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iful Kisses》时以

41、Kiss Me

　　几场雨落后，入冬讯息悄然而至。

　　街区花坛间花草不盛，常青树叶展得冷蔫，在渐寒季节里，行人稀疏，即便是几层日光打落，也得是徒加些许薄质凉意。

　　抬起手将薄款毛衣高领扯了扯，陆隽垂眼间能清晰看见呼吸出的单薄白气，像雾一样散开。

　　他刚转出街角，掀眼无意识往前看去，下一瞬眉眼间蹙起疑，脚步缓下。

　　不远处背对他站着一位上身米白羊绒外套的女生，她面前挡着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青春期个头高，头发染成显眼的红，低头在与她说什么。

　　指间夹的烟在初冬寒冷气息中腾起袅袅薄雾，牵荡出模糊密质的纱，让人忍不住远离其的沾染包绕。

　　不知说了什么，下一刻男生好似仰头笑了瞬，伸出另一只手想抓住她的手臂。

　　女生忙不迭往后退一步，传出一声略重警告:“杨栩应！”

　　陆隽眼睫往下压，认清是谁之时，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扬颚喊出不轻不重一声。

　　“陈禾宜。”

　　正绷着脸默不作声的女生一怔，迟愣转过身。

　　火砖水泥墙拐角尽头，清肃立着高颀身形，灰色大衣衬得他肤白貌冷，骨骼清晰的面容线条感强烈。

　　就这么站在那里，黑漆的发轻扬起几缕弧度，路过的风都为他留恋。

　　陈禾宜眨眨眼，唇角无意识弯起:“陆隽。”

　　得到回应，陆隽不急不缓走过来，站定在她身边时抬眼去看，对视上她面前那位身量高且面貌侵略性明显的人。

　　他偏头去问她:“怎么了？”

　　还没等陈禾宜回答，对面那位嗤出一声恶劣的笑:“哟，又来一个。”

　　“没跟你说话就别答，”陆隽掀去一眼，对于这种来路不明的敌意不屑一顾，语气淡然，“有事等会儿再讲。”

　　杨栩应闻声眉一挑，手里的烟往嘴里一放，浓重雾烟吐出来，一头张扬红发在视野里都晕染出青灰色。

　　陆隽下意识偏头，鼻尖嗅到呛窒味息，不是劣质品，却充斥满满倨傲无礼。

　　抬手挥去面前飘散的烟，陆隽正过脸，轻哂一笑:“没教养是吗？”

　　话落，杨栩应面色微不可察一顿，随即不甚在意瞥下眼，熟练掐灭。

　　“对啊，”杨栩应眼神落到他身旁的人，颧骨微动，“你说是吗？”

　　陈禾宜脸色不太好，侧过头懒得去看他:“我不想跟你说话。”

　　“哦，但是我想。”杨栩应答得不以为意。

　　“杨栩应，”在一旁猜测了个大概，陆隽抬臂挡在陈禾宜身前将人朝后护，“我觉得你不该打扰她。”

　　视线盯住挡过陈禾宜的手，杨栩应脸色沉下去:“你算什么东西？”

　　“凭你和她不是一路人，”陆隽目光缓慢定住，周身缓渐显露世家饲育下鹤立鸡群般居高临下的气势，不急不躁补充道，“你觉得呢？”

　　杨栩应没应，只是眼神触及到她下意识往他身后躲的动作，蓦地扯了扯唇:“陈禾宜，算我没那本事。”

　　说完，他沉默和陆隽对视一眼，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不好意思啊，”等他背影消失不见，陆隽转过身向陈禾宜道歉，小心询问，“我刚才算是帮你解围了吗？”

　　陈禾宜弯唇笑了笑，点头:“帮我解大围了。”

　　得到确切肯定后，陆隽才放心下来，没再吱声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

　　“我跟杨栩应只是认识而已，”陈禾宜主动提出，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泡我，但是我不喜欢他。”

