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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战在即 ...

  •   局势突变,庞德与马岱面面相觑。

      “阿兄,你疯了吗?!”

      这段时日以来,凉州军千里追袭,夜不能寐,可谓吃尽了苦,受尽了累。

      哪怕他们兵精马壮,面对黄衍压倒性的军力,也是以千敌万的绝对逆势。

      血染长衫,多少兄弟身首异乡。虽然赢了,但赢得很难,也赢得很惨。

      战争不是过家家。黄衍溃不成军的同时,己方亦折损过半。

      支撑他们前行的毅力,恰是对主帅忠肝义胆的一腔豪侠胸臆。

      黎明前夕,谁能料到天象有异?

      西域长史府的凭空生乱,让情况更加扑朔迷离。为了稳固后方,只能又留了一半人马在高昌。

      没料想,过了天山,才听说叛逃的南匈奴,还有另外一部!

      绝地之下,老天开眼。

      杨潆的出现,正如杠杆外多出来的砝码,可以择机加减添拿。

      如今,凉州军不到两百的行伍,俨然强弩之末。对付车师尚有余力,对付拥兵两万的大当户,无异于蚍蜉撼树。

      黄衍死不死,扔杨潆出去,都是双方喜闻乐见的最优解。

      “妖女,休要蛊惑我少主!”庞德破口大骂,只想让马超悬崖勒马。

      什么建安,什么雍州?不过嘴编篮子,装装花言巧语罢了。让他来,他也能编,轻轻松松编一箩筐!

      且呴鞮见凉州人内讧,不耐烦地催促:“喂,你们吵归吵,能不能先他娘的把人送过来?”

      “将军,救命!”杨潆无视闲杂人等,一门心思只扑在马超身上。

      马超巍然屹立,直接手臂一横,将杨潆挡在了身后。

      “不是我说,啥意思啊?”且呴鞮脑袋有点迷。

      马超拿起钱袋,取出一枚铜板,从容掷在了地上:“余党你带走吧,这枚钱币,就当黄衍的买命钱。”

      且呴鞮瞠目结舌。

      半晌,才反应过来到嘴鸭子飞走的事实:“玩我是吧?”

      “放心,首恶死了,对你百利而无一害。”马超轻飘飘地说。

      他太清楚黄衍是什么样的人了。

      且呴鞮早就被猪油蒙了心,哪里听得进去半句?

      登跋一世,从来他才是那个掀桌者。一辈子打雁之人,倒能被雁啄了眼,在这儿翻车!

      这是赤裸裸的骑脸输出!

      “不交是不是。”且呴鞮怒不可遏,扭头就往军阵的方向走,“给老子等着!”

      大战在即,军痞无情,刀剑无眼。马超指向河岸下游的一排枯树,示意杨潆躲过去。旋即拿出兵器,纵身上马。

      马岱与庞德,傻傻愣在了当场。

      见过送死的,没见过这么送死的!

      马超无视俩人眼里的惶惑:“我意已决。”

      领袖都发话了,马岱与庞德即便再有意见,也愿意陪他共难。迅速摆开架势,各自召集好部曲。

      “说吧,你想怎么打?”

      睥睨前后左右,铁桶一样围拢过来的匈奴骑兵,马超枪指两侧:“冲破翼翅,进守黑河。”

      宽阔的黑河绵延在前方,水流舒缓,深度不过髀骨。对岸一座扇形山峦,河水穿山而过。

      三面环绝,易进难退,正乃兵家最忌讳的六害绝地之——囚牢。

      马岱与庞德四眼一黑,险些吐出老血。

      送死就送死,还嫌死得不够快?

