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8 ...

  •   王洛淩重新端起了茶杯,静静坐着,看着我剪下了一缕又一缕青丝,不发一言。等我抛下最后一缕,他只是冷冷道,子箩你自小就是这样,不愧姑父是的女儿!三年后,请你自便,这银钱,只当我父亲提前给你的贺礼;这身契,则是我提前给你的贺礼。
      说完,王洛淩走了,走得那样决绝,没有一丝负担与愧疚。
      王氏果然是大族,连拒绝人都这么“彬彬有礼”、“和善大方”。
      我抱着我自己,缩脚坐在床上,我能怪谁呢?我又能怨谁?“旧时王谢堂前燕”尚能“飞入寻常百姓家”,我,吕子箩,凭什么让人能高看一眼?这就是太自负的结果!
      “小姐!”张家大娘唤我,我回过神来,她跪在地上,把我的头发一一拾起,我下了地,也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道:“不用了。全丢到灶里,烧了吧。”张家大娘含着泪,对我点头。
      我光着脚来母亲的房中,母亲头部的肿胀消退了不少,我欣慰的握住她的手,王洛淩说的对,我是父亲的女儿,就当有父亲的风骨,不靠别人,我也能照顾好母亲。
      从这天开始,我认真吃饭、睡觉,按时给母亲喂药、擦洗。
      王洛淩留下的两个人,我把身契给了她们,年长的婆子立马就跪在我面前哀求,说她自幼被卖在主人家,跟着夫人管家,到了年龄,也未曾婚配,无依无靠。主人犯了事,她被发卖出来,心中只求寻个好人家,有口饭吃就成。我没有回答,看向另一个女孩,女孩低着头,一直看自己的鞋,我只得开口问她,要走吗?女孩愧疚的抬头,小声的道,她是因为父亲病重,才被家里卖出来的,若我真不用她,她想回家,照顾阿娘和弟弟、妹妹。我点头,对年长的婆子道:“我既把身契给了你,就不会再要的。你不是家母一手调教出来的吗?或可以回到旧主那里,尽一份主仆情谊。”听我此言,那婆子脸色唰的就变了。我转头对女孩道:“回家以后,你能保证父母不会再把你卖了吗?”女孩一听,哭着把身契递给了我,我把身契推了回去,道:“身契给了你,我就不会反悔的。听你口音,是本地的?”女孩怯怯的点头,我又问:“本地哪里的?”女孩答乐龙山的。乐龙山,我知道,距这里不过二十里路,当真不算远。我便道:“那你在我这里做工吧,每月我给你一吊银钱,还放你三日假,方便你回去照顾你父母和弟弟妹妹。若家中有事,与我说了,便可以回去。”女孩听我说完,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我冲她点头,她不由的局促起来。
      回到屋中,张家大娘夸赞我:小姐真厉害。我苦笑,不是我厉害,而是这几个月的人情冷暖,教会了我做一个真正的人。
      在京城时,我有四个丫头,为了彰显我的才华,我给她们取名善琴、善棋、善书、善画。雍亭伯之女——和襄县主,以此挑事,我便下了花信,请春闺花田的女眷观战,三十之花筹,我只少了两支,一支我的,一支她的,和襄县主是哭着退出了春闺花田。现在想来,真是可笑!那时的我,自负才高,以为自己是凭才艺完败了和襄县主,却不知,我下花信时,正是国主选定太子之时,也是国主赐死耒王母妃之时……
      父母所赐之名,总给予希望,主人所赐之名,不过是个烙印,宣示归属而已。
      原来的四个丫鬟,善琴年纪稍大,我不在时,她喜欢指使人干活,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善棋女红做得很好,可性情孤僻,除了我,她不喜与人交往;善书爱做诗,比我还像个小姐,春悲秋伤,道不尽个惆怅。但我最喜欢她,因为我们能相互理解,相互欣赏,也是彼此最能谈得来的人。而母亲陪嫁来的大娘,最是看不上她;善画年纪最小,来府最晚,一天到晚,除了干活,就是吃,个子最后成了四人中间最大的那个。
      父亲身死后,没有身契的仆役走的走,逃得逃,有身契的仆役全都充了公,被个公鸭嗓的宦官带走了。善琴、善棋、善书、善画哭得撕心裂肺,每个人都在喊我小姐,而我,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含泪目送她们离开。望着她们的背影,我便许愿:愿她们以后,及来生,不再做善琴、善棋、善书、善画,做她们自己就好。
      小玉住进来第一天,也向我讨名,我笑着道,就用你原来的名字,父母所赐是最好的,以后,我们小玉会更好的。小玉心怀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声不响的去干活了。
      我当然也不会亏待张老爹一家,张家大儿已成了婚,家中之事可以由媳妇操持,我便请张家大娘白日到屋中照顾我娘,一月给张家三吊银钱,张家大娘直说使不得,我便扳了个脸,道,若她不收,那就不用来我家了。张家大娘这才欢喜的应承下来。
      白家少庄主再次登门为我母亲诊疗,我把他喊到了井边,他看看井,又看看我,没心没肺的道:第一,这次我没抱过你;第二,你家的田产,我都还给你了;第三,你母亲病情已有好转,没被我治死。你若想赖我,非要跳井,那我可没法说理。
      听他此话,气得我把准备好的包袱,对准他头上,砸了过去。当然,他依旧轻巧的躲过,我仍然没有砸到。
      我气得侧过身去,不愿看他那张脸,道:“我看了你们和四伯母签的借据了。既然你把田地都还了回来,她不还钱,我还!包袱的钱,是还你们的,从此我们两清了。”
      白家少庄主颇为意外,捡起地上的包袱,打开,拿起两个银锭,敲了敲,才道:“还差一千七百两啊!两千两,这才是本金。连利息,你一共要还二千五百两。”
      我怒目瞪着他,质问道:“四伯母虽向你们借了两千两纹银,可她每年都还着,我把差你们的三百两还上,难道不对吗?莫非你想讹我?”
