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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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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心闭目跏趺坐,身旁的碧落花开了谢,谢了开,不知是须臾还是沧海桑田。
悠悠鹤从云端落下,用长长的喙伸到花中,啄着花蜜。白心睁眼,轻轻一拂,面前多了一把璇玑琴,琴声响起,悠悠鹤随之舞之。一曲罢,碧落花中,多了一人:黑面虬髯,麻布葛鞋,腰间束着一条黑巾,白心起身施礼道:“法师。”那人还礼道:“白心。”
又不知是何时,碧落花丛中,多了一张棋盘,二人落座,法师执黑,白心执白,开始厮杀。而悠悠鹤吃够了花蜜,自顾自的梳理着羽毛。碧落花上,慢慢凝结出一滴七彩甘露,微风一摆,七彩甘露腾空而起,消失在须妄墟中。
一局毕,法师赢了两子,白心输了两子,悠悠鹤已开始闭目养神,碧落花依旧花开花谢,不厌其烦。
白心伸手去清棋盘,无意间,衣袖带下角边五子。五子落地,踪迹全无。法师看到,闭目合掌道:“善哉,善哉!”白心翻掌收了棋盘,也道:“善哉,善哉!”
九州国主,得一女,从落地到长成人,不哭亦不笑,不悲亦不喜,不伤亦不乐,无一事、无一人,能动其心,国主甚为忧虑,不知是福是祸。公主豆蔻,国主全国粘贴贴告示:能解此惑者,赏万金,封万户侯。一时间,各色巫、祝、法纷纷进出皇宫,却仍不得其解。
一日,来了两人,白衣俊俏者自称白心,灰衣丑陋者自称法师,二人进殿,公主见白心,嘴角上翘,露出笑容;公主又观法师,眉头微蹙,露出愁容。国主大喜,赐二人落座,二人坐定,国主急忙求解。
法师指着公主道:“无情之子,怎可求有情之根。”
国主皱眉,问:“是福是祸?可有解?”
法师不答,只观公主;公主见状,若有所思,稍后,问:“法师怎知无情之子,不怀有情之根?”
法师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他转头对国主道:“公主之疾有解。但需寻四个人,助她找到情根。”
国主不屑道:“九州之大,人才济济。只要法师说得出来,寡人便给法师寻来。”
法师道:“一为乞丐,二为恶人,三为将死之人,四为无福之人。”
言罢,国主为难,城中乞丐数千,谁为法师之选?牢中恶人数千,谁又为法师之选?医馆病人上万,谁又为法师之选?城中鳏寡孤独数万,又有谁乎?如若选错,岂不误了公主。无法,国主只得再问:“敢问法师,乞丐、恶人、将死之人、无福之人,形容如何?劳请法师一一道来,寡人好派人查找。”
法师道:“原有千倾良田,终剩一衣者,谓之乞丐;千善万善,一句话杀人者,谓之恶人;城东五里老槐树上吊之人,为将死之人;城西六耳巷打翻醋之人,为无福之人。”
国主默然,找来丞相,把法师之言告知,命他寻找。丞相遵旨,找来尚书,把法师之言告知,命他寻找。尚书得了钧令,找来侍郎,把法师之言告知,命他寻找。侍郎领命,找来秉笔,把法师之言告知,命他寻找。秉笔喊来自家门子,把法师之言告知,命他寻找。
门子得到命令,出了秉笔家。先到了城西六耳巷,见邻居郑好迎面走来,叫了一声,郑好抬头,见是门子,连忙行礼,不巧巷道狭窄,刚买的醋瓶撞在墙上,碎了一地。门子捂嘴笑道:“原来无福的人是你。”
寻到无福之人,门子又去城东,走了五里,就见一群人围着一棵老槐树,树下一秀才,正在结绳,准备自尽。
门子不乐意了,道:“嗨,我说诸位,这人都要自杀了,你们还在这看笑话,也不劝劝。”
一老妪摇头道:“劝不了。他考了半辈子,也没考上举人,媳妇也跟人跑了。”
门子冲秀才喊:“上辈子考不中,还有下辈子,媳妇没了,再讨一个就成了,干嘛想不开?”
一老翁摇头道:“没下辈子喽,更不要说媳妇了!”
“怎地?”门子奇怪的问。
“他没考上也就算了,还偏偏好赌,输了金银也罢,还搭上了祖产,输了祖产也罢,他还是读书人。可他去替考,把功名都丢了,现在已经不是读书人了。哪家父母眼睛瞎了,肯把女儿给他?”