　　陆隽偏过头应了声:“嗯。”

　　“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眼瞳朝旁边动，陈禾宜转过视线看他一眼，随后又不着痕迹移开，“好多女生喜欢他，也有好多女生讨厌他。”

　　陈禾宜停下脚步，站在公交站台边，正过身子对着他:“陆隽。”

　　拿出手机看消息的陆隽听见声，抬头去看:“怎么了？”

　　拎着云朵记甜品袋的手往身前放，陈禾宜眼眸弯成小月牙:“没什么，谢谢你啊。”

　　话刚说完，公交车靠站，陈禾宜向他挥挥手后上了车。

　　公交车再次启程，停在原地的陆隽思绪不清，懵圈时一阵冷风袭过。

　　他被冻得皱眉，不再想有的没的，抬脚越过斑马线往对街走去。

　　握住银箔色长把手时陡然激起寒，霎时玻璃门被推开，纸笺短册在外部敞开流入的冷气里飘动，青色云彩风铃碰出几声脆响。

　　“谌姐姐。”踏进屋里，陆隽见收银台那边没人，视线找寻时喊了声。

　　最后在侧对门这边的烘焙室玻璃窗里看见她身影。

　　下一刻，烘焙室门被打开，谌舒刚摘下手套，朝他打手势:「冷不冷？」

　　“刚才有些冷，现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已经暖和了。”陆隽弯眼笑了笑。

　　甜品店里一直很香，特别在谌舒打开烘焙室时，一股浓郁且清甜的香气泛滥四溢，将陆隽鼻息围得水泄不通，差点让他晕乎了神。

　　「你先自己玩会儿，我烤箱里还有东西没好。」

　　“姐姐你先忙，不用管我。”见她眼眸笑耷成月牙转过身，陆隽才慢慢悠悠垂涎欲滴欣赏玻璃外壳里的各类甜品。

　　自从第一次到这里买东西已经差不多过去一年，因着陆隽是个甜食主义者，加上谌舒做的甜品实在太踩他的味觉，没办法控制自己，三天两头便往这里跑。

　　于是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刚开始陆隽记着陈禾宜跟他说过的那个男人，来来往往时便警惕这边情况，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碰见。

　　在他松口气同时，心里莫名浮起异样感觉，总觉得慌慌的。

　　不过他没太在意，下意识归结为学习太辛苦，觉没睡舒坦。

　　正当他坐在小圆桌边想东想西时，浓郁咖啡和巧克力气味灌进鼻息里，立马将他勾回了神。

　　偏头一瞧，陆隽见谌舒在他面前放了一碟巧克力曲奇，旁边有一杯咖啡，浮饰一层郁金香拉花。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拉开一旁椅子，谌舒笑意收敛些许，眼里盛开细微关心。

　　陆隽拿起一块曲奇，没直接往嘴里塞，而是斟酌再三似的垂眼不语，过了几秒才笑着开口:“没事啊，我就是学习太累了，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说完将手里拿着的曲奇往嘴里放，陆隽咬到其中水果粒时惊喜睁大眼:“有草莓碎！”

　　「是。」见他吃得开心，谌舒略微担忧的心情缓和，眼瞳轻转，透过玻璃，几只猫跑进她视野。

　　差点忘了，这几只小家伙还没喂。

　　「你先吃，我去忙些事情。」视线触及未动的咖啡，往他面前推近些许，谌舒起身。

　　吃得正不亦乐乎的陆隽见咖啡被推过来，急忙接住，抬头道:“好的，姐姐你忙。”

