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
-
哭了一晚上的木禾阳,嗓音沙哑,眼睛也是消不下去的红肿。
木荣和木许一大早便离了家,空荡荡的只剩木禾阳一人。
本想着听木许的话再和木荣谈谈,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可让木禾阳没想到的,却是厉初午的登门。
来之前的厉初午,在昨日木禾阳睡下后便被木荣约到了外面。
在厉初午看来,木荣和木禾阳之间的隔阂这几年来都很深,二人必须有一人先要打破。
“木叔。”
包厢里就只有他们二人,厉初午和木许关系很好,和木荣也十分相熟。
“今日叫你来,我也不想兜圈子了,只是想问问,你对阳阳是什么看法?”
虽然木荣这几年总是在家和木禾阳闹得很僵,可木禾阳终究是苏阳给他生下的孩子,他又怎么真的忍心这般严厉。
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木禾阳挺好的,虽然看着很倔强,可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
厉初午对木家的事也是有了解的,当年苏阳离世,木荣对木禾阳的态度变得连厉初午都有些惊讶。
到底爱的要多深,才能连看她的孩子都觉得心如刀割?
“初午,你觉得你了解阳阳吗。”
厉初午这么一听,就知道木荣大概打了些什么主意。
“木叔,您不必和我兜圈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木荣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这个面不改色的男人,淡淡开口:“你和阳阳认识得有四五年了吧。”
“是。”
“小姑娘嘛,总是会对步入社会的男人有些痴迷的。你也听别人说过吧,阳阳喜欢你。”木荣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关注着厉初午的一举一动。
“是。”
不能否认,向来不近女色的厉初午身边,动不动就出现木禾阳的身影。身边的人看到了,自然会传出些什么到他的耳朵里。
况且厉初午能感觉到木禾阳对自己的依赖,最开始那段时间,木禾阳因为生病过于敏感,又没人能照顾她,厉初午在经过木许的允许后,便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
那段时间的木禾阳,没有一点生气,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刺激到她,脆弱的想一个玻璃人。
那时候的木禾阳,只相信厉初午。
好在厉初午的话她都会听,每天配合的吃药看医生,才慢慢控制住了病情。
那时候开始,厉初午看着这么脆弱的小丫头,便觉得自己该保护她。
所以即便后来她的病好转了,慢慢变得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可厉初午还是会下意识的想要保护着她。
即使木禾阳上了大学,可还是会隔三差五给他发个消息,就好像这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温暖。
所以无论厉初午多忙,只要看到了,也都会回复她的信息。
厉初午把这当成一种责任,既然自己当初答应了木许,便觉得自己应当照顾好这个丫头。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姑娘慢慢变了,消息发的时间隔得越来越长。
最初厉初午以为她开始了新的生活,便没多想。
可到了后来,一次偶然去了央大,他才知道,那一阵子的木禾阳受了诸多困扰,可她不想再让他觉得自己是累赘,才没再联系厉初午。
厉初午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养好的姑娘因为那些困扰变得敏感,总担心自己会把她给丢掉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
他告诉她,他永远不会丢下她。
可那个承诺,当时的他当成安慰,她却当成了永久。
厉初午也以为自己对她,只不过是陪她切身经历这些时间后的心疼和责任,可看到前日蹲在路边的木禾阳,厉初午的心好像有一块塌陷了。
她就蜷在路边蹲着,看着让人心疼。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收留她,才会大半夜的出来一个街口一个街口的找她。
这么想着厉初午原本抚摸着茶杯的手,稍稍用力,握住了茶杯。
或许此刻的他才意识到,有些事,已经超出了他原本预料的轨道。
起初他只当那些身边人的打趣是玩笑话,可今日这般细细想来,一切又不得不是真的。
又或者说,木禾阳对他是真,可他对她却连厉初午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感了。
原本坚信着是对兄弟妹妹的关念,可有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一直看着他的木荣好歹也是在商圈打拼多年,厉初午再怎么掩饰,他也能看出来一些端倪的。
