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久》清雨Aphasic

15、故地重游

　　夏亦宁是被事务所打来的电话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还懵着。
　　一下子梦到太多的东西，反而让他越睡越困了，幸好这一通电话及时叫醒了他。
　　电话那头的人说，有个合同需要他来审核一下。
　　夏亦宁应允，挂掉电话，拿着手机起身走到桌边。打开笔记本，联网登录邮箱。
　　这时他才想起来房间里好像没人，环顾了整个套房才发现，舒遇已经出去了。
　　因为文件很急，他没空想别的，赶紧开始工作。

　　等一字一句地检查完合同，回复完邮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换好衣服，带好手机和钱包，抽出房卡去了隔壁。

　　许慎之给夏亦宁开了门，夏亦宁站在门口往里看，舒遇似乎并不在他们房间里。
　　“你找舒遇？他中午就出去了啊，说是太无聊了，去找宁玥吃个饭。宁玥毕业之后一直在这里工作，就住在附近。等等，他没跟你说？”许慎之把他迎进房间，陆睿迟也正换着衣服，准备出门。
　　“没有，我一觉睡到下午，睡醒才发现他出去了。”
　　陆睿迟披上休闲外套随性地穿好，收拾好随身物品。
　　夏亦宁看着陆睿迟，又说：“我下午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高中的时候，教授动不动就和左一闹别扭。”
　　“……”陆睿迟知道夏亦宁指的是什么事，没有接茬，换了个话题，说：“程濛和凌可和亲戚一起吃饭去了，这两天我们得自己玩自己的。我和左一准备在市里逛逛，一起么？”
　　夏亦宁：“嗯，刚好我也饿了，我请你们吃饭吧，去哪你们定就好。”

　　三个人离开酒店，往地铁站走。
　　这里靠着市中心，夏亦宁是记得这座城某些地方原先的样子的。
　　原先宽敞的马路，中间被施工护栏围了起来，说是正在建新的地铁。交通闭塞了很多，道路显得很拥挤，过往的车辆摁着喇叭吵得人心烦。
　　街边许多小店已换了样子，也不是原来的那些了，大路边都是新楼，巷子里还有些老房。
　　还是那副样子，高端与朴素并存的城市。

　　八年多没见，虽然几人的身高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走在两人身后的夏亦宁总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这些年回来过江省么？”许慎之走在前面问。
　　毫无疑问，是在问夏亦宁。
　　他赶紧回了回神。
　　“没有，一直在京城，工作相关也没有回来过这里。”夏亦宁如实说。
　　“陆睿迟对这里最熟吧，他和萌萌后来都在D大读的本科。”许慎之说道：“我出了国之后，大二的样子，才和教授和好，舒遇在Z省，我们一直也没见。”
　　“他为什么没有考D大？”夏亦宁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但还是很想说。
　　“这点需要问吗。”陆睿迟停下脚步转身看夏亦宁。“无非两个原因，要么因为觉得D大不够好，要么是因为你。他当年竞赛拿了省一，全国的学校随便挑了。”
　　“听萌萌说，节假日的时候在D大见到过舒遇，他是专程去找宁玥的，没去找这两个坑货。”许慎之指了指陆睿迟，说。
　　“原来以为FITA真的彻底散了，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几乎就没什么联系，谁知道前几年大家又聚到一起了。”陆睿迟感慨道。“唯独缺了你。”
　　“我是……怕你们讨厌我……”夏亦宁讷讷地说。
　　“你想什么呢？真是服了你们俩，当初直到你走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你和舒遇居然在偷偷谈恋爱。有什么事不能直说嘛？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那么脆弱？”陆睿迟看上去有些气愤，又问：“去哪？”
　　“把‘们’去掉，我是早就知道的。”许慎之一语惊人。“就去秦淮河逛逛吧，那儿吃的也多。”

　　“你早就知道？什么时候？”陆睿迟边买票边问。
　　许慎之一摊手，说：“就在夏令营的时候啊，那会你和萌萌都忙着谈恋爱呢，也就我闲的没事才会注意到咯。”
　　三人先暂停了对话，在人群里挤着下楼等车。

　　下班高峰时段，人流一波一波的涌下来。这里的地铁不如京城的那么挤，这些年夏亦宁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拥堵的感觉了。

　　排队等车的时候，许慎之一边回手机上的消息一边说：“我还蛮好奇当年我们扎的红布条还在不在了。”
　　陆睿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在。”
　　许慎之：“我当时还做了件坏事……”
　　夏亦宁：“什么？”
　　许慎之：“等会儿吧，到了那再说，我怕我现在告诉你你要把我扔地铁里头去。”
　　夏亦宁笑了笑，说：“等下在河边，我就不会扔你下河？”
　　许慎之：“问题不大，我会游泳。”

　　到了站，陆睿迟带他们走近道直接去了文庙，祈福的树上没挂几条红绸，原先那些早就没有了。
　　一年又一年，那么多人都有心愿，这小小一棵树哪里放得下全部呢？

　　“这回还写么？”许慎之问。
　　“写，虽然除了舒遇以外大家都已经工作了，写写别的心愿吧，当年是谁说来着？人这辈子是摆不脱考试的。”
　　陆睿迟：“是夏亦宁说的吧？当时我还不太乐意。后来应该算是都应验了，咱们好像没有考砸的。今天就当作是来还愿的，顺便再写个新的。”

