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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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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鸡鸣,做事的人就不可耽搁,得赶紧起身劳动。今天,庄里的上上下下起得分外早,辰时未到,已人影绰绰,只因昨天秦总管说,二少要回来了。
碧痕听到鸡啼立即从床上弹起,揉揉眼睛,有些懊恼。昨天莫大娘千叮万嘱要早起,结果自己还是睡迟了,可那个紫藤般的美梦依然真切,光想想,脸颊就绯烫起来。摸摸身边的床铺,空且凉,似无人睡过的样子,一床薄被尽卷在自个身上。
赶忙打开床帘,那人影果然又在案几旁。淡淡的晨曦笼着的背影,线条分明,宽松未系的外衣衬得腰身越发盈不可握,如此纤细,却不觉风流袅娜,惟见清逸。闻声偏转的侧脸,像上好的白玉,无瑕通透,映出清冷的光。真像大娘们喋喋描述的,流动的画卷,谁说姐姐不是美人呢。
碧痕收拾好每日一叹,忍不住又说:“姐姐,若非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赶明儿也找上几卷来读,可能换得冰肌雪骨?”
青衣少女望了望天色,将书放好,随意地理了衣裳,才理会床上无措的人儿:“此刻,莫大娘该跳着脚地找碧痕了吧。”说完,自顾自地开门出去了,那手忙脚乱跌下床的小人却未见到她唇边隐忍的笑。
才到屋外,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深深吐纳,觉得脏腑俱清。一日之计在于晨,该去秦总管那里请示了,不然耽搁了正事却是要连累自己无暇读书。忆起碧痕的稚语,脚步不由轻快几分。人哪,真是虚荣的动物。
辗转,穿越,庄园很大,但走了两年,道路自在胸壑。亭台楼阁,嶙峋山石,九曲石桥,雕镂花窗,当真是步移景异。故土水乡,可不就是以园林闻名遐迩,可她四处奔波,竟从来没有好好观赏过。偶尔的经历,也还是陪同了客人走马观花,在人山人海中过个形式罢了。倒是来了此地,有闲兴做这花木寓意、叠石寄情的知己,每每逗留,流连忘返。
再过一道长廊,便是总管的无为居。秦总管当真是以身作则,即便附庸风雅,也要把住地定名为“无为”,试想日理万机的总管尚称无为,各司其职的虾兵蟹将怎敢不兢兢业业。
想想又好笑起来,总管竭力驭人于无形,恩威并施,但天生冷面,强作和颜悦色,怕只叫人愈加生畏。这莫不是就是他力排众议提拔自己的原因么?毕竟对着春风化雨还双腿发抖的不在少数。
才想着,那加工后的和蔼就飘了过来:“你和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睡得好极了,姐姐昨夜给我讲了新故事,我做了好甜的一个梦哪。”碧痕,就是那相对多数的例外,不善察言观色的群体。不用套话,就一股脑地往外兜,可她,到得竟比自己早。
“姐姐又给你说什么花了?”
甜脆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把紫藤花的传说鹦鹉学舌了一番,绘声绘色,绝无删漏,连李白和李德裕的诗都依葫芦画瓢。
“真好听的故事,比之上次宁折不弯的牡丹,又多了几分凄美。”老成持重的人一本正经地附和小姑娘的春心荡漾,引得廊后之人弯了嘴角。
“秦总管,你也这么认为是不是,偏偏姐姐说完故事还说了一通胡话,说这女孩不智、愚蠢、盲目、自私不孝,真是铁打的心肠呢。”碧痕仍忿忿不平。
“好啦,你姐姐快来了,给她听见就不好了,下次她说了故事,你再来讲给我听。”
“那是当然,庄里就秦总管和我一样爱听故事呢。”
靠着立柱,一时倒不打算出去。以秦总管的修为,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脚步,当着她的面询问碧痕,试探的方法真可谓层出不穷。卧虎藏龙的时代呢,双重的试探,过耳不忘的记忆,用在她身上,却是浪费。
既然这样,她先去白先生那里好了,秦总管想必应该不会怪她。回身举步,款步姗姗,舞态生风,呵,她是学不会了。
身影远去,自无为居内室蹇出一人来,秦总管躬身相迎。
“她就是江七月?”低沉的声音,如琴瑟幽鸣,水浪呜咽,醍醐灌顶般的沁醒。
“回二少,她就是,来时奇装异服,于我朝历史掌故全然不知,但坚持自己叫做江七月,断不容改。”
“她有何长处,让你一力提拔至青衣?”
秦总管低眉敛目,只看着眼前的玄纹绮罗的金色袖线回话:“用她的话说,是全无长处。能识文断墨,但握不得一杆朱笔,能出口成章,但对不上平仄格律,至于琴棋书画,武阵医卜,更是一窍不通。”
来人沉吟,不怒而威:“如此顽劣,也可得你青眼有加。”
“只因她说,全无长处,倒如空置宝瓶,庄里需要什么,她便学什么。比起那些得了三分颜色,自鸣得意,难以进取之人,肯定是要强上几分的。”
“巧言令色,却也有趣,那她都学了些什么?”意兴阑珊中多了些兴味。
“医算武商,四管齐下,卧薪尝胆亦不过如此。问她何以不学女子本分,她笑说既已托身为婢,当学可换温饱之技,除非被迫栖身秦楼楚馆,不然那些个琴棋书画便是明珠暗投,且说以她的形容姿色,这样的除非万中无一。思前想后,我把她安置在了明处。”
“你做得很好,这样的人,若是细作,置于众目睽睽,便是把危险降到了最低,如若不是,搅动一池春水,让人心存期待。”喃喃自语,咀嚼于唇舌,“江七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