“阳阳还小,她本来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但有些事她若坚持,光我一人劝是没有用的。”
木荣很郑重对厉初午说:“我知道我这个父亲并不是很负责,所以导致我们现在的关系变得僵持。可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在阳阳母亲还在的时候,我们便商量好了将她送出国,她也愿意继续化学方面的深造。可是现在,她不愿意了。”
“为着她好的事情,我不介意继续做恶人,因为出国深造这也是她母亲对她的期待。”
“阳阳也不过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很多事多过于理想主义,可这个社会哪能真像她想的这么美好。只有她自己的自身实力过硬,才能在这个社会立住脚跟。”
“而且她还年轻,还没真正见过这个花花世界,谁又能知道她对这份感情,到底能坚持多久?以后会不会后悔。”
木荣叹了口气,不仅仅是他对小女儿的想法,也是对他说的话。
就看着厉初午这表现,木荣就大概能猜出,现在的厉初午对着自己女儿的感情或许也已经变化了,只是他还没自己察觉到。
厉初午安静的听着木荣的话,思路良久才开口:“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认识她这么久了,我也知道她的天赋很高,出国深造对她的好处很大。但我也只是起到劝说的作用,毕竟她早就成年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永远呆在你们木家的羽翼下。”
“有些事,必须要她自己跌倒过,才能明白。”
厉初午想着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姑娘,心中暗自叹气。
喜欢上他,真不是是福还是祸。
但她还年轻,正如木荣所说,还没怎么见过别人的人生,她现在的举动太过不成熟了。
这个世界这么大,若不出去看看,将来一定会后悔。
更何况她这么优秀,又怎么能因为他而断了前程?
“好。”,木荣点点头,“麻烦你了。”
有些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因为厉初午,木禾阳才断了出国的念头。
若让她接受,能说通的人也只有厉初午。
从包厢出来的厉初午,一个人开车到了事务所。
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有点茫然。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对于木禾阳,他到底是什么情感?
或许对木禾阳,早就不仅仅是单纯关照这么简单了。
不然也不会在她大一那年,听到她所受的委屈就毅然决然的将业务转移到了京都。
从来没人曾这样影响过他。
厉初午抽了根烟,自己整理出两份报表。
他的能力很强,整理出来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也是现下正需要解决的。
如果能正好将木禾阳的事一道解决,虽然方法可能极端,但结果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
两份报表,一份关于医院的证明。
以厉初午对木禾阳的了解,这两样东西,足以让这个小姑娘妥协。
可,这真的,就是对的吗?
连她最信任的人都在逼她,那她难过的时候还能找谁啊?
厉初午不忍心。
他不忍心看到小姑娘受到打击;也不忍心看着她夹在现在的情感在左右为难。
一根烟抽完,厉初午怔了很久,还是拿着车钥匙离开了事务所。
按响木家的门铃的时候,厉初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午后,阳光正好,看着好像很美满的样子。
木家没有多余的佣人,开门的是木禾阳。
小姑娘看见他的时候,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好像闪了光。
“三叔?你怎么来了!”
前一天和父亲吵了一架,又哭了这么久,她的嗓子都有一丝丝沙哑。
厉初午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明明眼睛都哭肿了,嗓子也不好受,在他面前却还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
攥着那两份报表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跟在木禾阳后面进了客厅,他没有第一时间就把东西拿出来。
“吃饭没有?”厉初午看着木禾阳这副样子,忍不住问她。
这小姑娘可不会做饭。
“没。”
厉初午皱眉,想了想,有些事不急于一时,便给她随便做了点东西。
木禾阳很喜欢厉初午做的饭菜,高三那年,都是厉初午在管她,饭也都是他在负责。
上了大学,能吃到的机会越来越少,而她也越来越小心翼翼,生怕她哪里惹到他,被他弃在一边。
“看我干吗?吃饭。”厉初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手机上的工作内容。
“三叔,你来是干什么的?我哥今天不在家。”边吃着,边问。
“不找他,找你。”
“我?”