　　“当初我走回头，看了你们写的愿望……”许慎之挂红绸的时候，突然向夏亦宁坦白道。“不过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就是那时候发现你和舒遇直接关系不大对劲的。”
　　“……”夏亦宁皱了皱眉头。
　　“舒遇当年一直很喜欢你，但他自己一开始不觉得，后来等你要走了才急着问我该怎么办。”许慎之叹了口气，又说：“其实你当初该坚持的，舒遇和别人不一样……”
　　“那时候情况也不一样！”夏亦宁打断许慎之的话，说：“你看这祈福树，就在孔庙门口。子不语，怪力乱神。现代的人们却又把孔子当作文曲星，当作神来供奉。矛盾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他张开手，指着面前的树说。

　　“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详细的情况等一会吃饭的时候，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走在河边的街道上夏亦宁一直在出神，他想起九年前的那个夏天，从舒遇的生日开始。

　　……

　　“舒遇的生日也快到了，送他什么好呢……”
　　时间似白驹过隙，又一个夏天如约而至，夏亦宁怕自己暑假过的迷迷糊糊，会把舒遇的生日给忘了，便早早的准备好了礼物。
　　舒遇喜欢的东西无非是些二次元周边，因为自己不太懂那些，怕买东西买错，或者买到劣质盗版，夏亦宁寻了个妥帖的法子：去日本官网上预定。
　　正版周边的发货时间刚好一个月多一点，等东西寄到家差不多也快到舒遇的生日了，于是夏亦宁在一家手办官网上翻找着舒遇喜欢的角色。可翻着翻着他又想不起来舒遇喜欢的到底是长发双马尾的主角还是短发蝴蝶结的那个，夏亦宁对纸片人有些脸盲。
　　最后，他直接买了一整套。
　　“但愿他家里能放得下吧……”

　　前半个暑假，夏亦宁过着日复一日无趣的生活，看书，写作业，吃饭，睡觉……
　　偶尔会有舒遇、程濛他们喊他一起出去转转，有两次还叫上了几个女生，许慎之依旧是一脸不情愿，为了给舒遇面子才勉强答应同行。天气太热，走在大街上，皮肤像被炙烤一般被太阳晒得刺痛，几次聚会下来，夏亦宁也有些疲累，就决定八月开始不再出门了。

　　窗外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白噪音”一般，有些吵，但不扰人。
　　是天然的重奏乐章，属于大自然的声音。
　　夏亦宁一早就起床了，意识还跟不上身体，没有完全清醒，坐在写字台上有些不舒服，于是他直接坐在地上，趴在窗台边看书。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夏亦宁哑着声音，手指点着书，一行一行地念着，都是同样的词牌名，除了些名句，其他都有点难记。
　　正当他收起手里的《全宋词》准备做物理习题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舒遇在小群里圈他。

　　遇苏：@Xia. 过两天我们几个要去隔壁市参加竞赛夏令营，你要不要一起来？
　　Xia.：我又不参加竞赛，怎么去？
　　Slience：查的不严的，你跟我们一起住就好
　　Xia.：不去 /擦汗
　　遇苏：高二开学还要军训，下半年事情好多的，你来玩玩嘛 /撒娇
　　Xia.：你去夏令营好好学吧，到时候我去找你们玩
　　遇苏：我们后天就走了，要去半个月，等回来就差不多到时间要开学了
　　不晚：这次只有我们几个，刚好我请你们吃饭，赔个不是
　　Slience：赔什么赔，你又没做错什么
　　不晚：那你还跟我闹别扭干嘛
　　遇苏：你俩的事自己私聊去
　　遇苏：10，到时候再说，你一定要来求你了.jpg
　　Xia.：……
　　Xia.：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隔壁市离他们很近，坐高铁半小时就能到达，竞赛夏令营的地点在一所知名大学的老校区内，绿树成荫，校园环境比得上公园景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校区年岁较大，宿舍环境就比较破旧了。参加夏令营的学生们住的都是暑期空出来的研究生宿舍，设施十分简陋。
　　但高中生对大学校园生活总是充满向往的。
　　提前体验大学里的住宿生活，相比寄宿制的中学，更自由更舒适。高中的孩子们在参加夏令营期间会得到一张D大的临时校园卡，可以在大学老校区内使用。
　　刚到达目的地，舒遇便迫不及待地给夏亦宁打了电话。
　　明天才开始上课，今天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学生们可以去市里转转，自己注意安全即可。舒遇走出宿舍楼，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拨通了号码。
　　“夏亦宁，我们已经到D大了。”
　　舒遇开心地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知是高兴个什么劲，但夏亦宁一听见他的声音，心情就像下了很久的雨突然见晴了一样。
　　“环境怎么样，能适应吗？”
　　“还行吧，稍微简陋了点，反正也不会住很久，无所谓了。”舒遇说，“一会我和他们几个一起去市中心转转，顺便吃顿饭，等你过两天来了我们再去好好玩一玩。”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