　　端起手里咖啡杯喝了两口，陆隽舒服眯起眼。突然想起什么，他拿起手机咔嚓几张照片，给正在学校图书馆里孜孜不倦的同桌发去。

　　Lu:「图片」

　　Lu:「曲奇。」

　　Lu:「还有草莓碎。」

　　Lu:「羡慕吗？」

　　炫耀完后的陆隽时不时盯两眼手机，可十几分钟过去，对面对话框风平浪静。

　　一腔热血逐渐销声匿迹，最后咬牙切齿。

　　Lu:「人呢？」

　　Lu:「不回我很酷是吗？！」

　　Lu:「？？？」

　　Lu:「6」

　　在陆隽眉头紧锁时，消息提示音响起。

　　夏俏俏:「？」

　　Lu:「哟，咱同桌这消息真是比公交车还难等。」

　　夏俏俏:「手机关静音了。」

　　夏俏俏:「少阴阳怪气。」

　　垂眼见他发来的短短几个字，陆小少爷气极似的扯出笑，手劲大得恨不得直接敲碎屏幕。

　　Lu:「哦，反正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呗。」

　　Lu:「行，我明白了。」

　　陆隽颈骨低下，下颚线绷得紧，见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接近半分钟过去了，陆隽几乎要把那几个字盯出一个洞，结果对面只简简单单发来一个符号。

　　夏俏俏:「？」

　　合着半分钟的正在输入，到头来输了一把空气？！

　　陆隽突然仰头无声笑了瞬，后槽牙都差点被咬碎。

　　Lu:「我的母语是无语。」

　　夏俏俏:「好好说话。」

　　一盆冷水浇下来，浇得小少爷气倒是消了，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给委屈上了。

　　Lu:「我这么高高兴兴给你分享东西，你回我一句有那么难吗？」

　　Lu:「你装一下夸张不行啊？」

　　对话框诡异安静下来，几秒后，那边像是率先低头。

　　夏俏俏:「我试试。」

　　这下陆隽可看高兴了，下意识坐得端端正正，等着对面的“试试”。

　　想到什么，陆隽打下一排字。

　　Lu:「小孩子不能有拖延症，不然会变成拖孩。」

　　夏俏俏:「我不是小孩子。」

　　“害”了一声，陆隽还以为多大事，顺着他意撤回消息，然后接着发。

　　Lu:「大孩子不能有拖延症，不然会变成拖孩。」

　　夏俏俏:「。」

　　陆隽选择性眼瞎，继续催促。

　　Lu:「拿我话当事办啊。」

　　Lu:「快点，骗人是小狗。」

　　敲完后，陆隽惬意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心里想着他同桌到底怎么个夸张法。

　　消息提示音响起。

　　陆隽忙不迭往下看，看清时却是怔愣住，覆落的眼睫搭下阴翳，在不经意里颤巍几许。

　　夏俏俏:「看见了，有曲奇，有咖啡，也看出来你很开心。」

　　夏俏俏:「下次记得在我面前说。」

　　夏俏俏:「想看你高兴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话让陆隽脑子发懵，耳朵感觉在冒火一般，血液流动升温，令他打字的手指都仿佛在轻颤。

　　Lu:「让你夸张，你说什么情话？」

　　夏俏俏:「这是情话吗？」

　　夏俏俏:「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高兴成什么样子了而已。」

　　夏俏俏:「是你自己思想不端正。」

　　被他这么一说，陆隽又疑惑了，感觉好像他的话确实没毛病。

　　难道真的是他思想不端正？！

　　背时。

　　恰好在他思想千回百转，怀疑到无法自拔时，对面发了条消息。

　　夏俏俏:「好好玩，我还有几道题没做完。」

　　又被扔到一边的陆隽：……写呗，谁能写得过你啊！

　　黑屏的手机被丢在桌上，陆隽恨恨咬了口曲奇，还没等他咽下去，电话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急忙边划开接听边咽下去，擦嘴时含糊道:“哥。”

　　“今天顺路过来接你，”听筒里继续传来周嘉蕴的声音，“在学校吗？”

　　“没有没有，在外面。”下意识站起身，陆隽抻了抻外套。

　　“在哪里？”

　　“西街巷口这边一家甜品店，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云朵记。”

　　对面的声音好像静默一瞬，下一刻周嘉蕴道:“我在对面。”