“嗯。”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木禾阳顺口说到一半,原本正打算喝粥的动作一顿。
木禾阳没了声音,只听着一声瓷碗瓷勺碰到一起的声音。
“嗯?”厉初午侧头看她,小姑娘本来正在拿着勺子喝粥的手垂下来,头还是低着,看不清楚现下的神情。
“先吃饭。”厉初午用手指敲敲桌子示意。
木禾阳就这么低着头,好半天才出声:“也不是很饿,我们先聊正事?”
也不等厉初午做出反应,木禾阳率先起身,推开餐椅,朝外面的客厅走去。
厉初午看了看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粥和饭菜,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木禾阳坐在厉初午左手边的沙发上,强撑起一抹笑。
“三叔也是来劝我去留学的吗?”
厉初午根本不会来主动找自己,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木禾阳随便想想,也知道大概厉初午也是受人所托了。
他这么个大忙人,能想着自己,真是荣幸了。
“为什么不想出国?”厉初午问她。
见着木禾阳不吭声,厉初午也不勉强她:“你不用不开口。我大概也知道,是因为我吧。”
木禾阳那双眼就这么盯着他,看他这么轻而易举且神色未改的样子,没缘由的心里一颤。
“三叔……”
“喜欢我?嗯?”男人看着她,虽然不忍心对她严肃起来,可有些事当断则断。
“你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吗?或者说,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多大吗?”
男人可是律师,最善于抓取当事人的各种微观心理。
“我只是,不想出国。没那么多为什么。”
木禾阳总觉得,只要她不承认,厉初午永远都不能用这件事作为借口来赶走自己。所以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情感。
“木禾阳,你是把自己当成小孩,还是把我当成小孩了?敢做不敢当?还是觉得只要蒙混过关就行了?”
男人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木禾阳从来没听过他这般跟自己说话。
“回答我,木禾阳!”
厉初午看着木禾阳的左手细微的颤抖着,心下一紧。
当年木禾患了中度抑郁,再加上木荣各种刺激的话语,木禾阳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也曾多次有过自残行为。
最严重的那次,本来正好是木禾阳十八岁的生日,可苏阳刚过世一个多月,木荣也没从悲伤里走出,情绪激动下将木禾阳本来递给他的热水就这么碰掉,洒在了木禾阳的左手。
本来那天厉初午刚把人送回木家,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木许将木禾阳带回公寓后,木禾阳便将自己反锁起来。
木许怎么劝都没有用,才给厉初午打了电话。
等着厉初午和木许找人拆了锁,见到木禾阳的时候,她一个人缩在角落,左手抖个不停,一片血红。
一场意外,木家两个人的情绪崩溃。木禾阳除了厉初午谁也不认,连木许也不能靠近。
在几番纠结下,木许才把木禾阳暂拖给厉初午,才回去安抚木荣的情绪。
可就在那日之后,木禾阳只要情绪不对,便会控制不住的一直抖动左手。
木禾阳好久没有情绪不对过了,大学四年,可以说失控的情况也就只有几次。
厉初午以前问过她病情,她都说没事了。所以他以为她已经好了,可现下看了,大概这个小姑娘又对自己说谎了。
“木禾阳。”他又叫了她一声。
虽然没有方才那么严肃,可语气一时半会也缓不下来多少。
“三叔,我,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木禾阳这人,从不服软。可在他面前,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大概连她都没有意识到,在他面前的自己,根本不是那个积极阳光的木禾阳。
“出国吧。”厉初午淡淡吐出三个字。
木禾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不!”木禾阳坚定的拒绝。
可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毫不留情面的样子,又觉得眼睛涩涩的。
“木禾阳,你明明知道这都是为你好!”
“我不要!为什么都说为我好?不给我选择就是为我好?”木禾阳眨眨眼,很难受,看着他有些激愤,“三叔,现在连你都成了他们的说客?连你都开始打发我了?”
