是来参加典礼的，一直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看烟花，而忽然灯亮了，照见其实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刀，所以，大家相互之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各自领着人马散开去了。

　　韩贞径直来到了俊廷的‘若木宫’，大家都知道出事了，侍卫看到浑身是血的韩贞，早就飞跑进去告诉执事的大总管，让往流烟那里报，流烟等人一听韩贞回来了，赶忙出来迎，韩贞看到这一个个春花般美好的姑娘，感念她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难道聚散总是这样无常的吗？不过，韩贞答应了自己的母亲，一定要笑着活着，等自己真正懂得这些爱恨情仇的时候，母亲便回来了，韩贞看着流烟：“姑娘，我这就走了，今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看你们，你们要保重！”

　　流烟等人先是愣住了，而后大惊，上来死死的拽着韩贞的衣角：“你不是，受伤了么？俊廷大人一向都心疼你的，不会让你受了伤走的，我们不让你走，王爷知道了怎么办？”

　　韩贞又笑了，“俊廷知道，你们要好好照顾他，他太累了，也受了伤！”

　　流烟等人只是拽着韩贞，这时站在角廊尽头的一个侍卫说道：“流烟姑娘，让韩贞大人走吧，是王爷的意思！”大家抬头看，是俊廷最亲信的一个武士——秭归。流烟等人此刻一颗心全凉了，虽然与韩贞相处日短，可是为何这般舍不得？

　　流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无奈只好同韩贞到他的寝宫，韩贞很奇怪，若是平时回来，小墨必然早早的就等着了，从哪里窜出来窜到他的怀里，可是今日，小墨的影子都没看到，到了寝宫，都知道韩贞要走了，随身的侍女都抹着眼泪，不能近前的，都远远的躲着看，韩贞到了寝踏前，只见小墨，软趴趴的趴在他的床上，小小的一堆，韩贞叫了一声：“小墨！”

　　小墨也不理，只是把头埋在枕头上，死命的把头顶在那一个小窝里，韩贞愣住了，不知道小墨是怎么了？以为他病了，流烟轻声的说道：“小墨是生气了呢，以为大人您不要他了”韩贞看着流烟，流烟像往日一样给他整理长发，而后眼里含着泪的说道：“大人，要知道，你自己不珍惜自己，可是，在有些人的心里，大人是一等一的人，倘若大人不理，倘若大人不痛快，这些人也跟着不痛快，就像小墨，本来是痴心等着的，可是大人总是不回来，小墨就灰心了，这样不吃不喝的等着死呢...”

　　韩贞万没想到即使是小墨也有这样的心思，一时心潮起伏，不知道是悲是喜，出得紫光顶以来的林林总总一时涌上心头，良久，韩贞坐到了床边儿，轻声的说：“小墨，小墨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从前是我不对，我向小墨认错，今后不会这样了，去哪里都带着小墨，一刻也不离开了！好不好？”

　　小墨不理，只是顶在它那个小窝里，韩贞伸手抚摸着它的头：“小墨，若是不愿意走，你就留在这里吧，我要回一趟家....”

　　说罢，韩贞转过头来，收拾他很少的东西，小墨忽然跳起来，一头扑到了韩贞的怀里，再也不肯出来了，韩贞笑了起来，吹它的头顶，小墨那毛茸茸的耳朵动来动去的躲避，一点也不怨韩贞了，这样的分别时刻，韩贞与小墨的温情，反倒让流烟等人更加的悲伤，有几个小丫头哭的只剩下抽搭，韩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图腾，递给流烟，“流烟，这是我们紫光顶才有的一种树，叫做胡杨，这是胡杨木的一个小东西，我很喜欢，一直都带着，留给你吧....”流烟再也忍不住，拿着这小木雕捂着嘴冲了出去，韩贞拿着他的一个小小的包袱，抱着小墨，而后背起他的那柄绝世好剑，环视了一眼他这个住了不长时间的地方，扭头离去，这里的侍女们都不敢大声的哭，只能躲在角落里送韩贞走，韩贞走到了宫门的巨大的台基上忍不住回头，心里默默的说了声：“俊廷保重!”

　　裕利是在第二道宫门处迎上韩贞的，韩贞过去称姨娘，裕利抚摸着韩贞的脸，“我的孩子，从此以后再无庇护了，你要好好的走，辛夷在看着你，不要让她失望，回家看看也好。”韩贞点点头，温顺的冲裕利微笑：“姨娘保重！”裕利点点头，等韩贞走了几步出去，裕利忽然轻声的问：“孩子，恨不恨俊廷？”

　　韩贞愣住了，没有回头，却回答道：“不恨，俊廷有苦衷，姨娘好好照顾他！”而后就出了若木宫，从此清风明月，天涯纵横了.....

　　俊廷一直都没出现，韩贞其实想和俊廷说句话，可是俊廷一直都没出现，他一直躲在阴影里，当流烟哭着跑过他身边的时候，俊廷叫住了她：“他走了？”

　　流烟心里怪俊廷，可是不敢说，只是点点头，俊廷也不说话，流烟听得到他因为隐忍而粗重的呼吸，流烟感受到了俊廷的孤单，只听俊廷咬牙问道：“他没留下什么话？”

　　流烟轻声的说：“大人要我们好好照顾您，还有就是送给我们这个....”说着，摊开手心，里面是韩贞留下的胡杨木的图腾，俊廷抓在手里，看了片刻，而后狠狠的攥在手心里，攥的整个手都抖了起来，流烟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俊廷没有把图腾还给流烟而是大步的转身而去....

