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六合清朗

9、第八章 破局

　　终于到沈清十八岁生日这天了。
　　清晨起来，沈清深深吸了一口气。
　　懂得如何破局，最终才能形成自己的格局。今天将是她的破局之战。
　　沈清同往常一样梳洗完毕，下楼吃早餐。
　　这时，婶婶温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清清啊，我特意托人从意大利给你空运过来一套礼服。这个设计师的礼服非常抢手，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也是清清跟这套衣服有缘分，我辗转拜托了好几个人，居然遇到一个买主临时退订的。这套衣服下午就能送到，清清穿上它，一定会惊艳全场！”
　　沈清压下因温琬故作亲昵的语气而引起的不适感，温和地笑道，“谢谢婶婶，让您费心了。”
　　上一世，沈清还没有走出母亲离世的悲痛情绪，对宴会服饰之类并不热切。
　　即便如此，她还记得那件礼服的“惊艳”效果：所有的设计元素，都巧妙地避开名媛应有的高贵典雅，层层叠叠的蕾丝、细纱、荷叶边、蝴蝶结，竟然还有色彩驳杂的铆钉，随时都可以去百老汇，演一场维多利亚时代的幽默剧！
　　这件“精心设计”“无比抢手”的礼服，直到宴会开始前半个小时才送到沈家。
　　温琬指挥着造型师，把沈清匆匆忙忙塞进礼服里，甚至头发只来得及用发胶草草定型。
　　想来温琬是担心礼服送过来太早，沈清不满意，会换装。她故意拖到最后一刻，就是不给沈清反对的时间。
　　至于她给自己女儿沈湘准备的礼服，倒是证明她的审美水平还是正常的。她给沈湘定制的礼服，简洁优雅，完全符合大家闺秀的气派。
　　沈清对温琬嫁了个不着调的丈夫表示同情，温琬不放过任何一个推介沈湘的机会，也可以理解。
　　但是，在沈清生日宴这样的场合，迫不及待地趁着许若华过世、她参与操办宴会的机会，明目张胆地在众人面前让沈清出丑、从而反衬自己女儿，这个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沈清不知道当初宋峦翠选这个儿媳妇，是看中了她哪一点。
　　但温琬这个无耻的手段，确实奏效了。
　　事实上，温琬这个拙劣的策略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则是沈湘帮她补上的。
　　上一世，沈怿明怕女儿成年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不够隆重，特意邀请了很多其他家族的宾客前来观礼。
　　可是，宴会开始之后，众人吃惊地看到，沈家大小姐穿着一身极为夸张的礼服，脸上画着如上台戏子般可笑的妆容，毫无形象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又跌跌撞撞冲到大门外！
　　沈家大小姐形貌如此离谱，让众人怀疑，原来之前那些关于沈清才貌的夸赞，都是许若华在世时，刻意给她做的包装。
　　想对比之下，留在场中的优雅得体的沈二小姐沈湘更像大家闺秀的样子。于是沈湘便成功地喧宾夺主，接纳了来宾对主家的赞美。
　　宴会之后，圈子里便传出对沈家两位小姐截然不同的评价。
　　温琬和沈湘母女二人成为沈清生日宴的最大赢家。

　　这一世，沈清吸取教训，提早给自己准备了礼服。
　　她本身就学设计，当然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是适合自己的。
　　至于造型，她也提早把全套工具，悄悄运到自己房间里。就连造型师，沈清也准备好了，就是大舅舅许若祺家的孩子，她的表妹许玖玖。
　　沈清跟母亲那边的亲戚相处得很好，尤其喜欢这个活泼耿直的表妹。
　　许玖玖跟沈清同岁，只比沈清小了两个月。许玖玖在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经常需要根据衣服效果给模特定妆。
　　许玖玖在化妆造型方面天分很高。上一世，她毕业以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专门提供高端私服定制和妆容造型服务，在业内小有名气。
　　所以，许玖玖是沈清的不二人选。
　　沈清几天前便跟许玖玖商议此事。
　　许玖玖有些惊诧又有些兴奋，“清清，你们家不是有固定的职业化妆师么？我真的可以吗？我不是职业化妆师诶。你的成人礼亮相很隆重的，万一我化妆技术不到位，不能完全显出你的美来，你可亏大啦。”
　　沈清亲昵地搂搂表妹，“玖玖啊，你担心错方向了。我婶婶给我找的化妆师，一定会很到位、很完全地显出我的丑来，好陪衬她的乖女儿。我在沈家的处境你也清楚。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许玖玖一听这话，马上两手叉腰，义愤填膺，“你那个婶婶太过分了！怎么能在你的生日宴上，抢寿星的风头呢？不行，你把你的礼服拍个照片给我，我马上好好研究研究晚宴妆。那个沈湘想踩着你上位，门都没有！”
　　沈清看着斗志满满的许玖玖，眼底有些湿润。
　　上一世，表妹遇人不淑，竟致自杀。但她至死都对沈清全心全意地维护。
　　沈清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要未雨绸缪，让这个好姑娘远离那些魑魅魍魉！

