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陆隐香

8、cheaper 8

　　“怎么现在才收到消息？”梅紫心有余悸地问。
　　陈萧想了想说，“这家精神病院是本市最出名的，应该是考虑到监管力度不够，让病人逃出来了会损害医院的名誉吧。所幸最后还是公布出来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陈萧对纪颜回说，“颜回，我跟你说的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出了警局，纪颜回一直在思考着什么，没怎么说话，梅紫问他，“你在想什么啊？”
　　纪颜回低头看她，她正挽着自己的胳膊，他说，“我在想——不能离你太远。”
　　“嗯？”她不懂。
　　他有些恼自己，“怕你受伤。”
　　“害，”梅紫冲他笑笑，还拍了拍他的胳膊说，“我还以为你因为啥不高兴呢，没事儿。我算过命，这辈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可是纪颜回还是很懊恼，闷闷不乐。

　　他没有保护好他的母亲，所以不想也保护不好自己喜欢的人。
　　梅紫对着他胳膊蹭了蹭哄他，他才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地笑了起来。
　　梅紫问，“陈萧让你考虑什么事情啊？”
　　“他想让我协助他一起调查案件，以上读书的时候他也有建议我当警察，但是我都拒绝了。”纪颜回说，“虽然他总说我有天赋做一行，但是我并不是太感兴趣。”
　　梅紫很赞同他的观点，“不喜欢就不做，别人的话只是一个提议，你可以选择不勉强自己。”
　　“而且……我觉得警察很危险，我舍不得你有危险。”梅紫很坦诚地说，“当然了，我并不是说当警察不好，警察维持秩序，抓坏人，很让人崇敬的，我就是，也害怕你受伤。”
　　纪颜回心里一暖，刮了下她的鼻子，没有说话。陈萧最近遇到了一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如果必要的话，他还是会去帮他一把的。

　　“去把伤口重新清理一下吧。”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纪颜回说。
　　“好。”

　　医生给梅紫涂了药，缠上了新的纱布。梅紫坐着，好奇地看着另一边几个药店导购员你推我我推你地露出小女生般娇羞的眼神在盯着架子的另一边。

　　梅紫只看到架子那边有个背对着她的男生，说实话她看不到他的人，只看到一个头。梅紫转头去看纪颜回，他正在别的架子前不知道选了什么，等走过来的时候，梅紫看到他拿了一瓶碘酒。

　　“你药箱里的碘酒用完了。”纪颜回亲自检查了下她的伤口，然后去柜台付钱。
　　梅紫见他熟练地打开微信准备支付，然后她跑过去说，“哦哟，某人当时不说是身上只有两块钱了吗？”
　　纪颜回瞥了她一眼，然后眯眼笑，“是啊，两块钱的现金，我没说谎。”
　　又补充一句，“而且坐公交了，现在是一毛也没有。姐姐，你不准备养我吗？”

　　梅紫笑嘻嘻逗他，“亲弟弟，当然要养。”
　　收银员吃瓜地看着他们，心想，又是一对姐弟恋，嘶，羡慕。

　　这时，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阿紫姐姐！”
　　纪颜回侧头去看那个男生，下意识地就觉得莫名吃醋。

　　他刚刚早就看到那个男生了，在他选碘酒的时候，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个人认识梅紫。并且巧的是，两人还同时看中了一款维生素C咀嚼片，都准备伸手去拿的时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那个男生笑眯眯说了句，“你拿吧。”

　　“我只是看看，不需要，你拿吧。”纪颜回说。
　　“我也只是看看。”他说。

　　此刻，他正在对梅紫打招呼，一股阳光帅气活泼的气息迎面扑来。
　　梅紫愣了一下，“你是……”
　　他说，“阿紫姐姐不记得我了吗？”
　　梅紫回想了一下，脑袋里确实不记得这号人。

　　“声音是不会变的，你再听听，想一想，我到底是谁？”他眼神寸步不离地望着梅紫。

　　纪颜回是看不下去了，“阿紫，走了。”
　　他拉着梅紫的手，这时，男生之间的占有欲慢慢的浮现出来了。

　　梅紫反应过来，说，“哦哦，好的好的。”
　　转身就走。

　　那人没有追上去，在柜台结完账才走了出去，朝着梅紫大喊了一声，“阿紫姐姐，我们又重新见面了，下次有缘还会再见的。”

