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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御医 ...

  •   林清泉挨个拜完神像,给犬神系上红丝巾、给青蛙神戴上小绿帽、给狐狸石像披上披风,在御手洗拿勺柄洗了手漱了口,往箱子里投了香油钱,最后又求了香香的平安御守才离开。

      阻止魔胎觉醒的秘密,就在皇室里。

      下山的时候,他再次路过一排排鸟居,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普通人当然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入皇室,但医生不一样。

      因为再尊贵再富有的人,也会生病。

      这么想着,林清泉突然驻足。

      日落夕阳,鸟居在日暮时分更红了。

      他头顶霓虹灯般耀眼的鸟居,落日的橘光裹挟漫天的火烧云,像咸蛋黄流沙从鸟居间的空隙流泻下来,暖烘烘的,浇满全身。

      世界上所有的橘和红都披挂在身上。

      过于饱和的暖色,无疑能增强人的雄心。

      就是在遮天蔽日的橘红中,林清泉下定决心要成为御医。

      成为御医,进入皇室,找出阻止魔胎觉醒的办法。

      *

      御医是最高规格的医生。

      既然是最高规格,御医选拔就很特殊。

      没有面向社会大众的开放性考试,必须根红苗正,只能是由现任御医从自己门下的弟子挑选出最顶尖的,向皇室推荐;然后再经过皇帝的面试,符合皇帝的眼缘后,才能获得御医资格。

      御医们需要全天二十四小时住在京都的皇宫,以应对皇室成员的突发状况。

      京都和大阪都在关西,相距较近。

      林清泉不打算回家了,而是直接从大阪启程去京都。

      他在春日山下的信馆给家里去了信,整封信就只有一句话:

      外出三月,不死便回。

      寄完信后天色已晚,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神主预测他会遇见水劫。林清泉不仅不避开水,故意放着旱路不走,偏偏坐船去食物街。期间还拿竹筒装水挂在腰间,生怕缺水。

      同船的人说他腰上挂着这么重的水,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林清泉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找什么罪?我找死呢。”

      江户时代的大阪城被称为“天下的厨房”。

      大阪盛产稻米,因为临海所以海鲜供应充足,生鱼片便宜又好吃;手作甜品是端上来晃晃悠悠的豆腐布丁;露天食铺里蒲烧海鳗的握鮨,所谓握鮨就是寿司,但体积像人的拳头一样大。

      林清泉去小作坊买了田乐豆腐,步行在热热闹闹饭香四溢的食物街。

      在这时他灵光一现,隐隐约约记起一点前世的回忆。

      前世他也来大阪旅游过,吃了以大阪烧为代表的关西美食,坐了沿途风景神似日漫的奈良线地铁。
      在奈良,他买鹿饼干喂小鹿,却被看似温顺实则凶残的奈良小鹿咬烂了塑料袋,袋子里的饭团便当撒了一地。然后小鹿一口叼住衣角,差点将他拽倒,幸亏同行的人及时牵住了他。

      是的。他并非独自旅行。

      那时,他身边还有个人的。

      只是记不起来那人是谁、长什么样。

      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林清泉甩了甩头,将这些有的没的都甩出去。

      他拐个弯,进了一间居酒屋。

      “欢迎您的大驾光临。”粉面朱唇的侍女为他掀起竹帘。

      她热情地笑,嘴唇点有两瓣樱花大小的朱砂,樱色和服散出浓艳的花香。

      从骨骺线的闭合程度判断,这侍女的年龄不大,还是个处于成长期的少女,身材十分娇弱,连带她的音色都娇弱了。

      林清泉看她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后,又退了回来对她说:“姑娘,你的心脏瓣膜关闭不全,有血液反流。”

      侍女听他说了一堆奇怪的东西,尴尬地笑笑:“请问客人您……有何贵干?”

      “我的意思是,你得了心脏病。”林清泉说,“病倒是不严重,就是有致死性。你得开始喝中药调养了。”

      他换了鞋,掀开结绳的暖簾,在侍女讶异的目光中走向酒屋深处。

      居酒屋里挂满纸灯笼,玄黑色的木柱支撑起一幅幅艳丽的浮世绘。酒坛堆高,梅子酒和清酒的酒气浓重,和暗红的光混交在一起。

      这气氛,吸一口酒气就是吞一口红光。

      “请出示您的武士家纹。”

      正在切鱼生的厨师抹了抹手,笑容满面地对林清泉说。

      “家纹?”林清泉问,“什么家纹?”