      马超不做解释,短短吁了口气:“相信我。”

      说来也神奇。明明身逢险境,听到这三个字却只觉安心。

      马岱与庞德异口同声:“行。”

      万籁俱寂的荒野,喊杀声响彻云霄。

      时代最强的两支骑旅——长水胡骑与西凉铁骑,于北部山河短兵相交。

      为首的三位汉将,皆是凉州万人敌。马超正面刚且呴鞮,马岱与庞德则分别对阵侧翼。

      前突后进里,枪似旋风,矛若游雨。无数的兵马倒下,无数的兵马补弥。

      匈奴兵从未见过这样猛烈的冲锋,原本高昂的士气,在不能取得速胜后,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低迷。

      一浪又一浪,前浪被打散,后浪没补上。

      马超带领军兵趁机突围,一溜烟儿地赶到了黑河之畔。

      看着敌方仓促渡河的背影,且呴鞮仰天长笑:“哈哈,什么狗屁西凉铁骑,竟做出这种自掘坟墓之举。”

      且呴鞮一声令下,帐下兵马前赴后继,也尾随着渡了河。

      马超孤身下马,倨傲扼守岸道。迎着抢上来夺人头的匈奴兵,悄然从后背换出一柄汉剑,开启了杀人模式。

      “那是——出手法!”

      早就见识过出手法威力的黄衍残部观战在外围,害怕得肝胆俱裂。

      枯树之下,蒙眼抱头的杨潆,闻言泠然打了个寒噤。

      世间,竟真的有出手法?

      马超流传于后世的武艺,一为以拳术为代表的“西凉掌”,载于《武术大辞典》,性质偏传说。

      而以对阵为目标的剑术“出手法”,则记在《江南经略》、《筹海图编》、《阵纪》这几本书里。

      其余四种与之齐名的,乃纷绞法、起落法、顾应法、闪电法。

      出手法据说还弘扬到了国外。

      日本剑术宗派“直心影流”再传弟子山田幸雄,曾在《日记杂感》中写道:“余采柳生之横截法、居合之逆风法、马氏之出手法,方有今日!”

      如今,两军阵前,横刀立马,马超竟使用了破阵之法?

      杨潆仓皇抬眼,就见河流对岸,早已打得鲜血溅飞。剑光明处,马超白罩附体,任何闲杂人等都近不得半寸!

      匈奴先锋叩首似的,一个接一个波浪状倒在了血泊里。

      如此杀神降世一样的恐怖情形,唬得河道中央、刚才还欲邀功请赏的匈奴大军全部缩了脖子。

      “杀此首领者,封为千骑长!”

      且呴鞮话音刚落,黑河对岸的马超,表情不屑,扬手送了个中指。

      伤口撒盐的奇耻大辱。

      且呴鞮怒目圆瞪,哪里受得了这等挑衅?当下策马扬鞭,统领上所有亲信,要亲自渡河一决雌雄。

      争先恐后扎进河道那一刹那,马超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他龙骧虎步,径直走到河畔,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嘴轻轻吹燃。

      且呴鞮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下一秒,马超伸手一抛,火折子没入了河道。

      噌的一声,一条火龙从梦中初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猛向外成长逶迤。

      大火熊熊燃了起来。

      整个河流!燃了起来!

      遮天蔽日的烟雾与火光,将河道里下饺子的匈奴精锐全部点了天灯。

      岸上没来得及下水的乌合之众,看着被大火吞没的首领,震怖得目愣口呆。

      这是天谴!是天谴啊!

      乌合之众丢盔卸甲,纷纷向着各方溃逃而散。

      两百对两万,凉州军赢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

      恢复记忆的杨潆一路小跑到俘虏营,心心念念只想解救饱受磋磨的百姓。

      “起来,大家都快起来。”

      一条绳索解开,两条,四条,八条。俘虏们此刻无声又默契,互帮互助,终于得见天日,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直到火势渐渐小了,悠悠熄灭了,才敢你推我,我推你,慢慢移步河道。

      亲见匈奴人皆死得透心凉那一刻,人群不约而同,爆发出雷动的欢呼。

      有人朝河道吐口水,有人朝尸体踢两脚,甚至有人双手合十,遥遥举在头顶,像奉神祇一样纳头拜英雄。

      “神威天将军,这是大汉派来的神威天将军啊!”