　　梅紫想回头看一下，纪颜回揽住了她的脑袋，“别回头，我已经吃醋了。”
　　梅紫乖乖地被他带着走。

　　她眨眨眼仰望他，“吃醋啦？”
　　“嗯。”
　　“真的呀？”
　　“男人的占有欲是很强的。”

　　梅紫想了想说，“那李宗尘把我带走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醋坛子也翻了？”
　　“是。”他诚实得很。

　　“喔～”梅紫发出一声暧昧的笑声，她当时还以为他很淡定呢。
　　“那一次吃臭豆腐的时候，有人问你要微信号我也吃醋了。”
　　“我知道。”
　　“嗯？”

　　“因为你手指不停的抖动，你很紧张。”纪颜回忽然笑了，“那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不会做让你吃醋的事的。”他停了下来，认真地望着她。
　　梅紫握住他的手，“我也不会。”

　　就在这时，一辆黑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不会说曹操，曹操就到吧，李宗尘又换车了？

　　但是却下来了一位梅紫不认识的男人。准确地说，是中年男人。他西装革履，下车径直走到了纪颜回的跟前，恭恭敬敬地喊，“少爷。”

　　梅紫在心里暗叹，果然不一般。

　　纪颜回深吸了一口气，说，“德叔。”

　　“少爷可有回家的打算？”阿德问道。
　　“家里有没有我，不都一样吗。”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老爷说想让你回去，他想见你。”
　　“见我？”纪颜回笑了，可语气里也并不是嘲讽的意思，“我不碍他的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后天是老爷的生日，少爷都不回去？”

　　纪颜回一愣，这几天他过得开心，开心到都要忘记了一切烦恼，原本总是时时刻刻挂在心上的任何有关父亲的事情，他都忘记了。

　　纪颜回犹豫了。

　　梅紫看出了他眼中犹豫的神情。看上去，他和他父亲的矛盾挺严重的，但是父亲的生日也不回去，那样还是不好。

　　于是梅紫悄悄拉了拉他的手，小声说，“还是回去吧，没有什么问题是见一面解决不了的。”
　　纪颜回还是很犹豫。
　　梅紫又拉了拉他的手。

　　这时，阿德望着梅紫说，“老爷说了，这位小姐也可以一起去。”
　　纪颜回的警惕心上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监视自己，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国内，他就不明白了，既然放任他自生自灭，又何必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呢？他想看什么？看笑话？

　　“礼物我会寄过去，这一次我就不去了。”纪颜回的态度忽然强烈了起来，并夹带着一丝愤怒。
　　他拉着梅紫转身就走。

　　阿德见到他要走，对身后两个保镖示意，趁着纪颜回不注意，从背后对着他脖子劈了一刀。

　　纪颜回晕了过去。

　　梅紫搀扶着倒在他肩膀上的纪颜回，忧心地叫了一声，“颜回！”然后看着阿德，阿德说，“老爷虽然平时与少爷相处不和谐，但他终究是少爷的父亲，他不会害少爷的。”

　　梅紫心里有些生气，但她知道，他父亲都派了保镖以防万一纪颜回不服从他的命令，所以今天是不去也得去了。

　　梅紫只好上了车，坐在后座，让纪颜回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揉了揉他的脖子，这得多疼才能把他打晕。

　　“小姐贵姓？”阿德问。
　　“梅。”梅紫没有骗他。
　　“梅小姐以前可认识我家少爷？”
　　“不认识。”

　　阿德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感慨地说，“梅小姐一定是少爷很重要的人了。”
　　梅紫侧头看了一眼纪颜回的睡颜，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而是问，“您可以告诉，他和他父亲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梅紫只是尝试着问一下，并不做他会说的打算。毕竟这是很私人的问题。

　　果然，他没有说，而是问道，“梅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梅紫脸红了一下，然后说，“已经辞职了，现在还没有工作。”
　　“梅小姐能说出我家少爷身上的一个优点吗？”他继续问。
　　“我不太确定。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即便身在黑暗里，也不会放弃光芒的男生。”梅紫很肯定地说。

　　过了好一会儿，阿德忽然开口了，主动解释了一下纪颜回的父亲和他之间的隔阂，“老爷和夫人很相爱，老爷对夫人的爱非常的深。那一年夫人怀了少爷，可是却因为难产而去世，老爷悲痛之余，把不满发泄在了少爷身上，他不想看见少爷，觉得是他的到来带走了夫人。”

