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姬流觞

38、48章

　　程闾隔了三天没去王朝后面抽烟。这三天除了跑问卷，采访和写分析报告，他还抽空去了趟那男孩的学校。
　　到了放学的时间，别的孩子都被接走了，只有那个小孩被放在收发室，等到天黑以后才被妈妈匆匆接走。
　　小孩有点倔，程闾总共来了两次就见到一次总监在路边一边哭一边揍小男孩。
　　程闾忽然觉得这件事大概更需要一个心思细腻的女生来做，不知道任苒可不可以？但是这个念头，在睡觉前就被程闾自己打消了。这是自己的事，还是自己上吧！

　　程闾再次出现在老王面前时，老王很吃惊：“这么久没见，你去哪儿了？还以为你被老板开了呢！”
　　程闾递给老王一支烟，自己抽出一支，点着火，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吐出去，一副老烟枪的德性：“没有。那边太无聊，也挣不到几个钱，我不想干了。不过蚊子再少也是肉么！就算不干，我也得在找到新兼职之后，再把这份工辞了。这几天我们老师介绍了几个家教，我去看了看。结果人家都是女娃，只要女家教。没戏！”
　　“对哦。看你这德性，我真没想起你还是个大学生！”老王调侃他，“你要是去教人家女娃，换我是家长也不放心。”
　　程闾骂了句粗话，笑着说：“老子有女朋友了好不好！又温柔又漂亮，围着转都不够，谁理外面的！”
　　今天抽烟的人不多，主要是业务多。旺季业务多，大家都忙的团团转。如果不是因为老王位阶高，没人敢管他，他也没机会出来抽一支。
　　“这样，看在你这烟的份上，我给问问卞总。”老王说，“她家是个小子，也在找家教。不过她儿子是个刺头，找了五六个家教，都被气走了。我不觉得这是个好工作。”
　　“那无所谓，给钱就行。多少钱？”
　　老王没有贸然报数，只说会帮忙问问，如果有戏让程闾和卞总自己谈。
　　卞总就是企划部的那位女强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程闾掂量自己的斤两，也就是这个缺口可以用了。

　　任苒昏头涨脑的忙活了一周，终于搞清楚这堆文件的时间线和逻辑关系。虽然里面的专业词汇还是不太懂，具体的业务之间的关系也不太明白，但是至少从同事嘴里飞出来的单词字面意思是啥，她能听懂了。
　　周一早上例会，任苒列席。散会以后，段经理走到她身边，要看看她的会议记录。任苒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递了出去。段经理看了看，没说什么，还给她就走了。
　　回宿舍跟杭英说了，杭英的关注点很奇怪：“你居然会做会议记录？拜托，这么多年同学，我都没见过你上课主动做笔记的！”
　　任苒都是课后抄杭英的，上课不是梦游就是睡觉，听课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任苒也是一愣，为了不掉队，跟上同事们的工作节奏，她似乎改变了很多？

　　程闾已经被卞总接纳，除了做孩子家教，辅导孩子上课之外，还包括带小孩玩儿，陪他吃饭，看着小时工收拾家里。总之，他就是卞总家小公子身边的大管家。
　　为了调查问卷能够得到王朝的有效回答，程闾豁出去了。小孩子淘气？没关系，一起玩，跑跳投，不信累不瘫你。不写作业？没关系，不写不给吃饭。饿极了你妈也没回来，写多少吃多少，等到卞总回来，孩子已经吃饱喝足写完作业睡着了。
　　一周下来，小孩子已经对程闾形成了依赖，程闾多少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任苒的第二封信笺。
　　除了汇报这段日子的工作，还有就是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变化。不仅是做笔记，还包括她现在看到电脑也不觉得害怕了，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否则就会觉得无所事事。她打字越来越流利了，一份传真居然可以不看键盘的打完，林林总总一大堆。
　　最后任苒发出灵魂拷问：“你觉得我是喜欢这份工作呢？还是单纯的不服输？”

　　程闾照例买了一束玫瑰送过去，附送的卡片上多写了一句话：“反正你现在上班的时候不想死，那就说明还可以。加油！”
　　他知道，任苒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对任苒来说，没有什么是必须做的，她永远有一条退路在等着她；也不是每个机会都要抓住的。因为摆在任苒面前的所有机会，都要和那条退路比一下，才能确定是否有选择的必要。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程闾并不嫉妒任苒。
　　她是女生，天生就和男生不一样。程闾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想。但是，他心底还有另一个想法，在这么多天的努力辛苦之后，在看到她一封封娓娓道来的信件之后，程闾心底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程闾，想成为任苒的那条后路。
　　就像他在海边说过的，他想看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在他的羽翼之下自由自在活着，活成本来的样子。
　　这个人，程闾希望是任苒。

　　任苒下班回来看到，哑然失笑。现在看到程闾的花已经没有那么激动了，反复看了几遍留言，端起脸盆去水房洗掉脸上的残妆。她开始化妆了，像所有办公室的女性一样，画上淡妆，让自己看起来像带了个面具
　　红不是真的红，白也不是真的白，不因疲惫而变淡，不因干涸而起皮，任苒以前很烦这种事情。但是现在，她似乎习以为常了。
　　尽管挂着一层面具，但是身体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复活。她不再害怕那些英文的邮件，甚至开始揣摩邮件背后的含义；她试着去理解信用证，去查阅保函的相关规定；她去研究班轮，去看公司货物的各种单据，她甚至开始幻想有一天自己可以亲自去开拓属于自己的市场！
　　她变得野心勃勃。
　　她第一次对小说之外的东西，产生渴望，并且毫不畏惧！

