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六合清朗

6、第五章 竞标

　　沈清既然有求于人，就必须拿出让对方意动的对价。
　　上一世因为职业关系，沈清密切关注过时代广场项目。
　　她记得很清楚，时代广场最终被陈氏地产收入囊中。而陈氏的报价，仅仅略微高于何氏地产几十万元。
　　这样的巧合，地产界投标竞价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何氏后来接连失手了几个好项目，元气大伤。何氏从上到下彻查，虽然查明确实出了内鬼，但大势已去，何氏很快退出了燕城地产圈。
　　沈清不确定，时代广场项目是不是何氏集团由盛而衰的转捩点。但目前对何行舟而言，这个项目必然至关重要。
　　上一世的惨痛教训，让沈清不敢小看任何人。何行舟刚刚瞬间外放的气场，让沈清觉得，这个花花公子似乎并非如他展现在公众面前的那般简单。
　　“我有十足的诚意与三少合作。在这件事上胡说，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后天就是竞标的日子，三少不妨调一调标底。何氏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点银子。开标之时便可见分晓。”
　　何行舟静默了一瞬。各家势力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或明或暗。沈氏主攻住宅开发和建筑设计，并不涉足商业地产，同何氏并无直接利益冲突。
　　更重要的是，门内叛变为各个家族所深恶痛绝，一旦发现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沈清若不是有确切信源，不至于拿这个来做文章。
　　何行舟盯着沈清的眼睛，这个小姑娘知不知道，她的话会影响到何氏乃至整个燕城地产界的格局？
　　面前这双丹凤眼真是极美，似乎盛了秋水寒星，让人见之忘俗……
　　如果沈清知道何行舟在面对关系他身家性命的大是大非问题时，还有闲情逸致点评她的外貌，一定会大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此时，她只是觉得何行舟沉默的时间有点儿久，轻轻咳了一声。
　　何行舟回过神来，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走神悄悄羞赧了一下。
　　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开口道，“不知沈小姐有何事，何某可以效劳？”
　　沈清并不掩饰，“我母亲生前给我留了一笔基金，我想拿回来，必须向受托公司证明我已订婚。下个月我的生日宴上，想请三少以未婚夫的名义出席。这个宴会人数不多，只有沈家和许家人在场。”
　　“只是这样？”何行舟觉得这个任务并没有挑战性。他俩本来就换过庚帖，名义上也算未婚夫妻了。何况，她是祖母认可的人。
　　至于订不订婚，于他目前所做之事，并无影响。他从并没打算过，要借助岳家势力党同伐异。
　　沈清以为何行舟怕她继续纠缠，影响到他在红粉堆里的声誉，连忙澄清，“我知道这个婚约并非三少所愿。我只是暂时需要这个订婚的身份。三少放心，一年之内，我一定想办法解除婚约，让三少全身而退。”
　　何行舟下意识地抹抹脸，突然有种去照照镜子的冲动。他很怀疑，是不是这副让他引以为傲的皮囊出了状况？
　　她不愿表现出对他青睐就罢了，为什么还一副避他不及的样子？
　　何行舟风度很好地允诺，“沈小姐生日宴上，何某听凭差遣。”
　　沈清对他如此痛快的表态非常满意，站起身来，“期待与三少合作愉快。”
　　说完，便礼貌地请主人家留步，自己下楼离开了。
　　何行舟对着沈清聘婷的背影行注目礼，不由失笑。居然有姑娘不愿意多花一分钟跟他共处一室，真是新鲜的体验。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镜中人依旧面如冠玉、眉清目朗。
　　他松了口气，来日方长，他一定会找到答案。