木禾阳是个多么骄傲的小姑娘,被木家宠到天上去的人儿,即便和木荣现在有很多隔阂,可所有人都在惯着她。
从她嘴里听到“打发”二字,厉初午心中莫名的不舒服。
他觉得现在说一切都是徒劳,本不想用到的报表,再三犹豫,还是摆在了她的面前。
一份报表,写着阳华集团自从苏阳过世后几年来的财政状况。
还有一份只有她和厉初午知道的诊断证明,关于她的,抑郁症。
木家当时虽然在木许的管理下将当时那笔项目完成了,也上了个台阶,可木许自己的公司却因为当时没空管理,被有心之人插足,和木许形成两立局面。
而那份抑郁症的报告,木禾阳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她得病的那段日子,只有木许和厉初午知道。
木荣当时在医院治疗,木许又忙的几乎不曾回家。只,有木禾阳一个人消化各种情绪。
后来,还是木许把妹妹托付给厉初午,厉初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抑郁症,中度。
两份报表一起放在桌子上,厉初午看着她。
“你哥的公司现在情况不好,现在他也没有精力去将阳华内部人员好好清理一番,但我可以帮他。”
看着他的眼神,极其复杂。
“而你的病情,一旦被曝光,会对你哥的公司造成不小的舆论压力。”
不解,困惑,还有震惊。
没想到他也会有一天用这种手段来打发她。
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这让木禾阳感到极其陌生。
又或许,这才是他对待旁人的样子。
而她,因为他眼中的无理取闹,现在也成了“旁人”。
“三叔……你也想让我走吗?让我留下来吧,求求你。”木禾阳前一日哭得歇斯底里,今日的嗓音有些沙哑,可她的声音却仍旧颤抖。
木禾阳最看重的人越来越少了,木许对她而言是最亲的人。
而他,却用木许来威胁她吗?
“三叔,我们认识都四年了啊,你就要这样把我打发走吗?”
二十一岁的木禾阳,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终究是她想错了。
在这个财权当道的时代,她若不是木家的人,怕是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木禾阳,木许是我兄弟,我不会害他,我给你看的,只是不争的事实。”
不会害木许,可自己不答应这个男人,他也不会帮木许。
是这个意思吧?
但相比之下,第一次让木禾阳觉得难堪的是那份诊断证明。
木禾阳已经尽力在他面前克制自己了,自从得了病,她一直在努力治疗配合吃药,就是想让自己恢复以前的样子。
说白了这不就是精神病吗?
她再没心没肺,又怎会不在意这些呢?
可厉初午把这份很多年前的诊断证明就这么摊在自己面前,让木禾阳感觉到无力和绝望。
大学四年,自己也就在大一大二还偶尔受不住刺激,近两年已经几乎没有发病了啊,可为什么他还揪着不放呢?
木禾阳怔怔的看着那份证明,能感觉到自己左手在颤抖。
这份证明,颤抖的左手,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无论再怎么掩饰,在厉初午面前可能都没什么差别,得过病就是得过病。
可自小养成的骄傲和自尊,让木禾阳面对这个问题时不得不克制。
木禾阳把右手覆盖在左手上,攥成拳状。
厉初午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不忍。
他从来没像对待木禾阳这样对待过别的小姑娘。
他知道木禾阳的心性,知道她也骄傲,可他却在此刻,坐在她的面前,将这个现实血淋淋的摊在她的面前。
而这,只不过是为了帮这个小姑娘的父亲劝她出国。
自己曾经用着少有的耐心和温柔去陪伴保护的人,却是被自己伤的最深。
越在乎,越是遍体鳞伤。
厉初午心中一怔,看着这个小姑娘把本来都要流下的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其实想想,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逼她做决定呢?
他事业有成,声名显赫;而她除了木家和自己一无所有。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残忍过。
“既然,三叔不要我了,那我哪还有脸再让三叔留下我呢……”
木禾阳低声呢喃,声音很空洞,感觉没有一丝生气。
听着她这般腔调,厉初午忽的揪心。
他动了动喉结,想要开口说话。
他想告诉她,如果她实在不愿意,他不想在逼她了。
厉初午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简直就是个畜生所说的。
明明是自己先决定的接手她的生活,可现在也是他逼着她长大。
多残忍啊。
他好像,自始至终,没有给过这个小姑娘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