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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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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飘雪,繁荣的平京被白雪覆盖,厚重的雪层盖住了青瓦上的裂纹。
狭小的巷子里,几个褴褛的乞丐围在一起,用脚踢踹着什么东西,嘴里骂着脏话,腥黄的牙齿上下开合,带着臭味的沫子从嘴里喷出。
他们脚下的东西不断发出闷哼声。
仔细瞧,竟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男孩脸上尽是灰土,看不清模样。
只是冰天雪地中,赤着双脚,打了布丁的单薄布衣因染雪变成深灰色。
他把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藏在肚子下,正紧紧攥着一块硬邦邦的烧饼,另一只手被一个痞子用脚狠狠捻着,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
“妈的,老子刚讨来的饭,就被这狗崽子抢了!”
“带他的老婆子都快死了,喂了那老太婆,她也活不了了!”
“真他娘的晦气!”
乞丐唾沫横飞地骂着,手里揪着男孩的头发,脚下毫不留情地踹向男孩。
男孩灰扑扑的小手努力攥紧烧饼,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透过缝隙,看向模糊的巷口,眼中迸发出求生的光。
巷口明月楼门前停下了一辆线条流畅的马车,四周包裹着昂贵的锦缎,门前镀金的黑色帘子上绣着大片的纹路,带着皮质马鞍的马匹打了个响鼻,带动车身晃动,露出了围纱下将军府的标志。
一只玉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清冷却有些气力不足的声音从车内传来:“竹青,外面怎么这么吵?”
竹青看了看巷口,叹了口气:“公子莫管,定是那群地痞又在做戏骗钱。”
“嗯。”温凉初不在意地回了一声,他被这些做戏的骗过几次,那骗子见他出手阔绰,越发过分,连伤口都没有,还要向他讨钱。
他本就性子清冷,被骗过几次,仅有的善心也被磨光了。
温凉初慢慢起身,弯腰出了马车,甫一出来,便被车外的冷气冻的咳了两声,他紧了紧身上雪白的披风,向着明月楼走去。
巷子里的男孩听到外面的谈话,顿时心如死灰,恰巧这时乞丐用雪水擦了擦男孩的脸,男孩被凉的一激灵。
还没回神,便被一个肮脏的大手捏住了脸,小脸被洗去灰土,露出精致的小脸,白皙的肌肤越发衬得小嘴殷红,脸上的青紫不显狼狈,反倒越发惹人怜爱。
“这小子长得还怪好看!”
“不如我们……”
男孩听着他们的谈话,空洞的眼里渐渐聚满了猩红和恨意。
看着那些大手撕扯着破旧的衣服,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咬住了乞丐揪头发的手,乞丐吃痛,他忙挣开了乞丐的束缚。
他拼命地冲向巷口,听着身后的乞丐逐渐靠近的骂声,心中充满绝望和恨意。
他用尽全身力气,正要冲出巷口,却突然嗅到一阵冷梅香,随即撞上了一个人。
许是力气太大了,那人被他撞的一个不稳,倒在雪地上,然后剧烈咳了起来,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快咳......把这群咳咳......作乱的家伙咳......抓起来咳咳......”
后面跟着的竹青看见这一幕,简直心要跳出来,他好不容易当上公子侍从,若公子有个三长两段短,将军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他一边大声喊着侍卫,一边小跑过去,紧张地把公子扶起来。
男孩身后的乞丐见势不妙,想逃,很快被将军府的侍卫制服。
男孩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美人”,满是冻疮的小脚不知所措地搓着。
美人约莫十五六岁,精致如琢玉,眸如墨玉,墨绸一般的长发用祥云白玉冠束起,扎着一只白玉簪,嘴唇似血,脸颊两侧因咳嗦而泛起的酡红。
温凉初在竹青搀扶下站起身来,努力压下了咳嗦,看向侍卫,冷声道:“通通咳咳......压入宗人府。”
处理完痞子,他低头看了看披风上的乌黑手印,又看了看眼前颤抖着偷瞄他的男孩,男孩见他看过来,又是一抖。
他叹了口气,他进明月楼前,心里突然一痛,神出鬼差地走向了巷子,还没看清情景,就被男孩撞倒了。
温凉初收回思绪,皱眉看向男孩:“你.....”