      他冷笑道:“你家这个四伯母你还不知道吗?我家虽是放印子钱的,可也没算计过她。她借着你父亲的名头,今日还钱,下月又把钱借出去。我家掌柜,不敢得罪于她,更不敢得罪你父亲,这十年来,就没收过她一分钱!若认真算起来,这利滚利,你可要赔我们白家上万两银子。”
      听他这样说,我当即傻了眼。
      “不过,我家虽是商贾出身,但也读书明礼,只要你把这本金加利息还了,其他的,我以少庄主的名义保证,都不用还了。”
      我郁闷的反驳:“当年你们不收她的钱,是你们的事。如今,我只认剩下的。”
      他哼了一声,道:“几日不见,你也学会了耍赖皮,和你家四伯母真是一丘之貉。”他把银子塞回给我,“拿着,两千两银子,我们白家还赔得起的,不用你在这膈应人!”
      我把银钱推还给他:“父亲从未让她鱼肉乡里,是你们曲意奉承,折了银钱,倒来怪我!当时不要,现在来讨,是欺负我家失势了吗?”说罢,我两眼通红。
      他又把银钱推还给我,道:“你这人真没理,我说要,你说不行,我说不要了,你还是不行!你到底几个意思?”
      我气得脑门充血,把银钱再次塞到他的手里,他往回推,我用力阻挡,他也使上了劲,我敌不过他,被他推到井边,我用尽吃奶的力,他却诡异的一笑,我身子一震,摔在了井沿上,手里那个装银子的包袱,噗通一声,落到了井里。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趴着井沿,去看那包银子,幽暗的井里,什么也看不到,水面上,映射出我欲哭无泪的脸庞。
      “你,你,你……”我再次气到语无伦次。
      “好了,这下清静了,记得你欠白家二千五百两银子。”他云淡风轻的道。
      “你下去,把我的银子捞上来!”我指着井,命令道。
      他对我翻了个白眼,问“凭什么?”
      我咬牙切齿的说“因为是你弄下去的!”
      他摇头说“是从我手上掉下去的吗?好像不是,而是从某位大小姐手里掉下去的。”
      我问他下不下去,他摇头说不干他的事,死也不会下去。
      我擦了脸上被他气出的泪花,开始解裙子。他脸色巨变,瞳孔急剧缩放,边往后退,边呵斥道,你要干嘛?我不管他,把裙子往地上一扔,穿着里裤,扒着轮毂就往井里跳。刚抬腿坐上井沿,肩膀却被人按住了,只听他在我身后骂:想钱想疯了吗?不就三百两银子,连命都不要了!我哭着回答,是!三百两银子对你白少庄主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一个没有了父亲,母亲又重病,亲人还是豺狼虎豹的弱女子来说,钱现在就是命!说完,我又要往井里纵,他突然抱了我的腰,我还来不及羞愤,就被他丢在了地上。我坐在地上,他阴着个脸,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五百两的银票,算我赔给你的。我扭过头说不要!他蹲下,硬塞在我手里。我站起来,把银票丢在地上,一转身,连轮毂都不扒了,就要往井里跳,他再次抱住我的腰,往回拖——
      “小姐,你们在做什么?”张家大娘拿着一把大扫帚,叉腰站在院子当中。
      我羞得面红耳赤,拍了他环着我的腰的手,他急忙把手背在身后,嘟囔解释道,捡银子。张家大娘说,大点声,没听清。他提高了嗓音道,捡银子。张家大娘问,银子呢?他指着井道,在井里。张家大娘用扫帚挑起我的裙子,问他,你捡银子也就罢了,可小姐的裙子怎在地上?他……张家大娘抖落了裙子,举着扫帚走向他,他立马说,我这就下去,把银子捞起来。说完,噗通一声,跳进了井里。不知为何,看他跳入井中,我的心便悬到了嗓子眼,急忙趴在井沿,伸头向下看,他已从水中浮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一个翻身,再次钻入了水中。我还想看,张家大娘拉了我到一边,麻利地帮我把裙子系上。我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敢看她眼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