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回 ...
-
第四回-携众亲往怀旨予诏,夺情起复纳势出山
付尘立在门前,吸了吸鼻子,鼻腔间的药苦味仍然挥就不散。
他推门而入,屋内一个正在换衣服的人闻声转头,朝他道:“嘿,卷毛儿!”
付尘点点头,以示回应。
唐阑披上鸦青色的武袍,一边转身系着腰带,一边打量着进门后在柜间翻找东西的青年,顺口道:“找什么呢?”
“药包。”付尘言简意赅。
“哦,”唐阑答道,“那个……我顺手给你搁在上面隔层上了,中间夹的几个罐子太沉,我怕给你压坏了。”
付尘朝柜子高处摸索,果然够到了个纸包。
唐阑看着他来回忙忙碌碌的,不禁问道:“你吃的什么药啊?一直病着还没好?”
付尘沉默未答,自药包中取了一部分配好的药材,又一点纸包装起。
“卷毛儿,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这么没礼貌啊,”唐阑比他长几岁,这时候整好衣服,一把挡在付尘身前,似笑非怒的,“我听说了你是相府那边儿照看着的人,可这京畿的辅军里高官显要的家世多了,你也不至于狂成这样罢……”
唐阑话是如此说,但见眼前这青年低眉顺目的模样,其实刨去他爱答不理的性子,也不像是没事儿会寻衅滋事的主儿。
“抱歉,”付尘抬眼对上面前青年一双探究的桃花眼,抿唇道,“我有些口、口吃,说话不、不利索。”
“嗯?”唐阑一愣,付尘如此坦白反倒衬得他成了那个故意揭人伤疤的恶人,不免尴尬笑道,“呃…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事,”青年的嗓音倒是出奇的清朗,“也是我有意、意隐瞒。”
“嗯…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唐阑立即道。
“说了也无、无妨,”付尘道,“或许比失礼好、好些。”
“借过。”他朝挡在身前的人道。
唐阑依言侧了侧身,青年自面前错身走过时,一袭浓郁的药香风一般的卷来。
“那个……”唐阑干脆止了准备出门的脚步,坐在床边,斟酌着言辞,道,“你的口疾……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后天的。”付尘脱衣服的手一顿,想着若是这人细问询来由他该如何回答。
“那就好办了!”唐阑喜道,“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可认识不少口吃的小孩儿,全都是被乡里的恶霸打怕了,最后话都不会说,不过后来别人为了嘲笑他就把他钳在人面前多说,没想到最后说的多了反倒把这毛病给治好了,愣是给一家人省了求医问药的钱,你说逗不逗……呵哈……”
付尘跟着弯了弯唇,一边把汗湿的衣服扔在床头,从柜里又薅出了件新衣。
“所以呐,”唐阑觑着他精瘦的身板儿,道,“这不是什么大毛病,我从小就是个话痨儿,你要是愿意,每天多跟着我说说话,很快就好了,嗯?”
“多谢。”见他如此说,付尘自也无理由拂了他的好意。
唐阑一笑,又道:“你晚上这会儿也要出门吗?”
“嗯。”付尘应道。
“一起罢?”
付尘看了他一眼,道:“好。”
“你要多说话呀……”唐阑失笑,“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嘣,怪不得别人不知道内情……可别到最后我变得话越来越多,你还是老样子。”
付尘看着他满载笑意的桃花眼,心中蓦地被这久未得见的热情打动,反倒开始局促起来:“我……我只是习惯了不、不说话。”
唐阑自来熟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道:“那就现在开始改变着多说一点儿嘛,走,咱们一起出去。”
付尘又朝床头桌上弯腰,将刚刚取得的一点药材装在身上,跟着走到屋门口。
京畿辅军的营房三人一间,地方不大,只是临时提供了个平日操训的住处,但相较赤甲正规军所处的营帐还是要牢固结实不少,日常器具用度一应俱全。毕竟这辅军中有得罪不起的世家公子爷,花了钱的地方皆不可怠慢。
二人从屋中出来,唐阑把锁一扣,准备离开。
付尘迟疑道:“不需要留、留个锁吗?我记得苏、苏……”
“你说苏让?”唐阑接过话。
“是,”付尘道,“我记得他的钥匙好像早、早就说丢了,一直也没、没配。”
“哎,不用了,”唐阑道,“他这两天正忙着,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没想着再回来了,不用管他,咱们走咱们的。”
二人行至门口,向守卫出示了下腰牌,顺利来到街巷。
“你知道苏让这几天忙着什么吗?”二人沿街边走,唐阑忍不住又接上方才的话。
“不知道,”付尘道,“因为什么?”
