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For You ...
-
陆隽后颈随意挂根毛巾先出来，抬眼去柜子里拿吹风机，瞥一眼另外一边淋浴区，转过身拉上外面滑动门。
得亏之前他用香皂操作一遍，即使里面人洗澡，外面镜台也不会起雾，免得费力一次一次去擦。
吹风机是降噪款，再加上浴室隔音，所以他才无所顾忌摁进插头。
陆隽刚开上会机子，夏至深手里攥着毛巾，趿拉拖鞋出来，水雾朦胧里，这人露出的颈肤熏染薄红。
睡衣领口纽扣没系，灰蓝色衣边两截直长锁骨凸显，明晃晃惑眼。
夏至深抬手按过肩胛，腕骨擦掠而出，冷色调衬托下，白得一塌糊涂。
指腹无意识使劲，摁闭下开关，轻细噪音戛然而止。
陆隽眼神一直盯他没动弹，匿在唇齿内的舌尖抵紧后牙沿角，硬质尖锐钝痛一瞬间袭击。
“你这睡衣还挺好看。”扯下后颈搭的毛巾，陆隽重新落回眼，意味不明说了声。
抻一抻手里毛巾，夏至深闻言看过去:“发你链接？”
“怎么？”指骨往回压，陆隽拉过自己睡衣衣袖凑他面前，邀夸似的，“我这不好看？”
“好看。”
顺话仔细从他伸过来的衣袖，再一寸寸攀缘整副衣裳，夏至深打量的目光一丝不苟，随后言简意赅点评俩字。
霎时，他湿润发梢坠落一滴水泽，不偏不倚打在陆隽按住衣袖的指节上，随着重力侧过流淌，陷进肌肤纹理和指甲边缘缝隙。
是凉的，晕着一股水雾。
“我帮你吹。”
夏至深一顿，视线掀高，见他发尾都还有些湿得聚成一绺绺，不服管教似的往上翘。
正打算开口，却被先一步揽住肩，从宽大镜面中见陆隽绕到他身后，手使上些劲，将他掰正过身。
噪声轻微响起，镜面干净无雾，清晰可见身后这人替他打理湿发、扯动吹风机和时不时露出脸颊的动作。
没有开最烈风档，抓握撩穿的手指半匿半现，偶尔指腹温度擦掠过头顶皮肤，荡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猛然，夏至深瞳孔紧扩。
陆隽手指移挪到耳后方那片湿发，本是无意撩动，却偏偏曲起的骨节借力，指尖在被热风吹得扬飘的发丝中，蹭进耳后光裸肌肤。
极轻、极快几息，没再重复。
可做者无意，受者有心。
瞬间，不同自身的陌生触碰，像是一粒冰块毫无预兆吻在那处，带着不合常理的冷与刺。
蛰得他微不可察紧绷肩胛，从耳后骨、颈骨、肩膀，再化成冰水，融进毛孔细胞，严丝合缝覆满脊柱梁骨，一寸寸滑到后尾脊。
而后沸腾，难受与酥麻并驾齐驱，互不相让。
夏至深没忍住，悄悄咬了瞬下唇，不耐微蹙眉头。
“是烫吗？”干活干得正认真的陆隽不经意瞥见镜中这人不太舒服的表情，关心偏过头询问。
脑中思绪乱杂万千，被突然问话，夏至深下意识迷茫:“嗯？”
“我说，”以为是噪音吵，陆隽扬手把吹风机支远一些，从身后凑到他耳边，声音重上两分，“是风烫吗？”
兴许是没把握好上前的度，侧过时，陆隽鼻尖碰到他耳廓。
两个人纷纷怔愣住。
现实他们没动，镜中却如同另一重世界，慌乱灼热的视野相撞。
净亮的黑，与清冷的褐。
逐渐定格、清晰。
外面是初春，撬开束缚露出一尾青涩，在密闭空间温热水雾里悸动震颤。
躯壳是囹圄，炙灼心跳钟声在制造风暴。
独属他们两人的风暴。
蓦地，鼻尖触近时，馥郁鸢尾花息沐着广藿香，毫不设防染上陆隽呼吸，亲昵交织升温。
“夏至深，”喉结抑制滚动一息，陆隽抑下眼睫，视线勾住他领口，声腔在沉，“好香。”
这句话说得着实露骨逾矩，夏至深却只是眼帘低敛，被雾气熏得柔润的唇珠沾了沾下唇，随即轻微开阖。
呼吸深过一瞬，夏至深垂下的手抬起，指腹搭在衣领边缘，大拇指往里探，与食指并勾扯过领口。
陆隽目光一凝，随着他扯衣领动作，脖颈与锁骨之间相接的肌肤一览无余，在冷色调灯光里曝成玉石般的白。
夏至深侧偏过脸，鼻梁骨堪堪与陆隽触及。
眼尾莫名氤氲开细薄的绯，音尾缺少稀松平常的温柔慵懒，添了陌生硬涩，又藏匿浅淡低俯意色。
“闻不闻？”
话音一落，陆隽眼皮重重跳动一下。
不可置信与他对视，陆隽舌尖舔了瞬唇角，感受到明显干涩，想要得到确切肯定:“你确定？”
夏至深性格作风从没有后悔一说，是万分无疑的。
所以他坚定、毫不迟疑点头。
隐晦沉默高墙轰然坍塌，陆隽很轻笑出声，带着昭然若揭的配合度:“行。”
说完便扣住他因扯过衣领而抬悬的手腕骨，迫使带领他拉开更为敞开的领口。
眸光下垂，头颅也在下垂，他情感却在上涌，呼吸在沸热。
