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灰》筱男

1、第一章

　　“万丈幽冥，千层尸骨，百里硝烟，那湾他用了万年才在忘川养出的清泉，霎时间被煞气染成幽绿。

　　“他哑然，望了望身边那人，还是纵身跃入忘川，殒身不恤……

　　“（全书完）……”

　　齐孟甫锤了锤背，看着自己耗时数月写出的“鸿篇巨制”，心里升起一些满足。他有些渴，也有些困，伸手去抬咖啡杯，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想起来倒杯水，想了想却又不打算起来了。

　　齐孟甫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是觉得很累，除了写书，什么都不想做。原本他是最爱干净的，家里也总是一尘不染，整整齐齐。但就突然有一天，他突然就不想收拾了，任由自己二三十平的小出租屋越来越乱，再没有以前恬淡的气息。

　　文章刚上传了两分钟，出版社那边就打来电话了。

　　齐孟甫看着手机的显示屏，攥紧了拳头，在手心里掐了几道印子，最终还是没有接。

　　他点开微信，找到“李佳”的名字，点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了两行字：“李编，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儿的话您给我发消息。”点完发送之后突然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又发了一句：“可以吗？”

　　发完之后他心里是十分忐忑的，怕着出版社那边真是有急事，见他不接电话直接上门来找，那可更麻烦。

　　直到李佳那边发了一个OK的表情，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祝贺您的《心字灰》完结，总编说让我和您说今天晚上给您开庆功宴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短信。

　　“可以不去吗？”屏幕那边只看得到这简单的五个字，却不知道，另一边的那个人几乎是用哀求的态度打出来的。齐孟甫一想到要去那样人多的场合，尤其今天还是以自己为主角，简直头都要炸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些莫名其妙的某老板，满脸带笑地凑到自己面前，拍着自己的肩说什么“小齐年轻有为啊”，然后就开始不由分说地灌他酒。

　　“应该不可以吧，总编说今天他把落落传媒的人叫来了，大家商量一下版权的事情，可以的话就开始改剧本了。那边盯您的IP盯了好久了，您不去他们怕是不会答应。”

　　“哦，行。”齐孟甫有些无语，他实在想不通落落传媒盯他的IP很久和他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左右他是全权交给出版社处理的，总编那边同意的话他也没什么问题，合同一签不就好了。

　　“都有哪些人？”他还是不免好奇一下。

　　“一般来说就是落落传媒来个经理，经济人，还有导演。不过这次好像敲定演男一号的骆子卿也要来。”

　　“骆子卿。”齐孟甫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扫了一眼电脑桌面，就看到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只有一个酒窝的大男孩。屏幕里的那个男孩笑的那么开心，齐孟甫看着，也跟着笑了笑。

　　“嗯，我知道了。可以麻烦李编帮我准备一套合适的衣服吗？我的衣柜里好像没有适合出席这样场合的衣服。”

　　“没问题，保证让阿sir满意！”李佳是齐孟甫的责任编辑，除了催稿以外也总爱帮他处理些生活中的事情，开始齐孟甫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好像把人家当助理支使，后来慢慢习惯了，也总爱麻烦她一些小事。

　　齐孟甫又看了看屏幕，那个少年还在那里，头发长得恰到好处，一点都不显颓废，却带着些少年意气。齐孟甫看到自己的脸也映在屏幕上，胡子拉碴，额前的头发已经遮住了眼睛，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显得像个大叔。他攥了攥拳头，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家门，到了对面的理发店，换个造型。

　　齐孟甫并不是个追星少年，但自从他第一次看到骆子卿，就觉得自己好像能听到那人的心跳，看得到他眼里散出来的光。

　　齐孟甫身边有许多追星少女，李佳就是其中之一，没日没夜的打榜，控评，反黑。他有时问她，“这样喜欢那个人，却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不遗憾吗？”她说：“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你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接近他，但你就是愿意为他努力，那些你和他的故事都是隔着屏幕拥有，隔着屏幕失去好像也没有关系，远隔山河万里，能知道他好，你便也安心了。”