“他爹,因为犯了事儿,这会子革职在家,正等候着上面发落呢,”唐阑道,“这关键时期,苏老爷子在家干不成事,可不要让他再帮忙去挽回一点儿。”
“我记得他爹是工、工部尚书。”付尘暗自垂下眼睫。
“呦,门儿清啊?”唐阑一笑,“没想到你才来几天就把我们都打听清楚了?”
付尘无由来的紧张,面上依旧自若道:“不是,是他在我初来那、那天告诉我的。”
“呵,”唐阑笑容有些冷嘲意,道,“是那小子作风……之前你还没来的时候,苏让就整日趾高气扬的,和他那老爹一样……迟早败落的命。”
二人从小巷拐至长街。
付尘抬首打量了下街上人群,发觉也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又道:“今天晚上街上倒没、没什么人。”
“这个啊,”唐阑随口道,“听说是这两天煜王的车舆回京,封了几条大路给人让道了。”
“封路,”付尘不解,道,“为何要封、封路?”
“免得百姓凑过去聚众围观呗。”
“不是打了胜、胜仗吗?”付尘忆及上午校场规训时校尉尚且同他们宣扬赤甲军的新晋战绩,赤甲亲卫常年驻守边关,寥寥的几次回京必要从主路通行,引得权贵百姓自上而下的瞻仰。
唐阑思道:“好像……听说是煜王在此战中伤重——”
“到了,”付尘停步抬首,仰视着一家药铺的门面,忽地想起唐阑自出来后一直是跟着自己的路线走的,又朝其言道,“你若有要事就、就先去忙,我去开、开些药材。”
“无妨,”唐阑浑不在意道,“我跟着你一起罢。”
药铺里这时候没有多少人,老板立于柜台后,见客入门,迎道:“二位客官,要些什么药材?”
付尘从袖中掏出那一纸包,道:“劳烦同样的药材,半斤。”
唐阑在一边闻言,惊讶道:“你这什么病啊,怎么还要这么多?”
付尘碍于一旁人,没答话。
那药铺的老板将纸包展开,伸手拈着其中的药草,细细辨认,口中念念有词。
付尘静立在一边,见药铺老板挑了其中两味药草出来,迟疑道:“客官,这里面几味药材可不是我们这小店有的啊……不是在燕地生长的,定不会供给平民百姓家用。”
药铺老板眯眼看了许久,能拿得出此种稀罕药材的必定同京中权贵有牵连,也不敢多问,以免惹祸上身:“客官,我看你还是找拿到这药的地方再寻罢,我们这里配不出这补药啊。”
“好,”付尘答的干脆,一点不含纠缠之色,“多谢。”
付尘大步出了药铺,唐阑自在一旁跟着他的步伐,他道:“这是……补药啊?”
“嗯。”付尘道。
“……补哪儿的?”唐阑上下扫了他一遍,道,“瘦是瘦了点……但看你前两日打拳不像是体虚的呀。”
付尘略带悒色,道:“进来头一日,校尉说我只、只会些打人的花架子,不懂得运、运功运气的内招,教我从头练、练起,但唯独在运气时难、难以凝气固神。”
“这要慢慢来嘛,”唐阑笑道,“你是从头开始学的,费些功夫也无妨。是药三分毒,不能一开始差些就要靠吃药来补,将来若因补药吃多了损了内力根基才是得不偿失啊。”
“我幼时生、生过重病,”付尘声音沉了下去,道,“我以为是那时落、落下的病根,所以就按着小时候我娘、娘给的药方子配过一副。”
“那你手上这副是在哪配的?”唐阑问道。
“这是……贵人相助。”付尘答道。
唐阑知道青年是相府委派过来的人,自然也就推测出他所言为谁,只是他有心不说明,他也不着重点出,道:“你那位贵人既然有这等本事取到燕地没有的药材,那你就还向他询要一些不就行了?”