　　梅紫一愣。

　　阿德继续说，“少爷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也尽量不去主动出现在老爷面前，就连吃饭少爷也是主动要单独吃的。少爷也挺可怜的，他没有多大的安全感，不怎么信任别人，所以看见他这么黏梅小姐，我吃了一惊。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会快乐一点。”

　　梅紫心里不禁浮起一阵凉意，她觉得纪颜回的父亲很是自私。她甚至有些愤懑地想，如果他觉得是纪颜回的到来带走了他的夫人，那么当初他又为什么要只顾自己爽把纪颜回带来了呢？

　　梅紫控制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礼貌，淡定，冷静。

　　“我不会让他受委屈的。”梅紫说。

　　然后车子一路疾行，来到了纪宅。

　　这里似乎比李宗尘的家还要大。阿德让人先带纪颜回去房间休息，又领着梅紫去别的地方。
　　梅紫拉着纪颜回不肯松手，阿德说，“梅小姐，这里是少爷的家，不会有人害他的。”
　　梅紫这才松手。

　　阿德又补充了一句，“老爷要见你。”
　　“见我？”梅紫心底嘀咕，他都不认识我。
　　“跟我来吧。”

　　梅紫跟着他走了过去，穿过大厅，然后上楼，绕过几层回廊，最后来到一扇门前，说，“老爷就在书房里等你。”
　　梅紫心里纠结了下，然后敲了敲门，一个略微严肃的嗓音出现了，“进来吧。”
　　梅紫径直地推门进去，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正在书架上找什么书籍。

　　“您好。”梅紫客气地和他打招呼。
　　那个人没有回头，而是说，“你随意坐，不要紧张。”
　　梅紫看了看四周，四处都是古董书画，她自然不会随随便便乱坐。她开门见山地问道，“纪先生这次是专门来找我的，还是来找儿子的？”

　　纪承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语气竟然这么冲，他转过身来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情里竟然还有一丝愤怒的意味在。

　　“我找我儿子，发现我儿子身边还多了一个女朋友，我想见我儿子的女朋友——说不定是未来的儿媳妇，我提前见一见我儿媳妇，不可以吗？”纪承没有笑，反问她。

　　梅紫顿时脸都红了，不知道说什么，窘迫了一阵。

　　纪承追问道，“难道不是？既然不是，你可以离开了。”
　　梅紫在心里哼了一声。

　　他老爹好难搞。但是她也没有很害怕。

　　梅紫自然是不会离开了。她不慌不忙地说，“我离开了，等您儿子醒来了，见不到我，我相信他下一秒就会夺门而出去找我了。我听送我来的那个管家说，明天是您的生日，如果您的生日您儿子不在，或者今天您儿子醒了之后和您闹得不愉快，我相信您这个生日一定过得是满腔怒火。”

　　纪承皱了皱眉，“好一个无礼的丫头。”
　　“这不是无力，我只是实事求是。”梅紫说，“纪先生，我走了。”
　　“你！”
　　梅紫顿下脚步，说，“因为来得太过仓促了，或者说是被迫来到这里的，所以我两手空空，明日没法儿给您赠礼。现在请允许我离开一会儿，给您准备生日礼物。”

　　梅紫说完，歪着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也不忘关门。
　　等他出去后，纪承忽然笑了，然后又微微叹息。

　　有句成语说得好，父子连心。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类型都一模一样。
　　这个女孩儿竟然有他夫人身上的气质。

　　被劫持时的淡定与勇敢，面对权势时的睿智与沉着。笑起来的时候，还透着一丝调皮与可爱。

　　*

　　纪颜回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在自己的房间。

　　他按了一下脖子，还是有些疼。他从床上下来，他发现房间里干干净净的，桌上也没有一丝灰尘。

　　“阿紫。”他呢喃了一声，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冲出房门去找纪承。
　　门口，阿德在等着他，他带来了一位医生，“少爷，老爷说让医生先检查一下你的腿伤。”
　　“她呢？”纪颜回急切地问道。
　　“少爷放心，梅小姐很安全。”阿德回答他。

