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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Kiss 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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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清晨的雾浮起来,蒙蒙曦光犹如锐利锋刃穿透雾色。沥佳湾外围海汽弥漫,酒店外大门处花簇开得冷艳,清凌凌的露珠挂在绿叶沿尖。
“都七点多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雾?”陆隽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困得些许迷糊,“又不是鹤城。”
今早陆隽让李行远帮忙送两套衣服过来,夏至深在外面披了件卡其色风衣,将一只刚拆封的白色口罩递过去:“戴上。”
“昨天那么晚才睡,让你多睡会儿也不听。”
指骨撑开耳挂绳,勾到耳后,陆隽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我陪你回家。”
“家又不会跑。”见他闭眼戴上口罩,上下不太整齐,夏至深走近,指尖从边缘探进将其勾正,“这么着急干什么?”
感受到这人指腹捏住鼻梁条,将他的口罩整理好,陆隽轻微掀开眼睫,隔着一层布料,声音有些闷:“你是不是经常这样照顾你妹妹?”
捏紧折条的动作一凝,夏至深放下手,在雾间浅褐瞳色弥散开来,望进他眼里:“你想当我妹妹?”
“……?”
黑瞳一转,陆隽掩在口罩内的唇角被他自己下意识咬了口,含糊道:“你不要把我当傻子。”
“一个两个都喜欢占我便宜。”
“你不是年纪小吗?”将双手放进风衣口袋,夏至深弯起眼眸,垂弧细微的眼尾更显,“我当你哥哥哪儿算占便宜?”
平生头一回讨厌自己年纪小,陆隽眉间一蹙,没好气道:“我不要,划不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越过他走开,陆隽在心里嘀嘀咕咕,正想往嘴里塞吸管,下一秒却被阻隔。
戳了个寂寞。
——
夏至深带着陆隽来到一处离学区近且相对幽静的街道,沥青公路分叉口不远处的花店刚开门没多久。
温蒙大雾逐渐散开,巷口慢慢悠悠走出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有的捧着小茶壶,有的拎着漆木鸟笼,红喙青羽小雀发出几声清脆鸣叫。
几只花色黄斑猫颈间挂了干净精巧的铭牌,软垫猫脚小跑过,金色和银色的金属色泽泛光,映在清晨曦光间格外清晰。
这些猫是街区店铺家养的崽,来来往往都认识。
为首的一只橘猫几个跳跃来到夏至深脚边,认出他后一个劲来回蹭他的腿,时不时仰头对他叫唤。
不一会儿,那几只落后的猫也跑过来,争宠似的蹭他,还有一只撒娇般扒他裤子。
“这些猫跟你这么亲?”陆隽瞳孔微扩,惊奇见他蹲下去摸这些猫猫。
轻柔挠着橘猫下巴,夏至深回答:“妈妈在这边工作,我从小也在这边走动,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见可爱小家伙们舒服地打呼噜,陆隽没忍不住蹲下去触碰这些猫猫,好奇问:“他们不打架吗?”
“养猫的人家都离得近,这些猫基本上也在一起玩,可能会打架吧,或许打着打着就熟络了。”
猫猫很亲人,在陆隽蹲下那刻便立马蹭过来几只,两只手还不够使的,他无奈笑了笑。
“是小深回来啦?”巷口的老人走过来,凑近仔细看清楚后,笑眯眯喊道。
夏至深站起身走去,将口罩摘下,弯起笑:“田爷爷,你们这么早就出来遛弯了?”
“不早喽不早喽。”田爷爷手里拎着鸟笼,笑问他,“听说你去鹤城读书啦?”
夏至深点头:“对。”
“听你妈妈说你去鹤城了,好一阵子没见你,咱们还老念叨。”
“你们是放假了吗?”
指骨撑开口罩边的耳挂绳又松开,夏至深依旧笑着:“没有,我请假回来拿点儿东西。”
“哦好好好,那我们就先走喽,你妈妈肯定特别想你,多和她说说话。”
“好,”侧过身为他们让路,夏至深点头,“你们慢慢走。”
刚才夏至深一走,这些猫全涌在陆隽旁边,让他差点招架不住。
等到这些老人慢悠悠走后,陆隽急忙站起身,小心翼翼挪开扒他裤脚的猫,跑到夏至深身边:“天呐,嘞些猫儿好黏人哦。”
夏至深掀眼看去,那些猫差不多被撸舒服了,在干净地板上打滚舔毛。
“怎么,不喜欢黏人的?”他语气有些淡,话说得也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隽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仔细斟酌几秒,才谨慎开口:“看是谁吧。”
他这话回得进退有度,夏至深不着痕迹一动眼瞳,落进口袋里的手指曲起勾住口罩的边,没有说话。
抬起下颚朝他示意,夏至深抬脚往前面那家装修精简的花店走去,见他离开,陆隽也跟上去。
“我妈妈开了家花店,我小学就是在这边读的。”夏至深唇角轻扬,音色温柔。
瞥见他的笑,陆隽抬指曲起,指节凸显时蹭过耳骨,想起开学时他说的爱好,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喜欢养花是因为这个。”
“差不多。”夏至深走到花店门口,停在路肩上没有动作。
见他停住,陆隽偏头疑问道:“怎么了?”
