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将轶

3、三

　　我心下骇了一跳。旁边的姑娘们也没敢再哭。?

　　接下来我们被安置在不同的房内，每日有人过来教琴和唱歌，多是些淫词艳调。?
　　我房门一直有个壮硕的婆子守着，走哪跟到哪，连茅房也跟着。院子的墙很高，比我还高了许些。
　　?
　　我心里惴惴不安，这小小的院子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一只碗改变了我的窘境。

　　我“失手”跌碎了我的碗，这时门口的看护马上冲了进来，我朝他歉疚的笑笑。没有人注意到，我袖子里多了半块毫不起眼的碎片。
　　?
　　调教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这些批量生产的才貌双全的“神女”被拉上青楼的台子。
　　?
　　周遭很嘈杂，台下的男人用肆意猥琐的目光任意打量着我们，那并不像是用来打量人的眼光。

　　我只看了一眼便垂了头，以免增加心头的不适。
　　?
　　站台下男人们戏谑的吹着口哨，标价一次比一次喊的高。我又抬头去看那嘈杂的人群，忽然生出一种荒谬感，一切逐渐都虚幻的可以，我为何在此处，为何又有这台上台下之分。

　　很快，她们被一个个带走，我也被带走了。然而浑浑噩噩，我甚至不知道拍下我的人是谁。只是不断确保着头不要晃，发间的碎片还能隐隐约约传来坠感。

　　带走我的人，是魏元白。?

　　他盯着我看了良久，忽然道：“挺巧。”?

　　我一言不发。?

　　“你应该也不记得我了，你虽是不记得我，可我对你印象挺深的。当然，不是船上那次。”?

　　“我叫魏元白，有印象么。”?

　　我并不搭理他，他倒也不恼，只道：“你丈夫是方鸿卓吧？他如今可风光得紧。你却怎么跑这地来了？”?

　　我冷着脸，僵硬道：“拜你所赐。”?
　　“这话不对。你怪不得我，毕竟我没什么义务帮你。何况你那九泉下的爹当初可是毁了你与我大哥的婚约，让我魏家被其他朝臣耻笑了很久啊。”?

　　我心下一紧，却依旧木着脸，不肯多说一个字。?

　　“你怨不得我。不过你若是想过得好些，就莫要甩脸色与我看，最好能设法讨好我，若你讨得我欢心了，没准就将你从这楼里赎出去，也好过你曾经一个大小姐在这里做个千人万人骑的娼妓。”?

　　这话算触了我的逆鳞了，我从前哪被人这般羞辱过，当即便出口讥讽道：“呵，魏家，你们魏家算什么东西，当初在京城还不得像只狗一样看着我爹颜面过活。如今我家落魄了，便被你这种货色欺压。不过你放心，我邹南就是在这楼里任千人万人骑，也不愿拉下脸讨好你这落井下石的狗！”?

　　他沉了沉脸，天生上扬的嘴角也跟着耷拉下来，我心下一阵畅快。?

　　然而下一秒我便慌了神，因为他突然欺身上前，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好在他并没有按着我的手，而是按着我的肩膀。我很快就伸手摸到了发髻间的碎片。马上伸出手里的碎片。

　　他看见这碎片却神色未变，直直用手袭了过来，不顾手被碎片划伤，对着我腕上一扭，我只觉腕间一阵剧痛，瞬间没了劲。
　　?
　　接着他蛮横的撕开我的衣服，肌肤一寸寸暴露在空气中，我伸手去捂。却被他抓住手，用撕下来的布条捆住手脚。

　　做好这些他停了下来，站远了些，似乎在欣赏一个刚刚完成的作品。

　　屈辱开始从全身每个毛孔里冒出来，我惊惶失措，肌肤也跟着一寸寸泛起红色。

　　“怎么样？”他边笑着说，边用带血的手试了试我绷紧的脖颈。

　　我猛然甩开头去。他却似乎来了兴致，一口咬在那寸皮肤上。?

　　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般，我一瞬僵硬得如死尸。他突然停了下来，在我耳边道：“怎样，被狗咬的感觉？”?

　　那是我头一次如此痛恨一个人，以至于想将他杀掉。我受不了那样的羞辱，然而更多的，我觉得我给阿爹丢了脸。如何去九泉下见他呢。

　　如果觉得痛苦却又无能为力的话，不妨就陷入回忆好了，那一夜我的思维飘的很远，我开始回忆方鸿卓，回忆跟他在一起时的每个甜蜜细节。

　　然而那回忆不堪一击，下一刻电光闪石，灵魂转瞬被拉进这具痛苦之身，屈辱和自我厌弃争先恐后的从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

　　我闭上双眼，努力封闭感官，忽而听见一股奇怪的声音，像是来自很深很深的地下的轰鸣，火山喷发的声音，巨兽哀鸣的声音，一种痛苦和痛苦相互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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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一段时间的，但是，记忆只停在了那里，我无法回忆起后来的任何事情，

　　再醒来时周围已换了番景致，我已不在青楼的房间里。一个瞪着肉泡小眼的婆子走了进来，道：“姑娘醒了？”?