他本想给男孩些银钱,但又看见男孩的一脸青紫,就放弃了,这钱要给了男孩,只怕他刚出巷子,就得被抢了。
既然救了人,那便救到底。
温凉初走上前,想拍下男孩的肩,以示安慰,却突然看见他身上的雪泥。
他的手一顿,转去摸了摸男孩乌黑的头发,竟是出乎意料的顺滑柔软,他挑了下眉:“你先同我上楼吧。”
正要离开,余光中见男孩赤脚踩地,满是冻疮。
他身形一顿,又补了句:“竹青,你抱他上楼。”
竹青答了句“是”,立刻伸手,作势要抱起男孩。
谁知男孩愣了一下,立刻惊恐地攥住温凉初的披风,泪眼楚楚地看向温凉初。
“哥哥,可......可不可以你来抱我。”
男孩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竹青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将军府虽姬妾成群,但温将军却只有温凉初一个嫡子,乃已故温夫人所出,温夫人孕期遭小人迫害,身中剧毒极冰,虽保住了孩子,温夫人却难产而死
极冰,毒性极强,温凉初出生便身带剧毒,因毒性小,勉强存活。温将军四处寻药,也只能靠着人参,雪莲那等珍稀药材吊着一口气。
如今温凉初已过十五,温将军心里念着发妻,至今只有温凉初一个子嗣。
正因如此,温将军把这独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宠出了一个久负盛名的“大昭明玉”。
只可惜这玉虽美,却是块清冷疏离的寒玉,从不曾与人亲近,身边的贴身侍从一月一换,从不久留,交友向来是点头之交,从未有过知心之人,更不要说姬妾,旁人家的公子都为花月楼名妓一掷千金,他却是洁身自好的很,至今没有一位填房。
如今让将军府独子抱一个又脏又臭的小乞丐,那是想都不要想。
竹青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公子好不容易大发慈悲一回,这小鬼还如此得寸进尺。
果不其然,只见温凉初眉头一皱。
“不行。”清朗的拒绝声,让男孩的眼神黯淡下来。
男孩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一个又脏又臭的乞丐,贵人如何肯碰,自己当真是脸皮厚。
但......刚才那群痞子的行为着实吓到他了,竹青人又有些高大,他实在是害怕。
“竹青,还不抱他上来。”
白色的身影已经走向明月楼,男孩抿了抿唇,却还是再次躲过了竹青抱他的手,赤脚小跑到公子身边。
嗅到清冷的梅香,他心中稍定,转而偷偷去看公子,却不想与公子的视线正好对上。
他心里一跳,有些害怕公子会嫌弃他黏人,把他扔下。
他正想着,只听耳边一声轻叹,随即失重感传来,视线逐渐上升,有些凉意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头。
公......公子把他抱起来了!
他趴在公子肩头,双颊通红。嗅着浓郁的冷梅香,余光里是身后公子侍从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盯着公子秀美白皙的耳垂,心想:公子可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温凉初进了酒楼,在掌柜震惊的目光下,淡淡道:“天字二号。”
他顿了顿,又道:“劳烦送些热水和伤药,再送一件孩子穿的棉衣。”说完便转身,向楼上走去。
明月楼不愧是平京第一楼,隔间用屏风分做两个小屋,推门而入即是大房,中间摆着一张雕花梨木桌,桌上铺着茶青色云纹的桌布,摆着一只紫陶壶,再向前窗打开,窗上挂的是茶青色云纹的帘子,窗的两边各摆着一只青山远黛的瓷瓶。
窗的左边是个绣着古玉梅傲雪的屏风,绕过去便是小房,小房近墙处是梨花木窗,专给客人休息。
温凉初把男孩放在梨木床上,吩咐明月楼的侍女给人上药洗澡,自己就转身去了别处换衣服。
小屋里,男孩泡在热乎乎的水里,水面漂着花瓣,他看着屏风上的玉梅,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公子身上的冷梅香,小脸一红。
侍女想要给他搓澡,手刚一搭上男孩细瘦的肩膀。男孩便被吓得一哆嗦,他不曾被人侍候过,有些不习惯:“姐姐,我......我自己来。”
侍女只好作罢。
在男孩的要求下,把伤药和棉衣放在八仙桌上,便退下了。
男孩怕温凉初等急了,便匆匆处理好伤口就出来了。
出来时,温凉初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桌前饮茶,竹青恭敬地立在他身后,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糕点。
听见动静,温凉初抬头,却是噗嗤一声的笑出来。
只见男孩的棉衣穿得东扯西歪的,手上的绷带松松散散的,小辫子也乱糟糟的。
旁人这样必定会惹人生厌,看上去不知礼数,但男孩生的精致,水亮黝黑的桃花眼,小小带粉的鼻尖,殷红的小嘴,脸颊还因为公子的嗤笑,带上了淡淡的樱粉。
这样一来,倒显得他越发俏皮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