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记事——留也香》不落的果实

4、第三章

　　圣哉牵着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少有的几个行人也都一副匆忙的样子，现在正值晚餐时间，想来人们在劳碌了一天之后，最渴望的就是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

　　“小圣哥。”

　　“嗯？”

　　我停下脚步，仰起头看向走在前面的少年。

　　“崇弓……是谁？”

　　在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恍然。

　　“为什么这么问？”但他随后却又露出释然与怀念的神色，“也对，留也香是没有见过他的……”

　　他半蹲下身体，面对着我，使我不必努力抬头与他对视。

　　“菊地叔叔他啊，是妈妈她们青梅竹马的朋友。”

　　“菊地？菊地崇弓？”

　　“啊，没错。”

　　“为什么，”如果说到姓菊地的，我记得时原家附近就有一户，不过似乎已经空置了很多年，我微微皱起眉头，继续问道，“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清里奈说起过？”

　　“那是当然的，”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因为菊地叔叔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夕阳从他的身后释放出残存的光辉，给视野中的一切事物镀上一层橘红色外衣，同时也使得圣哉脸上的微笑隐没在一片阴影之中。

　　不知是否是这昏黄光线的缘故，虽然他这样笑着，我却依旧能感受到有一种深切的悲哀酝酿在这笑里面。

　　于是，我闭上嘴，拉住他的手。

　　“回去吧，小圣哥，清里奈在等我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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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当我们回到时原家的时候，清里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刚进玄关，就见她抱着薯片袋子蹲在门口，一脸怨念地望着我。

　　“留也香，你回来得太晚了！”

　　趁我脱鞋的功夫，她死死地抓住我的腿：“你这个不孝子，想要饿死妈妈么？”

　　我已经懒得理会这家伙，一把拍掉她的手，换好拖鞋径自向屋里走去。

　　她却不气馁，再度缠了上来，双手勒住我的脖子：“留也香好过分！”

　　尽管已经决定不理她，但被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压住，使得我无法行走，只能回过头用无奈的眼神鄙视她：“你是小学生么？”

　　“什么吖，妈妈想要吃到女儿亲手做的饭有什么不对的么？”

　　“不，你只是懒惰而已。”

　　圣哉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母女拌嘴吐槽，我用眼角余光瞄到他的神情中已不再带着晦涩，这才放下心来拖着清里奈进去厨房。

　　世上的事物不能光看表面，先入为主的概念会使人错失很多的真相。——后来当我明白这件事，却已经是在为它流下足量的泪水之后了。所以，不管表现得有多早熟，孩子总归是孩子，即使是忍者，也不例外。而相反的例子就在这儿，其实我的骨子里是个成年人来着。

　　圣哉所承受的压力，早已超过我这个所谓的成年人的极限，可是他却把所有心事隐藏起来，然后微笑着故作坚强。虽然我是如此的平凡无用，但我想为他稍稍做一点事的心情却不是假的，于是才死乞白赖的把他拖到家里暂住。

　　大概是圣哉借住在时原家的缘故，清里奈也收敛了自己的行为，不再半夜酗酒。但是当我从厕所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她靠在门框上，端着酒杯面向庭院静坐。

　　似乎自从绪理阿姨离开之时开始，她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没有酒精的麻醉就无法入睡。

　　“你又在喝酒？”

　　我走上前，举起她脚边的酒瓶摇了摇。——原来是茶水。

　　“怎么还不睡？”

　　我把瓶子放回原地，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有凉风从院子里吹进来，只穿着单薄睡衣的我，忍不住用手环住胳膊。外面的景物平凡得一如过往的每一日，不过天色却很阴，层层的云遮住了月光，使得这片天地更加的黯淡。

　　她看了我一眼，又转头望向黑暗的庭院，轻轻的说道：“女孩子不要盘腿坐着。”

　　我低头嘀咕了一句道：“有什么关系，绪理阿姨一向都是这样坐着的。”

　　“不要跟她学，会越来越没有女人味的！”

　　“哦？等到绪理阿姨回来，我会原话转达的。”

　　“如果真的能够那样顺利，你就尽管去吧。”

　　她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眼神也变得朦胧，带着一丝怨恨，她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喃喃自语道：“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送他们离开……”

　　“……可是谁都没有回来。”

　　“…………”

　　我忽然发觉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我对清里奈的了解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深，至少，有很多关于时原家的事情我都从未听说过。

　　“他们是谁？”