      众口纷呈,你一言我一语的威名传颂中,杨潆缄默看着川流不息的黑河,恍惚明白了始末。

      这一条黏稠浑浊、黑里透褐的河流,原来并非泥沙、落叶与死物淤砌。地脉之下,应该潜藏着一处油苗。

      油苗的“油”,正是潺潺的石油。

      这是一条石油河。

      石油渗出地表,周边地区皆成了荒郊,树木皆死,动物皆尸。黑水横流,空气里古怪腥臭,是原油本身的味道。

      只是,匈奴人多行不义,处理“路损”时候的血水骸山,掩盖了这种奇异的成色和味道。

      石油涌泉,水重油轻,易燃物质就会漂浮在表面,遇火则燃,油断则灭。

      准噶尔这个内陆盆地,恰是大型油田储量异常丰蕴的所在。比如现代著名的克拉玛依,维语中的意思就是“黑油” 。除了有流淌的石油河,还有天然沥青丘——黑油山等等。

      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石油”这种说法与概念,微薄的开采也仅限于流溢山麓中,过滤以燃灯。

      而马超,居然知晓此处地质构造。

      不管是以前就下过功夫,还是临时抱的佛脚,他胜了,而且受之无愧。

      此起彼伏的声浪之外,马超却无暇感受百姓的顶礼膜拜。

      他提起腿,走到死掉的黄衍跟前,利落割下头颅,将发尾悬挂在一棵枯树的枝桠高处。

      一阵风过,头颅随风飘舞。

      马超孤茕孑立,形影两哀。

      沉默站了良久,才将汉剑插在地上,褪去一身锋芒。

      用布帕仔细拭净手上淋漓的鲜血后,马超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根旧银钗、一只布老虎。

      他双膝跪地,匍匐献身,将旧银钗和布老虎一起埋在树根之下,垒起山包似的衣冠冢。

      “阿母,阿弟,九泉之下,你们可以含笑了。”

      一滴豆大的眼泪,悄然坠落冢顶。

      不过须臾,即消融无痕。

      马岱与庞德,皆陷入了沉默。

      时移世易,跟随黄衍逃窜的千余残部见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守落了这么个下场,齐刷刷跪倒在冢前。

      “将军英明神武,大人不记小人过,万望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马岱一脚踹翻为首的军长:“你们为虎作伥,屠戮无辜羌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

      片刻的柔软消失殆尽。

      马超从坟冢前站起,重新变成了杀伐果断、心无旁骛的将领。

      “既然如此,留你们一个全尸。”

      马岱得令,二话不说抓住军长的衣领往旁边拖。正欲动手,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能杀!”

      顺着声源一看,说话者竟是杨潆。

      梦里真真,杨潆自从拥有了原主的记忆,所有情愫就像泛滥的流觞,肆意浸淫着全部感官。

      喜怒哀惧,恶欲贪痴,生老病死,嗅味视听。求不得,爱别离。

      她就是杨潆,杨潆就是她。

      无论从前,还是当下。

      当下的杨家,不久之后,即将经历一场严重的宦海沉浮。

      父亲杨彪,是顽固又忠诚的保皇党。随帝定都许县后,群臣大宴,会直接给曹操甩脸色,九月即被罢官。

      为什么会甩脸色?史书里没明说。

      但拨开历史的蛛丝马迹,真相会主动浮出水面:杨彪被撤职后,接替尚书令位置的臣僚,叫荀彧。

      荀彧的立场很微妙,史家对此多有争论,且先不表。但无论如何,一个听话的荀彧,是绝对优于完全无法掌控、还四世三公的刺儿头杨彪的。

      曹操恨杨彪恨到什么地步?

      ——袁术在淮南僭号,直接诬陷杨彪有染,命人下了大狱。并任用酷吏刑讯,几乎脱掉杨彪一层皮。

      即便严刑峻法,杨彪也没有变节,就连负责拷问的满宠都替他求情。

      压力之下,曹操只能释放杨彪。

      再后来,就是爵位被剥夺,杨彪称疾隐退,再也不过问朝政。

      可隐退又如何,曹操杀不动老子,难道还杀不动儿子?

      杨修是杨彪的独子,杨彪伤心欲绝。

      曹操看见杨彪消瘦,竟还故作姿态问他何故憔悴,可谓真正的杀人诛心。

      “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

      老牛舐犊,情所难禁。留给弘农杨氏的时间,不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大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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