“算了,”付尘灰心道,“你方才说得、得对,药吃多了也未必都、都是益处。”
“哎,也不用如此想,”唐阑轻声道,“我小时候练功时也被人灌过补药,这样罢,改日我去替你找补一下,你这药方太名贵了,我拿不起,但是寻常给武人起效的补药我还是能给你寻些的……”
“不、不必了。”付尘无意在此事上麻烦别人。
“行了行了,”唐阑摆摆手,道,“就当是我自己吃,顺带给你带一副,这算什么大事儿……”
付尘无言。
二人沿着寡人少迹的深巷行进,付尘已有分道扬镳之意,出言道:“你要去何、何处?”
“那你这会儿回去了要作甚?”唐阑反问。
“站桩,练拳,”付尘道,“我今天晚上就不、不回去了。”
“得,你和苏让都不回了,我也懒得再回去,”唐阑轻叹,道,“……罢了,本来想着你晚上若有空,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嗯,”付尘淡淡道,“那我先去、去校场了。”
“你也不问问是什么地方?”唐阑挑眉道。
“……什么地方?”
唐阑桃花眼朝他一撩,意味深长笑道:“自然是那‘天上行欢的妙处,人间寻乐的极境’,帝京城中一到晚上就人满为患的好去处……”
付尘不明,只道:“那就改、改日罢。”
唐阑看他神情模样便知青年未解他话中意味,也不多解释,笑道:“好。”
夜幕渐垂,他目送着青年离开,转身走了。
次日凌晨,帝京城内天宇之上早早曝露几缕渗红的晗光,城围府邸已有些奴仆做工烧水的动静。
“老爷,姜总管过来了。”下人在书房门口禀告。
倪从文一身素色常服,正拿银镊挑动着杯盏内的茶叶,闻言一顿,道:“一会儿外间的水烧开了端进来。”
“是。”
倪从文起身整了衣服,抬步向门口迎上:“总管今日来得好早。”
书房外,自院庭内前来一众人行,乌纱冠冕,蓝金裙袍上纹路繁复。中间拱卫一人,独着紫红宦服,冕插翎羽,手捧金黄纸绢,步子不急不缓,颇具风度架势。
中间那人缓缓行至倪从文面前,也不见外,笑道:“看来相爷今日起得比咱家要早呐,得是咱家给相爷赔不是了。”
“哪里的话,这几日劳总管亲来府中,怎有总管赔礼的道理。”倪从文道。
“相爷说得有理,”姜华声音有如女子细润,即便是奉承言语,也使人生不起气来,“咱家今日来不当是赔礼,而是——”
“贺喜才是。”
说着,将手中捧奉许久的金黄布绢呈上,边笑道:“这下子,合该是相爷推脱不得的了。”
晨起初露的曦光正好穿射在黄绢边沿的金线之上,灿烂之极,富贵皇庭的权欲、野心、暗潮皆勾结在这金织御绣之内。
庭内围拢诸人的视线无不在此时悄悄地汇聚在这一伸手当中。
倪从文淡笑着看着横于面前的圣旨,须臾,后退半步,下跪在地,言道:“臣领旨。”
姜华顺理成章地将诏卷递上,面上并无意外之色,笑道:“咱家先要贺喜相爷再出山了,相爷接旨,咱家这下也便可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贺喜一说实在有愧,老师尸骨适才安顿,吾为半子,若因陛下召命起复为官,也实为君命亲务之难。到底先为人臣,所以才愧接了这旨意。”倪从文原本的笑容消隐下去。
姜华笑意未减,也顺着他言道:“是咱家的罪过,相爷莫要怪罪。只是相爷重入朝中操政,想必谢大人天上有闻,也是极为欣慰的了。”
“三日来总管次次亲临传诏,已是极为辛苦的。今日时辰尚早,本官为总管沏了些茶饮,不若总管来歇脚尝尝再回宫中复命。”倪从文道。
“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倪从文将其引入屋中,一旁侍待已久的下人将新烧好的开水奉上,然后退身掩过房门,留下二人在书房正厅之中。