　　到了水房，看到蒋雪柳也在洗漱，两人愣了一下。一股久违的陌生感油然而生，之前那些恩怨，现在想起来居然像落了一层灰，明明还在那里，却激不起半分情绪。
　　“听说你在公司实习？”蒋雪柳开口，依旧笑眯眯的。
　　“对。听说你去了港务局？”
　　“嗯，只是实习而已。”
　　“那你们的项目调查——”
　　“我已经退出来了。”蒋雪柳顿了顿，看着任苒，“基本上都退了，现在就程闾一个人在搞。你不知道么？”
　　任苒笑着摇了摇头，不介意的样子让蒋雪柳有点恍惚：“你们没在一起？”
　　“这有关系吗？”任苒费解的反问。
　　“你不关心他？”
　　任苒语噎，迟疑着说：“我们没谈过这些事。”
　　那一周的甜蜜之后，他们进入了各自的Ｈａｒｄ模式。彼此靠着偶尔的信笺和鲜花保持着联络，各自工作的艰难，都没有提到。

　　更何况，在这种事上，任苒又自己的想法。
　　程闾独力支撑固然辛苦，但她也没闲着。今天刚参加了一个商务谈判，虽然只是列席的备胎，但昨天晚上还是吓得发起了烧。
　　杭英又去北京参加考前培训班了，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烧的昏昏沉沉，连退烧药都没找到。
　　第二天醒过来，虽然退烧了，可还是拎着包去上班。这样的事，她也没觉得有告诉程闾的必要。
　　每天那么多事做的已经很辛苦很累，如果下班还想着这些事念叨这些苦，那岂不是没有休息放松的时间了？想聊就聊，累了倦了烦了不想聊就不聊；归根结底是个人的选择，旁人——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没必要为了显摆关心而刨根问底吧？
　　为了自己所谓的善良或者爱，把别人的伤疤揭开，简直太残忍了。
　　任苒感同身受。
　　然而，蒋雪柳和她理解的显然不一样。

　　蒋雪柳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俩在一起，我是不会相信的。或者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对吧？”
　　任苒摇头：“分手倒是没有，不过你要是有想法，也无妨开展行动。”
　　她现在对程闾有种莫名的信任，如果一定要为这种笃定找一个理由：那就是程闾很忙，忙的没时间风花雪月哄女孩。但是扪心自问，这是否是真的笃定来源，任苒只能悄悄地否定。
　　但是她也不敢承认什么，程闾只承诺了一个假期，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一边去！我又那么贱么！”蒋雪柳变脸，“程闾是很优秀，但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的。你当我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么？算了吧！我要做我自己故事里的女主角，你的——一边去吧！”
　　任苒上下打量蒋雪柳一遍：“这我真不知道！根据我的理论经验，能这么看的开的时候，多半已经心有所属。你不会是变心了吧？看上程闾之外的男人了？”
　　“滚滚滚滚！”蒋雪柳恨不得往任苒身上泼水，“没男人就不行了？老娘最近忙的很，没时间跟你聊这些无聊的事！”
　　看任苒笑嘻嘻的不肯走，蒋雪柳端起盆，凌空虚踹了一脚，出了水房。
　　任苒若有所思的看着蒋雪柳的背影，竟冒出些惆怅：
　　——都变了。

　　忙忙碌碌，暑期过去了三分之二，任苒开始参与一些基础的制单工作。她甚至想参加报关员考试，但是被段经理否决了。任苒也没争，只是继续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没事的时候，就是拿着公司之前的资料看。
　　按部就班，累是累，但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习惯了上班之后，周末的懒觉就消失了，到点就醒的毛病算是彻底没法儿改了。
　　任苒趴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大海发呆。她已经很久没去借小说了，也许这两天趁着休息没有加班，该去借两本放松一下。而且——
　　发工资了呢！
　　任苒摸出钱包又数了一遍。虽然才八百块钱，但是是自己挣得，感觉还是很激动的。
　　先数出五百——不，三百吧，给爹娘留下；然后留出一百，给程闾买点啥；剩下五百，争取做下个月的生活费，慢慢的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舅舅和舅妈太高大上了，自己这点钱买不起能送他们的东西，那就找时间去陪他们吃顿饭吧。
　　正盘算，呼叫器响了，任苒趿拉上拖鞋就冲了下去。杭英说买到了那个《科技英汉大辞典》，也许已经寄到了？

　　冲到楼下，大妈说有人找。
　　任苒左右看看没人，走到台阶前望了望，稀稀拉拉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
　　“怎么，连我都看不到了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任苒愣住，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转过身，看到程闾懒洋洋的靠着墙正晒太阳。
　　早上八点多的太阳照在他身上，明晃晃的耀得人睁不开眼。
　　“拉我一把，这太阳太舒服了，晒得人腿软。”
　　任苒傻乎乎的走过去，伸手去拉，却被一股大力拽过去，跌入一个有点陌生的怀里：
　　“我想你了。”
　　程闾喟叹着。那句想起来就让他面红耳赤的话，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