　　“这是哪？”我嗓子有些哑。?

　　“是魏少爷的宅子。”?

　　我低头哑然。?

　　接下来的日子魏元白都没有出现，饶是如此，我却依旧过得痛苦。

　　我不能看见布匹，不能看见刀刃。因为我害怕，害怕看见这些就忍不住了结了自己。一想到这是魏元白的宅子就让我生出无限恶心来。我从没有这般厌恶过一个人。?

　　在那窄窄的宅院里，我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这样的时光是可怕的。虽然我尽量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虽然那可怕的一段时间里我失去了记忆，可是魏元白的脸依旧在闪回着。

　　挥之不去。

　　我很抵触，很抵触那样的场面，那让我战栗和痛恨。我讨厌这样交织的情绪，无法摆脱的害怕。

　　然而事实相反，我越是想摆脱那样的记忆，那记忆就越是清晰。

　　我陷入了痛苦，同时担心，是的，我担心自己的精神。我害怕自己失去神智，最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害怕自己蓬头垢面，胡言乱语，随地大小便。

　　这些关于疯子的画面都是从我姑姑那里得来的。

　　母亲去得早，很小的时候，姑姑对我来说就是母亲一样的存在。然而一个夜晚过去后一切都变了。

　　我后来知道，她在某个晚上去和她的未婚夫会面回来的路上，只是很短很短的一段路，被一群流浪汉□□了。

　　那以后，她彻底的变了一个人，我不敢在接近她，任何人都不敢接近她。

　　我依旧记得那次我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靠近她的房间时看到的画面。那不是人该住的地方。

　　我搬来石头，垫着从窗子探头往里看。里面嘈杂脏乱，散发着屎尿的臭气，她就光裸着身子，站在中央，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许是察觉到我的动静，她猛的抬起头来，我马上就吓的从石头上跌了下去。又慌乱的跑了。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是那日回去后我发了很重的高烧，像是身体在努力燃烧着这不该留存于记忆里的画面。

　　后来再听见她的消息时，她已经不在了，房间里没有椅子，她用一匹布，套着
　　床脚将自己活活勒死了。

　　已经很多年了，我很少再想起她。然而现在却满脑的关于她的画面，我在生死间横跳，找不到拯救自己的出口。

　　痛苦交织着，害怕自己上吊，害怕见到魏元白，害怕记忆里的画面，对自己的唾弃，时刻紧绷的神经。

　　我变得很敏感，不能成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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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饭这么这样腻？”我朝门外大吼，半是做作，办事真被那油光锃亮的汤水给腻住。

　　“姑娘别见外，少爷特意吩咐的，说姑娘你太瘦了，得吃胖点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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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呢！我要照镜子！”

　　“姑娘，少爷吩咐过了，说免得姑娘想不开，这些尖呀利呀的，还是不让姑娘碰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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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这哪跳来的野猫，都给我上去抓去。”

　　那院子也是静得慌，像埋了不知多少枯魂般寂静。经我这么一番搅和，居然就有了些生气。

　　我看着一种闹腾的人群，忽然察觉似乎院子里的人都去扑那野猫了。简直是逃跑的上佳时机。

　　我默默转身离开人群，步子踏的不慌不忙，心里却是忐忑的。院子的门半掩着，推开是发出不大不小的吱吖身。我没回头去看，只是听见背后那闹腾声还在。

　　然而下一秒希冀被打碎，两个小厮不明就里回头看我。

　　“我出去转转。”我装作若无其事。

　　“还是算了，少爷吩咐过，姑娘不能踏出这道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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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白在某个凄风苦雨的晚上来了，身上尽是酒味。?

　　许是屋里烧了暖，加上他喝了酒，有些燥热，他三两下就撤了袍子，只剩下里面的胫衣。

　　我在他走近门之前便醒了，手捏着被子止不住的抖。好在他没有动我，只是在走到床前时突然顿住看我。

　　我突然止住了颤抖，大不了，今天就死在这，我这样想着，舌尖早被咬得沁出血来。

　　“怕我？”

　　我不说话。

　　扑哧——他莫名的笑笑。

　　“你知道你什么地方特别吗。”?他自顾自的继续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有股劲儿”，然后他便倒头睡了。

　　睡的像个婴孩，这让我很难不动歪心思。

　　我看着白亮的脖颈，像受到某种诱惑般将双手架了过去。下一秒他却突然翻了个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将我环住。我屏住气，却不见他下一步动作。?

　　于是渐渐也放松了绷紧的身子，疲乏一瞬间涌上来。昏昏沉沉的睡了。

　　再次醒时他已不见了身影，只枕间留下的薄酒的味道提醒我昨夜的事并非幻想。

　　后来的日子，我开始时不时地诅咒着魏元白，比以往任何一次阿爹让我抄佛经静心都要虔诚。我知道这多少有些孩子气，但这成了我无能为力下的唯一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