　　韩贞在‘彤溪’边儿上碰到雨扬，雨扬和一行宫女等在那里，雨扬永远都是我行我素的人，尤其对韩贞从来都不会隐藏，他看到韩贞，什么也没说，便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韩贞也紧紧的抱住了雨扬，对于过往，谁也没多问一句。只是紧紧的拥抱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的拥抱却让两个人都满眼是泪，雨扬轻声的说：“贞 ，不管今后如何，只要你记得雨扬曾经来过，和你拥抱过，我们曾经在一起看过茶花！”

　　韩贞的下巴放在雨扬的肩头，忽然不能开口，只是点头，韩贞怕雨扬听到他哽咽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植物因为雨扬情绪的变化而反常的生长和怒放，风里飘着花瓣，鸟鸣里混着花香，而拥抱的两个人却如此的忧伤，雨扬放开了韩贞，此刻他脸上是浅浅的微笑，拇指划过韩贞的脸颊：“看看，又把自己弄的这样的脏，好好照顾自己呀，不然小墨跟着谁呢？”小墨喜欢雨扬，伸长脖子闻他的脸，韩贞点点头：“知道了”雨扬一指身后，“我给你准备了衣服，而且我知道这里的深处有一处温泉，很好，不如我们去！”

　　于是两个人携手而去，一起沐浴在清亮氤氲的水里，雨扬解开韩贞的长发，放在水中，轻轻的抹上皂荚和首乌，人参，芝麻做的细粉，韩贞闭着眼睛，任凭雨扬细长的手指温暖的抚弄自己的头发，雨扬那样的小心，那样的珍惜，仿佛韩贞会消失似的，帮他洗头，帮他洗净每一处身上的淤痕，而后，帮他穿上洁白的内衬，雨扬送给韩贞的衣服是平金茉莉花，一身利落，又恰恰配的上韩贞的长发星眸，而后雨扬给韩贞擦干头发，亲手给他打起发辫，一切都收拾停当了，雨扬左右看看，雨扬有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那样绝世的容颜，而韩贞？雨扬总觉得韩贞是他的一个梦，两个人相互注视着，而后是狠狠的一抱，这个拥抱很短，韩贞走了....

　　这样的走，走了很久，就到了百花胜境的尽头，这边出去，就开始踏上往‘紫光顶’的路了，夕阳西下，花啊，树啊，都在一片亚金的颜色里，仿佛是在脆黄纸上描的工笔上水，一切都没有他本来的颜色了，只是淡淡的勾着边儿，一切都是那样亚的金色，韩贞的‘平金茉莉’是浅黄色的，像早春的迎春花儿般淡淡的，而上面是用白金线绣的茉莉，一朵一朵飘扬在衣领，袍脚，袖口，袢带上，小墨跑跑跳跳的跟着韩贞，也变成了一头金色的小家伙，这金色下去就是黑夜了，韩贞正了正后背的长剑，继续前行....

　　“喂，韩贞！”

　　韩贞回头，在林子的阴影里，站着凉月，他骑着他那匹龙角兽，韩贞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想念凉月，凉月坐在马上：“韩贞，你回家去了对吗？”

　　“是啊。”

　　“我没有去过紫光顶，那里好吗？”

　　“很好啊！”

　　“你那么糊涂，会不会不认得回来的路了？”

　　“不会的，凉月，我会回来的，你保重！”

　　凉月看着韩贞，远远的，就那么远远的，忽然他不看韩贞了，而是慢慢的骑着马向东去，一边大声的唱着歌：

　　青青的山倒影照淡绿湖上
　　看水色衬山光
　　浮云若絮天空里自在游荡
　　笑苍生太繁忙
　　今天的他竟跟我泛棹湖上
　　美景仔细欣赏
　　平湖若镜水中的影子也双
　　这光景最难忘
　　在水中央
　　有俪影一双仿似画在湖上
　　愿终此生永跟他一对一双
　　在水中央有俪影一双仿似画在湖上
　　愿终此生永跟他一对一双
　　闪闪金光轻飞跃淡淡湖上
　　晚风吹过水乡
　　斜阳又似胭脂染在面庞上
　　这一刻最难忘

　　（这儿没动脑子，直接用了《在水中央》的歌词，悄悄的，开枪的不要，不收版税吧）

　　凉月用的是东凌的一种土语唱的，不过韩贞似乎每个字都能听的懂，所以，看着远去的凉月微笑了起来，也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听不到凉月的歌声的时候，马蹄特特而来，如此的急，韩贞回头，竟然是喜满，她骑着一匹快马，后面还跟着一匹，她高喊：“小贞，我跟你走！”

　　韩贞看着疾驰而来的喜满，也不说话，而后看准了马镫，当马疾驰过来的时候一抓马的缰绳，如同一只轻灵的鸟儿，飞跃到了马背上，而后一抖缰绳：“小满不后悔么？”

　　喜满看看韩贞，没说话，只是打马而去，韩贞也没再问，而是紧打马跟上，过了前面的山岗，就真的是归途了，天也暗下来，韩贞和喜满的马都是上好的快马，所以，把夕阳踏的罩在了尘土里，他们的身后是曾经，而身前是否有未来呢？

　　就在高高的山岗上站着一个人，他也勒着马，站在夕阳最后的光影里，目送着远去的韩贞和喜满，史云的面容在夕阳里英俊异常，他的面色平静，可是那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却泄露了他那汹涌的心事，可是，毕竟他没动，像夕阳里的一块岩石，直到月亮的光辉洒满大地，史云都没离开，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