门子叹息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好好做个人,也是不错的。”
一小妇人听了,噗嗤笑道:“做人?做人他也做不了。”
门子又问:“怎地?他为什么连人都做不了?”
小妇人道:“他把母亲卖到刘大户家当佣人,换了一串铜钱,可那一串钱,也输在了赌场里了。”
门子气道:“我呸!连母亲都卖的人,真不是个东西,活该他吊死!”
听了他的话,秀才把头伸进了绳子里,用力一蹬石头,立时口里见了舌头。
门子见状,一拍脑袋,道:“等等,法师还等着他呢,他不能死。”连忙上前抱住秀才乱瞪的腿。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群,惊呼道:法师?法师来了,法师来了。然后纷纷变回了狸猫,匆匆钻进了树丛中。门子骇然,心道:差点被这些畜生迷惑了。
救下了将死之人,天色已晚,门子带着他返回了城中。
第二日,门子早起,到了城门边,见到一个乞丐,就问人家是不是家有良田千亩,乞丐嘲笑他,家有良田千亩的,还在这里要饭?门子一拍脑袋,重新问,以前家里是否有良田千亩?乞丐板着指头数了一下,道:“十个手指都数了,家中有九千八百二十二颗米。这算不算?”门子举手就打,口中骂道:“消遣老子呢!”
问了一日,所见到的乞丐,家中以前都没有千亩良田。门子嗓子都问干了,也没结果,只好悻悻而归。第二日,第三日,都是这样。
三日后,大殿上,国主问丞相,人是否找齐了,丞相回答,还要再找找。国主不悦,拂袖而去。丞相找来尚书,问尚书人找齐没?尚书擦擦汗,说还要再寻一下。丞相问,一下是多大下?尚书答曰:一个月,丞相不悦,命令道:半月!说完,拂袖而去。尚书回府,找来侍郎,拍着桌子问,人找到没?侍郎诺诺道,只找到两个。尚书骂道,废物!给你一旬,找不到,你自己把乌纱帽放吾桌上。侍郎匆匆回衙,寻来秉笔,一顿臭骂,最后问:人什么时候给我带来?秉笔回答,大概一个月吧。侍郎给秉笔两个耳刮子,道:尚书给我一旬,你要一个月?我给你七天,找不到,你自己去大牢里蹲着。秉笔捂着脸出了侍郎衙门,怒气冲冲去城门边找到门子,让手下把门子先打了一顿,然后留下一句话:再给你三天时间,寻不到剩下的人,我灭你满门。
门子欲哭无泪,只好白天城门边寻乞丐,晚上地牢中寻恶人。
寻了两天半,还是没找到,门子回到家,抱着老婆痛哭。
哭声惊动了他爹,老人问清事情原由,道:“儿啊!国主不就是要四个人嘛,爹来扮那恶人,反正爹也那么大岁数了,死不足惜;让你媳妇扮乞丐,我们一家人,一起把这关闯过去。”
门子跪地道:“不成,爹!儿怎能做这不孝的勾当。”
门子爹举起拐杖道:“你不想活,我还想我孙子活呢!”
家中四人,哭哭啼啼,反复商量了一夜,第二日,门子到底还是把自己爹和媳妇领到了秉笔家。
秉笔把四人带到侍郎府,侍郎把四人交到尚书府,尚书兴高采烈的把四人交给丞相,丞相看着四人,心道:果真慈不掌兵,这人啊,偷奸耍滑惯了。
国主在殿上见到瑟瑟发抖的四人,问法师:“寡人已按法师所说,寻来四人,法师当如何?”
法师冷笑道:“王岂知这四人为我所寻?”
国主问:“何如?敢有人欺瞒寡人否?”
言罢,门子老婆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国主见有异,当场审讯,棍棒之下,门子老婆挺刑不过,从实招了。国主震怒,把丞相到门子都关到了大牢里。
御史森严,按照国法,治了欺君之罪,累及各家满门。御史递上判罚,国主感叹,丞相一人,服侍先王,勤勤恳恳,久无差池,故赦免其独子,贬为贱民,其后人,不得再取他籍。
一月后,丞相独子在城门边乞讨,菜市口斩杀了九百九十九人,血流满了整条街道。
街边,站在血里的白心笑道:“好了,好了。现在乞丐和恶人都齐了。”
法师坦然,合掌道:“原来吾也在彀中。”
白心却问:“汝持何子?”
法师翻开掌心,掌中一枚黑子。
白心道:“汝持黑子,恐有不利,吾既为因,又怎能置身事外,当陪你走一遭。”
法师道:“天道既定,你我恐都跳不出去。”
白心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