      厨师脸色变了变,“这里是武士用居酒屋。您是武士吗?”

      “我不是武士,但我是医生。我有钱。”

      “有钱也不行。只有武士才能在这喝酒,我们是不接待平民的,请你出去。”

      和林清泉本来的认知不同,武士并非是扛着刀四处战斗的人,而是“士农工商”里的“士”,是社会里的精英阶层,属于贵族,有独属于自己的姓氏和家纹,可以养马配刀等。

      他们在社会生活中拥有很多特权,比如,不负法律责任地处死平民。

      林清泉虽是有社会地位的医生,但不是贵族,身份上仍属于平民。

      厨师得知他是平民,态度冷淡很多。

      他收了笑容,从水缸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按在案板上准备先拍晕再切片。

      结果这鱼非常不配合,尾巴啪啪拍着案板。厨师几次扣住它,扬起刀准备拍下去时,鱼趁这个空隙又滑跑了。

      林清泉拿了根烤串签子,瞅准时机从鱼的鼻孔戳进去,捣几下。鱼瞬间就瘫痪不动了。

      厨师震惊道:“你做了什么?”

      “破坏它的中枢神经。”林清泉说。

      厨师的脸青红交织,“就算你帮了我,你也没资格在这里喝酒!出去!”

      “慢着。我请他吃酒,他就有资格留在这了吧。”

      说话的人声音粗哑,听得出年龄不小了。

      循着声音,林清泉望见一个手持锡杖、头戴斗笠的老僧,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

      老僧像入定般盘腿打坐,身披青色僧袍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和饮酒食肉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本是高阶武士,未出家时也是医生。想请这位年轻的同行做我的客人,可以吗?”

      “这……自然是可以的。”厨师唯唯诺诺。

      林清泉走过酒气氤氲的走廊,在老僧对面坐下,“多谢。”

      桌上只有腌菜和炸豆腐,还有撒着梅干和海苔的茶泡饭和一壶茶。

      全是净素的。

      “您来酒屋,就为了吃这些?”林清泉惊奇问道。

      “自然不是。”老僧神情淡然,“我是为追踪一个人而来。我追踪他,已经近一个月了。他进了这酒屋,我也跟着进来,点这些餐食只是为了留在酒屋观察他而已。”

      林清泉好奇问道:“您追人追了一个月?谁啊?”

      “一个和你一样被寄生的宿主。”

      气氛凝滞几秒,林清泉轻咳两声,“您知道我是……”他停住了。

      老僧笑而不语,帮林清泉斟了杯茶,将热腾腾的茶碗推到他跟前。自己又端起茶碗,先闻茶香,再后细细呡一口,像个贵族一样在喝酒。

      虽然苍老,但他的手骨细长,中指套着一枚猫眼石戒指,戒面上刻着“空”字。

      “空?又是空?”林清泉想起叛空行囊里的胸牌,“你们空,是什么组织吗?”

      老僧娓娓道来:“凡是有神通看见魔胎、并且想为阻止魔力复苏做点事的人,都可以加入空。空组织进退自由,宗旨是雁过无痕,因此每个成员都不说自己的名字或代号。在魔力复苏该被阻止的时候,空当下就出现;魔力复苏被阻止过后,空当下就消失。简而言之,空成员秉持着在而无在、无在而在……”

      “停停停……”林清泉摆了摆手,“听不懂。”

      “等你接触空多了自然就懂了。空只可体悟,不得言传。”

      林清泉开始若有所思,问道:“那您认识一个叫叛空的人吗?”

      老僧笑了笑,“叛空,那可多了去了。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多了去了?”