站定的人没有说话,视线透过玻璃门落在里面,陆隽的视野位置比他更开阔,好奇看过去。
花店里郁郁葱葱的绿植开得茂盛,色彩鲜艳的花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里面有两位客人背对着他们,没一会儿客人拿过老板做好的花束,笑着走出来。
两人身后跟着老板,她一身鹅黄色碎花长裙,用同色系丝带将长发扎成低低的马尾。
皮肤很白,丹凤眼,薄肩背,气质清然不俗。
在门口挽笑送走客人后,姜雪栀正转身准备回店里去时,余光看见店外站着的两人。
不经意间一眼,她顿时怔住。
巷口长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法国梧桐,天气进入十月份,梧桐叶逐渐变黄,随风飘走。花店离得近,地板砖上稀稀落落铺开一层叶片。
感觉好久没见了,他好像又长高不少,身形清瘦却不单薄,面貌也成熟利落了些。
姜雪栀眼眶忍不住泛涩,轻轻弯笑看他:“俏俏回来了?”
伸进口袋里的手下意识握紧,夏至深这些天的委屈与无助如同打翻的汽水罐,不断汹涌而出,滋滋啦啦泛开脆弱的气泡。
大步走过去将她抱住,夏至深不自主埋进她颈间,像小兽一般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喉头哽咽:“妈。”
回抱住他,姜雪栀听见他声音里的颤栗,心疼地拍他后背:“我俏俏是不是受委屈了,跟妈妈说好不好?”
“没有,我只是……”幅度很轻地摆头,夏至深刻意忽略掉心尖的疼痛,平和音色,“我只是太想你了。”
“妈妈也很想你。”抬手温柔揉他头顶,姜雪栀耐心安抚自己的孩子。
站在路肩上的陆隽将脚后跟往后压了压,注视着拥抱的两人,也忍不住欣慰弯起眼眸。
所以,血缘关系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重要,这样满溢至随便一个外人都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深重的爱,怎么不能刻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页呢?
爱的意义是彼此赋予。
——
“我叫你阿隽可以吗?”陆隽坐在二楼客厅里,姜雪栀给他沏好一杯花茶时垂眸轻笑。
双手接过茶杯,陆隽礼貌回笑:“可以的,阿姨。”
夏至深在厨房里切水果,陆隽喝掉一口茶水,清香浅甜的气息在味蕾间飘摇,他赞叹道:“阿姨,您泡的茶好香啊。”
“你喜欢就好,”坐在他旁边,姜雪栀笑吟吟的,“等会儿我给你们装两盒,要离开的时候带回去。”
“麻烦阿姨了。”陆隽觉得夏至深的性子一定是从他妈妈,虽然多了些沉静,但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简直一模一样。
“看到俏俏在学校有你这样的好朋友,阿姨很开心。”姜雪栀笑着,眼尾却红了,“谢谢你。”
陆隽见她眼尾霎时湿红,急忙抽出两张纸递过去,轻声安慰道:“阿姨您不用谢我,班上超级多同学喜欢他的,其实像夏至深这样好的人,很多很多人都非常想和他做朋友,真的。”
“妈,”从厨房里出来,夏至深见姜雪栀在擦眼泪,快步走过去放下果盘,单膝蹲下,轻握住她的肩头,“没事了,我在。”
下一刻门框上方悬挂的风铃响起,夏至深掀眼看去,知道是下面来客人了,拦住想站起身的姜雪栀:“我去就行。”
说完站起身,他目光与陆隽交汇,轻抑下颚,抬脚走下楼。
陆隽得到他眼底情绪,忽然好奇问道:“阿姨,夏至深的小名叫俏俏吗?”
“对,俏皮的俏。”说起夏至深,姜雪栀语气里揉开细碎笑意,“因为他小时候长得太漂亮了,把他带到外面去,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夸他长得好看。”
“本来小名叫悄悄的,但他小时候又太安静了,取这个名不好,所以干脆就改成俏俏了。”
了然点头,陆隽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这个小名,止不住弯唇,强忍住后对她道:“夏至深从小就喜欢养花吗?”
“算是,”像是想起什么,姜雪栀微微叹笑,“上小学时担心他性格怕生不合群,于是先放松了一段时间主职业,抽空在这边开了一家花店。”
“俏俏小时候没这么聪明的,甚至还有些笨,有时候话都说不清楚,幼儿园老师教他儿歌也记不住。”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直到后面放假,别人都是智慧聪明宝宝,到他的时候,老师只能给他发个吃饭进步宝宝。”
吃饭进步宝宝?!
屈指抵在唇角,陆隽眼眸早已弯成月牙,心里差点没笑撅过去。
原来夏至深小时候是个漂亮小笨蛋。
“后来他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在这边开了一家花店,刚好离桐佰小学也近。”
“他经常搬个小板凳坐在玻璃架边看上面的盆栽,我见他喜欢,于是给他买了小土铲、小花盆、新土和一袋太阳花种子。”
“虽然太阳花很好养活,但他对他的小花很认真负责,天天都会带它出去晒太阳。”
“我知道,他其实很聪明,只是不爱说出来,他也不想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端起茶杯,陆隽喝了一口温热花茶,沉默一瞬后,问道:“其实他不喜欢上辅导班,对吧?”
姜雪栀一愣,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瞳,她的眼蓦然红了开来,轻栗着声:“对。”
“他喜欢看书、养花、垂钓和下围棋。”
“还有很多很多的爱好。”
“但他不喜欢上辅导班,哪怕是他喜欢的课程。”
姜雪栀纤白的手腕搁在裙面上,蜷缩起的手指在细微颤抖,她垂眼时,一滴眼泪倏忽掉落:“他想得到他爸爸的认可。”
“我跟他爸爸争执过很多次,”她垂下颈骨,声音有些低,“确切来说,是我单方面的争执。”
“他爸爸从来没有对我大声说过一句话,对我很包容很温柔。”
“如果没有见过他对俏俏的冷漠,我会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温柔至极的男人。”
“从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