　　拾掇完已经将近七点，齐孟甫忙打了辆车，直奔饭店而去。一路上惴惴不安，生怕一会儿出了什么岔子，在骆子卿面前露怯。

　　路上车水马龙，齐孟甫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灯火万家，想着这样的夜晚，那些窗里的人们该是阖家团圆的，心里就泛了些酸楚。大城市的流光溢彩让他无所适从，从前窝在家里写东西还好，终归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混着，外面花花世界与他好像无甚关系，今天这一出来，却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这座城的孤岛——没有朋友亲人相伴，就连选得工作也极少同人们打交道……

　　出租车司机轻车熟路地将他送到了目的地，但因为最近的路堵了起来，绕了些路，计价表上的数字让齐孟甫心疼得滴血。

　　包厢里，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齐孟甫推门而进正撞上大家看向厢门的目光，一时有些窘迫，忙说：“好不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说完就低着头，小跑到给他留的座位上坐下。

　　他的座位在骆子卿旁边，落座后，齐孟甫简直想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真是丢人，第一次见面居然迟到，还那么唯唯诺诺的，形象……哪还有什么形象啊！

　　骆子卿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个耳朵红的像着火一样的年轻人。骆子卿记得总编说过，他们两个一样大，但或许是不太爱保养的原因，齐孟甫显得比他长几岁。一双眼睛里面都是熬夜赶稿累出来的血丝，黑眼圈很重，皮肤有些发黄，看来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全靠方便面和咖啡来过日子了。

　　但骆子卿就是觉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那种好看不是他平时在圈子里看到的演员明星的好看，就是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气场，让人觉得遗世独立，香远益清。骆子卿不知为何，看到他心里就会静下来，好像看到荷塘里的青莲一般。仔细闻一闻，好像他身上除了洗发水的味道，还真有一股淡淡的荷香。

　　“先生是落清吧？”骆子卿先开口问。

　　“嗯。”齐孟甫有些局促。

　　“那先生本名是？”

　　“齐孟甫。”

　　“好名字。只是不知齐先生为什么要叫落清这个名字？”骆子卿才没有兴趣知道其中奥秘，只是看齐孟甫太过尴尬，随口搭茬而已。

　　“开始写书的时候随手打的。”落清，念起来就是骆子卿的名字去了个子。齐孟甫倒也不至于那么骚包，他只是记得自己找到写书灵感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回响着“落清”这个名字，动笔时便随手打了出来，方才骆子卿这么一问，齐孟甫突然发现了落清与骆子卿之间的关系，连忙噤声，怕巧合被问成了刻意。

　　所幸骆子卿也不是个好刨根究底的人，见齐孟甫没有往下说的打算，就大咧咧地换了个话题。

　　这一顿饭齐孟甫吃得格外紧张，生怕大家让自己起来说点什么，再在骆子卿面前露怯。好在虽然说是给他庆功谈合作，但大多是总编和落落传媒的经理在聊，与他关系不大。

　　临走时，骆子卿拍了拍齐孟甫的肩膀，齐孟甫转过头去，只看见骆子卿伸着一只手在他面前。

　　“这是？”握手吗？但这手向上摊开，也不像啊。

　　“你的手机，我留个电话。”

　　“哦……好的。”齐孟甫边说着边往兜里掏手机，刚要放在骆子卿手里突然想到自己的屏保是骆子卿的写真，正要往回收，想着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李佳这小姑娘突然发了一条消息，屏幕亮了起来。

　　毫不意外地，骆子卿看到了他的屏保。

　　“原来齐先生是我的粉丝呀，真是荣幸呢。”骆子卿还是眉眼带笑，温柔似水地说。

　　齐孟甫尴尬地无以言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屏幕没有设锁，骆子卿从齐孟甫手里把手机接了过去，触到手机时略带冰凉的指尖悄悄在齐孟甫的手里划了一下，齐孟甫耳朵顺间又红得像着了火。

　　“有空常联系，我对人物有什么琢磨不透的还得请教齐先生。”说完他对孟甫眨了眨眼睛。齐孟甫的心里突然狠狠地抽了一下，低头看屏幕上的联系人。

　　“子卿。”骆子卿存的时候故意省了姓，大概是他觉得这样比较亲昵。齐孟甫笑着摇了摇头，编辑联系人，还是把“子卿”改成了“骆子卿”。

　　坐在保姆车上的那个人大概不知道，这“子卿”二字，乱了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