倪从文把开水缓慢淋浇于茶叶之上,淡淡茶香溢散。
他将这唯一的一盏茶递至姜华手边桌上。
姜华似感惊喜,道:“有劳相爷专门为咱家沏这一盏茶了。”
姜华系皇帝自王府中即信倚随侍的宠宦,耳濡目染,无论其心中真心喜爱与否,面上一向是同陛下相当的乐风知雅,晓得些文人墨客的习气。
“好茶只可一品,若是多了就泛滥为灾了,”倪从文道,“对应的茶,给对应的人,方才物尽其用,不浪费。”
姜华伸手掀起茶盖看了一眼,闻言抬首,笑道:“是这个理儿,也要时常品味异茶,方知新鲜味道。”
倪从文又道:“总管在宫廷内外多年,是个明白人,本官也不同总管来那些虚的弯弯绕绕了。”
姜华早知他有疑问,好整以暇道:“相爷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谈不上吩咐,只是有些疑问,”倪从文道,“本官因老师病逝丁忧居家,朝中大小事务有多不闻,陛下此次突然召回,应当还是有些根由的罢。”
你的确是居家不曾外出,但下面的人可四处探听着朝中风声呢,这朝上的风水草动如何能逃得过你的耳,姜华心道。
“自然,”姜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既不是深藏的秘密,他也不多于拐弯抹角,“原本便是谢大人生前对我等宦侍参与政闻多有微词,几番弹奏,先前合并中书门下的事务就搁置在陛下那儿。后来大人病逝,边境的战事方休,金河上游的水患又起,陛下那边也是心力交瘁,这一方面惩治罪臣,一方面又要另立新官,总需要探听多方建议,这时候还当是尚书省的邵大人一纸奏折再提,陛下这才忆起相爷这能臣贤相,干脆就一并批允了谢大人生前的谏议,中书门下的实务,今后就得由相爷多多费心了。”
倪从文本以为他还要扯一些陛下器重的套语来,毕竟此事牵扯的又是他手下的权益,未曾想姜华全以实情相诉,也不在意谢芝在生前对其的几多诟病,果真是活人不必同死人计较了吗?
倪从文淡淡一笑,道:“若是陛下所托,本官职责之内,定当尽心。总管这里也是难得的得了闲了,可以略当休息几分。”
姜华不顾他言语中暗带的一点挑衅之意,只笑道:“咱家操劳惯了,想闲也闲不住。若是哪日又忙碌起来,咱家才是更为心安呐。”
茶的温度降下几分,姜华抬盏轻抿一口,赞道:“好茶。”
“邵大人言及此事,着实令本官有些意想不到。”倪从文坦白道。
邵潜身为尚书令,暗自同姜华有勾结已是私下皆知的事情,但其在谢芝、倪从文这对师徒仍于朝中时又在具体劳务细则上相助甚多,显然是个摆明要两边不得罪的主儿,这在朝中行事里可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只是姜华竟能亲口将此事明白说出,此中内情当是知晓的。倪从文不觉得这次是邵潜对自己的示好,更多只怕还有姜华的默许。
姜华啜饮几口,搁下杯盏,笑道:“依咱家看,谁说的并不重要,相爷身负众望,若真要闲居于家三年,才是燕国上下的损失。因此邵大人只不过是眼光前瞻,提前替我等向陛下言及了实话而已,想必陛下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的。”
太监一张嘴,是镶了金的珍珠翡翠。任凭你是牛鬼蛇神,前来寻衅滋事的,都能不动刀枪,便给你整治的服服帖帖的。
即使早已不是第一回打交道,倪从文依旧信服这在宫中伺候人的一群阉宦锤炼出的功力。