与原始冲动相反，陆隽鼻尖只是落在他衣领最边缘，柔软郁香灰蓝色衣料只陷进一点凹状。
潮湿的、灼烧的、浓重的失控在遏制，理智虔诚嗅探。
夏至深只感觉喉头发痒，明明这人距离那么远，远到只敢触碰他的衣领外沿，可又那么近，近到每一次呼吸都好似能听清。
陆隽鼻息隔着带有夏至深体温的布料，亲吻他的肩颈。
这世界上有两件事情不能掩饰，咳嗽与爱意。
越是掩饰，越是欲盖弥彰。
夏至深骤然偏侧过脸，不自觉深吸一口气时，微冷气息瞬间蹿进喉腔，猛烈到要人命般的咳痒再次袭来。
他捂住嘴，咳得几乎要弯下腰，被牵制桎梏的腕骨弯下，绷出一道晕白紧致轮廓线。
下一刻，因弯腰而往上弓起的背脊覆盖不轻不重的拍打抚顺。
等待余劲过去，夏至深缓慢松开手，发梢淌着湿濡，他转过的面容弥出薄质的红，眼尾连带周围都浸着湿漉漉的绯。
眸里在泛湖潮、漫晨雾。
“你先松开。”他的手劲不知不觉加重许多，夏至深有些疼，尝试挣脱扭动他掌心中的腕。
陆隽注意到被自己握陷一圈浅红痕迹，他垂眼松开几度力，却没舍得放他走。
“夏至深。”
极短三个字，懵懂热烈情愫在唇齿音节间滋生、发芽。
陆隽圈住他手腕的指节微蜷，指腹落上腕肤，温柔轻缓摩挲。
“我喜欢你。”
此刻，永不干涸的风涌，暴雪穿过生锈铁丝网，纷繁成絮，吞没孤零零的喜欢。
碎成无数块，变成鸟雀，飞到他眼前。
夏至深眼前好似在下雨起雾，逐渐变得模糊，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陌生清善的面貌，想起夜晚翻来覆去难受时覆上额头的手掌，想起漆黑风涌里奔跑而来的身影，想起那个温暖可靠的拥抱，想起他心疼关切时湿润的眼睛。
太多了，已经快想不起来了，可又那么刻骨铭心。
那场大雨滂沱的黑夜，陆隽不小心坠掉入公路外的糖盒，发出淹没在风雨里的碰撞声，他其实听见了。
听见街道旁花店风铃的响动，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在深夜无法入眠时喜欢自问自答，他会一直喜欢这个人吗？
不知道。
其实不是非他不可，只是他不想再遇其他人了。
但夏至深现在真的，特别喜欢陆隽。
可要两个人心意相通，那得多艰难。
以至于陆隽开口吐露出这句话，在夏至深看来是毋庸置疑的破天荒、倒山海。
他茫然无措，好似被蚕丝裹缠，又如被拽入沼泽，内心深处在窒息般割裂。
“夏至深。”
陆隽抬起指腹，接住从他湿潮迷茫眼里流出的眼泪，是晶莹温热的。
从指肤蜿蜒而落，像一道细透丝线，锋利到割得他手指生疼。
十指连心，如压上一块磐石，心脏在其下艰难跳动，迸发出微弱坚韧讯息。
不能让喜欢的人掉眼泪。
要让他笑，像太阳、像鲜花一样。
“我的的确确，”陆隽下颚绷紧，自然垂落的手在紧张瑟缩，尾音也被拖累到轻栗，再次一字一句，严肃真挚地重复一遍，“真心喜欢你。”
“你……”
喉间如灌进许多石子，在颠簸、拥挤，堵得夏至深发不出声音，心底翻涌细碎欢愉与痛苦，搅缠得酸涩。
突然，夏至深笑了，抬手捂住眼，仰头在笑，笑得短促颤栗，却如同得到解脱般救赎。
无声几息，反握住陆隽的手，夏至深抱住他。
手狠狠按住他的肩，垂首抵住他的颈，塌落的睫晕染泪渍，随即凝成几滴水珠，沉默砸进陆隽领口里。
离开的泪珠失去温度，焰火一般燃入皮骨，疼得陆隽拥紧他的肩背。
两人相握的手抵在彼此胸膛间，交叠用力的骨骼硌得他们都不好受，却毫不在意。
按住他肩的手指逐渐蜷缩，夏至深恍惚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段话——
「“有一天，”你对我说，“我总共看四十三次日落！”
过了一小会儿，你又说:“你知道当一个人在感到很悲伤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
“这么说，在那个时候，你很不开心喽？”我问你，“就是看了四十三次日落的那天。”
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说。」
夏至深看过多少次日落，他已经记不清楚。
万幸现在，他等到了日出。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For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