　　接近晚宴时间，宾客们陆陆续续来到沈家大厅。
　　这次的宴会，沈怿明按照沈清的意思，没有大操大办，仅仅是小范围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
　　沈清的外公家自然在被邀请之列。
　　许家的人到的很早。
　　沈清的外公许得韬被请到书房，跟沈国豪寒暄。沈国豪跟许得韬关系不错，两人年少时曾在同一所学校读过书。所以当初许家提议，让沈清和何行舟定亲时，沈国豪没有反对。
　　沈清的大舅舅许若祺和小舅舅许若轩则沉默地站在角落。他俩都还对许若华的离世有些难过。
　　大舅母孟思柔带着女儿许玖玖和上幼儿园的儿子许问渠，围坐在餐台前，吃着点心。
　　其实许玖玖午饭刚过，就到了沈家，一头扎进沈清屋里不出来。
　　沈家其他人习以为常，以为两个小姐妹又在关着门说悄悄话。
　　这会儿许玖玖已经完成了任务，悄悄溜下来，跟弟弟一起吃甜品，补充补充体力。
　　今晚的另一个主角何行舟到的也不算晚。他下午就开始在家捯饬，得到祝嫂一再保证确实帅得无可挑剔，这才出了门。
　　沈湘看着英姿勃发的何行舟走进大厅，觉得心跳得厉害，差点移不开眼睛。
　　温琬站在沈湘旁边，发现沈湘的失态，悄悄移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温琬恶狠狠地小声道，“别四处乱看。今天你要好好表现，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温琬满意地看着沈湘的装扮，暗暗琢磨，一会儿要怎么巧妙地向别人展示沈湘的优点和特长。

　　沈湘回过神来，对温琬的说法很不屑。
　　温琬总是对她耳提面命，将沈清作为她必须超越的对象。可就温琬的那些小打小闹，怎么可能压过沈清的风头？
　　沈湘刚刚接到了工厂的电话，说是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现在赵临川已经进了医院了！
　　沈湘忍不住又满场搜寻何行舟的身影。他正微低着头，跟许若轩交谈。即便是这样收敛的姿态，也异常俊美迷人。
　　沈湘恨恨地想，沈清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总能招惹这些青年才俊前仆后继。
　　她有些阴森地盯着二楼的楼梯口。
　　沈大小姐，我倒要看看，今晚你的运气如何!

　　开宴时间到了。
　　依照惯例，由大家长沈国豪先致辞，对宾朋拨冗前来表示感谢云云。
　　然后，便是沈清出场了。
　　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众人凝神细看，大厅里一片安静。
　　沈清步态轻盈，顺台阶迤逦而下。
　　身上的旗袍是许若华出事前给沈清订做的。月白底色清新淡雅，并不炫目张扬。只在下摆斜斜绣着一朵娇艳盛放的牡丹，平添几分雍容。
　　沈清的头发被高高梳起，盘成云朵状的发髻。秀美的颈部被精美的立领紧致包裹，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脖子。
　　润泽的锦缎包裹住纤秾合度的曲线，恰到好处的开叉更显得落落大方。
　　沈清浑身上下别无饰物，只除了一对珍珠耳坠。这是她从妆奁箱中取出的，母亲出嫁前最爱的首饰。
　　沈清的容貌气质本就有古典的韵致，配上这袭旗袍，风华尽显，美不可言！
　　沈清居高临下，众人神情悉数收入眼中。
　　父亲沈怿明一脸感慨，流露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激动和自豪。
　　许家人面露喜悦，神情欣慰中有怀念，大概是想起她的母亲了。
　　特意受邀前来的嘉宾伍德先生，面无表情地笔直地站在侧边。
　　何行舟满眼明晃晃的惊艳，目光中是纯粹的欣赏赞叹，倒不令人生厌。
　　温琬则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疑惑，她一定想不通，她精心挑选的礼服和设计师都到哪里去了？
　　沈湘终究年纪小，七情上面最为明显。她嫉妒得太用力，以至于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其余诸人或善意或恶意，不一而足。
　　沈清迎着众人的目光，坦然走到沈怿明旁边，娉婷而立。
　　余光瞄到许玖玖偷偷对她比了个“V”的手势。显然许玖玖觉得沈清展示出来的效果，非常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