　　对于这个管家，纪颜回还是很信任的。所以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医生检查了一下纪颜回的腿伤，发现并无大碍，叮嘱了几句多补充些钙来增强骨质韧度就走了。纪颜回有些自嘲地说，“我从医院里不见了，也不见他着急找我。现在反过来关心我，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阿德说，“少爷，老爷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你。”
　　纪颜回想起自己在国外时，他总是派人跟踪自己，纪颜回都不知道这是在监视他的生活，还是怕他出意外，于是他立马打断阿德，“偷偷摸摸的关心，算什么关心？”
　　“这也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
　　“我不需要。”
　　“少爷，有的人他不善于表达感情，有的碍于面子，所以才会换成另一种方式去表达他们的感情。”
　　“不要对我道德绑架。”纪颜回并不领情。
　　“少爷……”

　　这时，纪承的声音岔出来了，“阿德，不要和他再说了。”然后从门口走进了房间，并示意阿德出去。他要和他这个儿子单独聊聊。

　　“这才没多久，你对我的态度倒是硬气起来了。”纪承的语气里带着威严。
　　儿子变了，这让他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以前他对自己的态度，基本上是沉默。话少。回忆起他小时候，尽管对自己不满以及害怕，但是他都很乖，很懂事，很听话。

　　“不然，我难道要一直受制于你吗？”纪颜回脸上连笑容都没有，面无表情地说，“小鸟长大了，他可以飞了。”

　　“你不是长大了，”纪承毫不掩饰地撕破他的话，“你是有了新的依靠，觉得有了那个女孩关心你，爱你，喜欢你，所以你有安全感，你有港湾可以歇息了，这个家你可以不用回了是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纪颜回想着要是李宗尘看到自己这样像个小孩一样没有冷静可言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但是他还是像个小孩儿一样和他父亲顶嘴，“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不用管了。”

　　“你是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儿吗？”

　　纪颜回一笑，说得很是随意，“喜不喜欢重要吗？有人疼我就行了，不管是谁。”

　　“那样的话，你不怕那个女孩儿伤心吗？”纪承问。
　　“不怕。”纪颜回没有半点犹豫。

　　空气凝固了两秒，纪承才说，“你倔强的样子，和我还真是有八分像。”
　　纪承内心感叹，自己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么多年了，他拉不下颜面向自己儿子道歉。尽管他知道自己应该要道歉的。

　　纪颜回没有回他父亲的话，绕过他身边，出门去。
　　纪承叫住他，“不是不关心她吗？怎么，想去找她？”
　　“她在哪里？”
　　“被我赶走了。”纪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惹他生气。
　　纪颜回非常的生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个外人，我不想让她呆在我家，不可以吗？”纪承说得漫不经心。
　　“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纪颜回眉头紧锁，“她是个好女孩儿！请你不要针对她！”
　　“你这是在求我吗？”纪承问。

　　纪颜回忽然深深地呵了一声。

　　“为什么你总喜欢看我求你的样子？我对你低三下四的服从，什么都不反抗，就让你这么开心吗？！”纪颜回眼神愤怒地质问父亲。
　　纪承一下子也怒了，“我是你父亲！你听我的话，难道不是很应该？！”
　　“我长大了，我自己想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纪承气到了，“我是不是教育不好你了？！要是你母亲还活着，你会是这个样子吗？！”

　　纪颜回忽然变得无比的冷漠，语气间尽是一片平静的疏离，“够了。你别提我妈。我妈要是还在，我一定比现在幸福多了。她不会把我一个人送到国外，不会让我一个人吃饭，她会带我一起玩，会给我讲睡前故事，我会成为一个更有担当和责任感的男人。”

　　纪颜回继续平静且冷漠地叙述，“我妈确实是因为生我而去世，我难受的不比你少。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不要活在世上，我不想你们的痛苦是因为我而来。但是既然命运没有办法改变了，爸，”纪颜回望着纪承的眼睛，说，“你在我妈去世的时候，只想着你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男人，可是你却没有想过我也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小孩子。你怎么可以把你的痛苦全部都注加在我身上呢？”

　　“这就是你积累多年的怨气吗？”纪承质问他，“现在终于说出来了？那你想过从你出生到现在，我少过你任何东西吗？你想要什么我缺你了吗？”

　　纪颜回的心都沉下去了，他失望地看着纪承，“我心里到底想要什么，你分明一清二楚，可是你从来从来都不肯给我一分一毫。”

　　他想要的，是父爱啊！

　　纪承沉默了。

　　纪颜回想等着他给予一点关心，但是纪承没说话。

　　纪颜回累了，往外走，“你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我们这辈子的父子缘分就到此结束了！”

　　“我们有过父子缘分吗？”纪颜回冷漠地说着，然后开门走了出去，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外面，关切地喊了一声，“颜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