      “我刚才说了,空的每个成员都不说自己的名字。只要加入空,统一就叫空;只要退出空,统一都叫叛空。”

      老僧放下茶杯,缓缓指向一个方位,“好了,闲话少说。你不是问我在找谁吗?看那儿。”

      一个月代头武士在大口喝酒,往嘴里不停放鱼生,吃相很不美观,像是牲口在吃饲料那样。肥大的袴裤下露出一截又黄又瘦的脚踝。

      肝区有黄褐色腹水,肝脏的颜色也有异常。

      这是林清泉透视到的。但其实用不着视内,仅仅从外表来看,武士唇色乌紫、面色比健康人更黑黄一些,说明身体已经出现问题了。

      肝癌,目测早中期。

      “那位武士的肝脏受损,因此而感召魔胎寄生。”老僧说,“我跟了他一个月。发现他极爱吃鱼,尤其是鱼生和鱼籽。时常出入吉原搂抱游女,有酗酒的习惯,不知节制为何物。实际上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这么做了。”

      “岂止是肝脏受损,可以说是绝症。这种病早期不痛不痒,等人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多半是中晚期。”

      林清泉盯那武士看半天,从头到脚观察了好几遍,“不过,他的魔胎呢,在哪?”

      那武士感受到什么,往这边瞅一眼,起身走了过来,“喂,我说,你们在背后偷偷议论我什么?”

      他醉醺醺的,说起话来口齿不清,一拳杵在桌上,本就上头的脸在红光之中更红了。

      桌子这么大力一震,茶壶茶碗都被震翻,滚烫的汤汤水水洒了一片。

      林清泉噌地站了起来。老僧倒是不发一语,随手拍拍衣服上的水渍,淡定地继续喝茶。

      武士上了手,拉扯住林清泉的衣领,浓烈酒气的嘴凑近他,“我说……你没剃月代头,是町人平民吧。我就算杀了你,也是合法的吧。”

      林清泉只是笑一下:“你死的时候,会很疼。”

      武士被激怒,颤颤巍巍地准备拔剑。

      正是在这个时候,林清泉见到了自穿越以来最精彩的一幕:

      武士的肝脏部位,蹿出一枚脓青色颗粒,像极了鱼卵。
      这枚鱼卵分裂出一枚一模一样的鱼卵;一生二,二生四……就这样无数鱼卵接二连三地指数型分裂,堆积在肝脏外边,像无限分裂的癌细胞般的迅速增多。

      密密麻麻的脓青色鱼卵,像有自主意识,可以流动和分开,乱蹿到肺部和心脏的位置,还在肉眼可见的增多,非常恶心,活像人体发霉长了虫子、从内而外在腐烂。

      老僧终于放下茶碗,“这个就是他的魔胎。”

      “这个是魔胎?!”林清泉震惊,“怎么是这个样子?”

      老僧幽幽道:“和你的不一样。他的魔胎不是高灵性,不会拟态。”

      四处流窜的鱼卵汇聚在肝区,像沸腾的脂肪在流动,组成大致的人形。

      一个由数不清的鱼卵堆成的人形。

      人形没有五官,新分裂的鱼卵不断在表面冒出、破裂,然后新鱼卵前仆后继地补位。无数鱼卵互相挤压、吞并,人形也像发酵的面团般不断胀大,四肢和头颅的轮廓愈发清晰,鼻子和嘴唇的形状似有似无,与林清泉正面相对。

      尽管它没有脸,但林清泉强烈地感受到它在盯着自己。

      要是不知道有魔胎这种生物的存在,林清泉还以为是肝癌成精了。

      武士的眼神变直,肚子撑起,大得像身怀六甲。

      嘭一声,血雾四散。

      魔胎膨胀到一米左右,破开武士的肚皮跳了出来,弯下腰啃食已经毙命的宿主,场面触目惊心。武士的脸上还保持着直愣愣的表情。

      “魔胎觉醒了。”老僧面容凝重,紧紧握住锡杖站了起来。

      尖叫声四起,居酒屋的人吓得逃窜,拥堵在狭长的通道间,橘黄的鲑鱼片和烧鸟肉糜踩得满地胶黏,酒瓶被碰翻,浓烈的酒味和众人叫声一同冲上居酒屋的屋顶,一波一波的尖叫轰炸开来。

      所有人都受到不小的惊吓。

      魔捧起宿主的头,扔进嘴里,咕咚一声下了肚。

      林清泉僵硬地站着。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老僧走到林清泉身旁,郑重其事的,像审问似的问:“你是什么来路?”

      “……我怎么了?”

      “魔胎的觉醒是在强刺激下发生的。”老僧道,“它只是看了你一眼,就被刺激得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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