　　何行舟回到沙发前坐下，开始细细琢磨沈清刚才的话。
　　他对沈家的事有所耳闻，想来失去母亲庇护的沈清，目前的处境不太妙。
　　至于一年内是否能解除婚约，何行舟并不在意。毕竟只是订婚，离结婚还差得远。何家上下除了祖母，只怕都不希望他很快成家吧。
　　想到沈清方才所说的时代广场项目泄标一事，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如果他的团队有人泄标，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目前知道标底的除了他，只有两个人，就是肱骨重臣钱明充和亲姑姑何雅文。
　　钱明充是时代广场项目的总经理，也是何行舟倚重的老臣。他原来是老爷子何世平的警卫员，为人机敏，跟着老爷子南征北战，忠心耿耿。
　　何世平半生戎马，功勋卓著，但子女们皆无意从军从政，只一门心思经商赚钱。何老爷子并不古板，既然后人不愿承他衣钵，那就另辟战场。老爷子退居二线后，迅速利用人脉资源，帮助子女在燕城地产界谋得一席之地。
　　何世平跟萧曼育有一子一女，就是何行舟的父亲何腾文和姑姑何雅文。何行舟还有一个叔叔何腾扬，是何世平的战友之子。
　　何腾扬生父在战场上为掩护何世平撤退而牺牲，何世平便将十岁的何腾扬认为义子，并接到何家来，接受良好教育。
　　何腾扬和何雅文同岁，萧曼对何腾扬关怀备至，视为己出。但可惜，何腾扬之前在生母前十年的教养下，早已养成偷奸耍滑的性子。
　　何世平出于补偿心里，对这个义子并不过多约束。发现何腾扬心术不正，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单敲打一下就放过。
　　何腾扬看出来老爷子对他的态度，有恃无恐，早早谋划在何氏地产培植心腹。及至羽翼丰满，便拉拢了何氏几个同在战场上退下的元老，同义兄何腾文正面交锋。
　　何世平在世时，双方还有所顾忌，互相不敢下狠手。通常只是小打小闹，还不至于伤及何氏根本。
　　老太爷过世之后，何腾扬无人约束，手段益发狠厉。而何腾文顾念何氏元老们的情面，投鼠忌器，渐渐落了下风。
　　何腾文早年创业时身体透支过度，健康状况越来越差。
　　何腾扬用卑鄙手段，操纵董事会，以何腾文不再具备继续履职的身体条件为由，逼迫何腾文退出集团董事之位。
　　何腾文一气之下，将全部股权转给儿子何行舟，让他代替自己进入董事会。同时，让妹妹何雅文辅佐何行舟，继续同何腾扬斗。
　　何腾扬起初以为何行舟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个只会流连花丛的纨绔，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何腾扬故意把几个大项目砸给何行舟，本来是想看他笑话。等他搞不定，坐实了绣花枕头的名头，他再出面收拾残局，如此一举两得。
　　孰料，何行舟对所有项目来者不拒，全都拿到手上，然后迅速排兵布阵，调度协同，趁机掌控了集团部分核心资源。
　　等到何腾扬反应过来时，何行舟已经顺顺利利完成了工程，不仅在业内赢得了口碑，在何氏内部也树立了威望。
　　何腾扬麻痹大意之时，赔了夫人又折兵，暗恨何三这小子比他老子还难对付，调集火力对付何行舟。
　　所以，何行舟为了防止这次时代广场项目被何腾扬一派捣鬼，最后的招标方案只告诉了钱明充和何雅文。
　　难道，还是信错了人吗？
　　何行舟实在不愿意怀疑钱明充。何世平退二线后，钱明充就跟着何腾文创办何氏地产。钱明充从底层做起，用几年时间摸清并掌握了地产行业的游戏规则，成为何腾文的左膀右臂。这期间多次有其他企业许以丰厚条件来挖角，都被钱明充拒绝了。
　　何腾文退出董事会后，钱明充继续辅佐何行舟。钱明充从来不对何行舟倚老卖老，对他的决策也从不指手画脚，或是阳奉阴违。
　　何行舟一直称呼钱明充为钱叔，也的的确确把他当成自家人。钱叔如果有背叛之心，之前有的是机会。不过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这一次背后捅刀的会是他么？
　　至于亲姑姑何雅文，也是何行舟此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何雅文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何氏地产做财务，跟何腾文是一奶同胞，自然亲厚非常。
　　在何行舟小的时候，何雅文对他非常关心，甚至比何腾文夫妇更尽到长辈之责。
　　何行舟进入董事会之后，大大小小十几次项目招标，何雅文都尽心尽力帮他拿下来了。何腾扬几次发难，也被两人联手化解了。这样牢不可破的天然同盟，有朝一日也会被分化么？
　　何行舟叹了口气，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也不知反水之人到底是被拿住了把柄，还是被抓住了软肋。
　　他有些茫然。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时代广场项目竞标当天艳阳高照。作为燕城地产界的一大盛事，大大小小地产商齐聚竞标中心。
　　何行舟带着钱明充和何雅文卡着时间，到了竞标会议大厅。
　　现场人声鼎沸，互探虚实。另外两家地产巨头宋氏和陈氏也出动了精锐部队，皆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何行舟不动声色地观察钱明充和何雅文同其他几家的互动，都是很平常的客套寒暄，暂时没什么异样。
　　或许沈清的情报有误呢，何行舟侥幸地想。
　　开标仪式还是老一套，并不冗长。先是项目招标方简单致谢，公证机构表示程序公平公正、没有弄虚作假。例行完公事，便要公布中标结果了。
　　场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众人静默，一时间能听得清墙上的大挂钟指针转动的哒哒声。
　　何行舟微微放缓呼吸节奏，不知怎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双盛了秋水寒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