　　“啊？”听清楚话的陆隽一滞，回过神来后抬脚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哥，你等一下。”

　　说完便转头回去，他视线在屋里找寻几秒，发现并没有谌舒身影，眉头稍微一蹙。

　　此时门被推开，陆隽见谌舒手拎白透塑料袋，里面装着火腿肠和罐头的外包装。

　　「要走了吗？」见他拿着刚才买的几样甜品，谌舒稍微侧过身，方便他过去。

　　“姐姐，我大哥来接我了，今天要先走了。”说明原因后，陆隽又向她道了谢，“谢谢姐姐的曲奇和咖啡。”

　　「要不要再带些曲奇回去？」将塑料袋放在地上边角处，谌舒对着他笑了笑。

　　刚想迈开的脚没出息刹住，陆隽在心里天人交战，不得不要走的想法与被甜食诱惑的冲动两相厮杀，互不退让。

　　「很快的，你等等。」

　　“好，谢谢姐姐。”最终被冲动打败的陆隽停住，向她难为情一笑。

　　得到回应的谌舒却是松懈下似的笑了笑，转身过去帮他装曲奇。

　　“阿隽。”

　　突然想起搁在自己耳边的电话还没挂，陆隽听见周嘉蕴声音时一激灵:“哥，有点儿事，等等我。”

　　“好，先挂吧。”

　　将电话挂掉，陆隽垂眼看了看手里包装袋，不自觉大拇指按在指骨弯里的带子边缘，蹭平褶皱。

　　没一会儿，谌舒拿着包装好的曲奇走过来，将其递给陆隽。

　　“谢谢姐姐。”陆隽双手去接包装袋，弯眼睛冲她笑。

　　谌舒轻轻摆手:「没事的，不用谢。」

　　没等陆隽笑意淡下去，身后门被打开，清寒气流袭进，拨响唯一一盏青云风铃。

　　碰撞得清脆醒耳。

　　陆隽被冷得往旁边挪了挪，偏头去看，才发现来人一身纯黑大衣，里面是打理极其细致的西装。

　　冷新空气流淌，周嘉蕴关上门，向谌舒颌首:“你好。”

　　他人生得修颀，礼数有度时清致疏温，恰给人一种云月润朗之感。

　　可谌舒却被突如其来的陌生男人吓到一般，慌张往后退了两步，察觉过后，脸色苍白间急忙打手势:「抱歉……你好……」

　　许是吓到还没有缓和，几个简单手势竟是打得零碎不齐，谌舒知道手语本就不方便理解，此时急切之下更是慌乱。

　　“不着急，慢慢来。”见面前女人身形纤瘦，细白眼尾急得显了红，周嘉蕴神色未动，温着声对她说话。

　　谌舒一怔，抬眼去看他，想要做手语的指在微微颤栗，眼眶外的绯却深了深。

　　以前在她着急做不清楚手语的时候，许多人只会皱着眉，埋怨她连个手语都做不好，语气里尽是责怪与嘲笑。

　　但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面色平静，只是让她别着急，慢慢来。

　　呼吸里像灌了几许清郁的风，吹过一片浮摇野草，使她忍不住垂落眼，勉强弯起笑。

　　重新对着他做手语:「你好。」

　　周嘉蕴朝她颔首，随后对旁边陆隽道:“事情办完了吗？”

　　“嗯嗯办完了。”在旁边一直不出声的陆隽被喊到，他向自家大哥点头后对谌舒道，“姐姐，我们先回家了。”

　　“拜拜。”

　　「再见。」对陆隽做完离别语，谌舒眼瞳轻转，他身旁男人恰好移来目光。

　　她上抬的睫微微一颤，看清他漆黑清阔瞳色。

　　「先生再见。」

　　室内甜香与暖气缠绕，周嘉蕴弯唇抑睫，颈骨如同高枝白玉兰微落，对她垂了比先前两次略深的首。

　　眉眼疏朗，音质泠越。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