　　由于我不合时宜的插嘴，被打断思绪的清里奈抬起手，一巴掌拍在我的头上：“都这么晚了，小孩子赶快去睡觉！”见我捂着脑袋瞪着她，她摆摆手，敷衍道：“我一会儿就睡。”

　　还真是打发小孩子的态度。

　　但我终究放弃了继续盘问，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回房间，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如呓语般的低叹：“不要学绪理那样，留也香……”

　　没有回头，我默默地走在走廊上，无意识地将右手扶上墙面，一丝凉意从手掌蔓延开来，让我醒悟到此刻的心绪繁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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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地家的外观和这条街上的其他建筑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太久无人居住，庭院都荒废了。

　　门前写着“菊地”的门牌，因为风吹日晒却无人更换的缘故，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

　　我站在大门外向里望去，只见一截干枯的丁香从花坛歪倒在地，谷莠子和葎草等野生植物旺盛地生长着，其中仍有几株小檗稀稀落落的挂着黄色花簇。二楼阳台种着的藤蔓植物毫无规矩地攀爬着墙壁，有风吹过时不忘轻颤叶面。

　　眼前这明显缺乏人气的空屋，在灰尘和杂草的覆盖下，隐约透露着一股遗世的孤寂。

　　菊地崇弓，他活着的时候就住在这里，是母亲青梅竹马的玩伴，但是在我出生前不久牺牲在战场上。他是个忍者。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来这里，或许是受到久违的好奇心所驱使，或许某些问题早在很久以前就潜伏于我心中，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才逐渐浮现于明面。

　　那些被清里奈隐藏起来的事情，既然没有说明就代表她并不想让我发现，但即使要违背她的意愿，我也还是想知道，关于留也香的父亲，以及时原家的过去。

　　“你在这儿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问话声，我吓了一跳，慌忙转身。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站在我身后，有些警惕地望着我。她有着一张圆脸，下巴有点尖，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皙，可以称得上是美人。

　　“我……”

　　她大概以为我是跑到空屋冒险的小孩，于是朝我挥挥手，说道：“不要在附近晃悠，这里可不是鬼屋。”说罢，她走进了菊地家的大门。

　　我望着她的背影，在几近荒废的庭院之中行走的女子，还真让我在一瞬间产生了毛骨悚然的感觉。根据小说、动漫以及游戏的经验，我想，我大概是遇到传说中“承接剧情发展和提示谜题的NPC”了。

　　在我有意无意地向附近街坊打听菊地家的时候，大人们的神情都有些异样，上田家的欧巴桑甚至用怜悯的口吻说着“可怜的孩子”还摸了我的头。

　　于是我总结出了两点：菊地崇弓和清里奈的关系确实很好，并且大家都认为我是他的遗腹子。

　　我不在乎谁是我的父亲，我只想知道真相。

　　晚餐时间，我用无辜的表情说起“今天看到有个女人进了街上的那间空屋”等等杂事，清里奈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然后她就在餐桌上一直神游，连平时不喜欢的烧茄子也一连吃了好多块。

　　倒是圣哉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几眼，却没有拆穿我已经知道菊地崇弓的事实。

　　于是，当我将出去执行夜间守备任务的圣哉送到玄关，然后返回来的时候，在客厅又看到了借酒浇愁的清里奈。

　　灯是关上的，房间里比屋外微入夜色的天空更加黑暗。她靠坐在墙角，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我站在门口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你早就知道了吧，留也香，有关菊地家的事……”

　　她用了肯定句式。我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清里奈。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苦笑，眼睑低垂望着地面，轻声地说道：“留也香平时都不说起自己的事，像个大人一样，总是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今天却说了那么多话，太反常的话，会被一眼看出来哦。”

　　我暗自叹气，果然做戏什么的最麻烦了，想必圣哉也很清楚我马上就会被拆穿的吧。

　　于是我垂下头，实话实说：“因为清里奈什么都不跟我说，所以就自己去打听了。”

　　闻言，清里奈抬起头来瞪着我，语气颇有些激动：“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不必要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我们对视半晌，她还是率先躲开了视线。

　　她垂着头，音调也低沉下去：“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啊……”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轻轻地走到她面前，跪坐在地上，“我是时原家的女儿啊，还是说清里奈的事情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吗？”

　　她不语。

　　我握紧拳头，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想说话的一次性告诉她：“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就不知道哪些话题才是不会伤害到你的。”

　　“怎么会……”她试图反驳。

　　“我总是很担心自己会说错话，因为清里奈的脸上写着‘有心事，不要碰触’啊。”

　　“……”她沉默了。

　　“我很抱歉，留也香，但是只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