“总管言过了,”倪从文道,“朝内现在不过是些小问题,陛下也只是焦虑在一时,等过了这段风头,该做事的还是各归其位,各领其责。哪有那么多的偏幸,都是陛下一时索需罢了。”
“是极,”姜华原本捻转着盖儿柄的手放下,似也没了茶兴,道,“咱家自然是愿意相爷这等福气的人能依愿常青,得了,今日这茶也饮了,咱家连着这三日总算将相爷请出来,也算是不负陛下所托,若剩下无事,咱家就先回了。”
“总管慢走。”倪从文仍于檀椅上安坐,显然并无相送之意。
姜华起身笑道:“那来日就且看相爷一展经纶补天手了。”
说罢,又看了倪从文一眼,缓步离去。
倪从文伸手掀了那茶盖看一眼,显然是没抿几口,大半杯的茶液还新鲜热乎着的在里面,他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书房门口,还能看见一群太监围拢着那人朝庭院外走,浩浩荡荡的华丽衣锦,艳俗到了极致。
“去把那茶撤下去,”倪从文目不斜视,朝门口的下人吩咐道。
“是。”
“慢着,”倪从文又转身拦住他,道,“不必再送去濯洗了,直接拿去了扔了罢。”
姜华前脚一走,后脚就有相府豢养的门客闻讯,上午前来书房相贺。
“相爷这次连耗着那姜华三日,这真是把架势摆足了,好让那群阉人们都瞧着。”一门客道。
“事不过三,不过走个过场的事儿,”倪从文不以为意,道,“都是礼数罢了,陛下既肯下旨,已是给了本官面子,也是给了老师面子。”
又一门客参言道:“……不过这次可要比相爷先前预计着的要早上许多时日呐。”
“此事着实在本官意料之外,”倪从文道,“不过正好也省了本官的工夫,原本计划着让六部里做些动作,现在多了邵潜这一奏,不管他出于何方的用心,也算解了我一忧患。”
“相爷说得正是,”一长须门客接道,“陛下那边态度一贯摇摆,只是朝中的官臣心中都知道姜华、邵潜是哪路人,这次做足了声势,姜华自己削了自己的权,狼狈收场。大伙儿心里看笑话的还是不少,只等着相爷拢权,慢慢地收拾他们。”
又有门客接着吹嘘:“若说前月的那场暴雨,好似为天灾降祸,现在看来,着实也是上天有意让相爷才不屈覆,大展宏图啊。”
不知想到些什么,倪从文悠远一笑,似对他这奉承很是顺耳,接道:“……这个,本官还真信了。”
倪从文难得心喜,底下的人也不吝添油加火,道:“说的可是,大公子方才因这次工部官员调动预备提上了四品的侍郎,正也是前途大好的时候。放眼朝廷,以大公子这般年纪,在朝中可登上这等职位的也没几人能做到。”
倪从文笑笑,没应声,许久才忽然醒觉一事,朝外间传唤了个可信任的掾官儿,又吩咐道:“去派人告诉户部的章大人,懋城这次的水患突袭,先前亲自督查工程的苏定南已经因怠职误工搞下去了,叫他也悠着点。”
“户部拨款可是要查对账目的,让他小心内侍省的那群阉人借此报复心起,鸡蛋里挑骨头地搜出些什么错处,如果这时候真搞出些什么东西,本官可一点儿都帮不上他。”
“是。”
下面门客四下对视,各有心思。一人大胆问道:“敢问相爷,可是要从尚书省开始清起?”
“先处理好眼前的几桩事情罢,”倪从文摇首,道,“邵潜这次既然躬身亲自给了本官一个台阶,尚书省的事情就暂且卖他个面子,缓缓再说。不过苏定南只是个引子,他们一众人自己犯的事,本官最多只是顺水推舟,在事后揭开了来。但做过就是做过了,抹消不掉,若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本官如何对得起故去的恩师岳丈呢?”
倪从文右手轻搭在膝头衣料上的素纹白边,沉思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