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六合清朗

45、第四十四章 病态

　　沈清这段时间也有些不顺。
　　上次在小公寓里，□□的身世给了她重要线索。但是循着这条线查了这么久，依然没有特别有价值的发现。
　　沈清接到何行舟的电话，以为是达丽娅的事，便约他到沈家附近的一家茶舍碰面。
　　何行舟很快开车来到茶舍。一进门，就看到沈清坐在最里面的角落，托着腮，盯着桌上的茶壶出神。
　　她穿一件浅黄色打底衫，款式简单，只是在领口处镶一圈柔顺的绒毛，乖巧可爱。
　　何行舟的烦躁感一下子消失了。
　　沈清若有所感地抬头，恰好迎上何行舟的视线。
　　沈清看他眉间似有郁色，揶揄道，“三少今儿准备冲冠一怒为红颜么？”
　　何行舟一愣，不明所以，“你说我姑姑？”
　　这回轮到沈清愣了，“不是宋家小姐？”
　　何行舟完全不明就里，“宋家？你说达丽娅？我这两天忙着处理我姑姑的事，其他都没顾上。她怎么了？”
　　沈清看他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叹一口气，“人家姑娘为你奋不顾身，你却完全不领情。”
　　何行舟急了，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他顾不上脱下羊绒大衣，直接坐到沈清对面，“清清，你在说什么，怎么回事？”
　　沈清换了只手托住下巴，“达丽娅在赈灾晚会上，本来要算计我，但是没得逞，把自己的脸弄伤了。”
　　何行舟松了口气，解开大衣的扣子，放松地靠在藤椅里，“哦，你没事儿就好。这次赈灾晚会是我叔叔一家出的人，我什么都没管。”
　　沈清对于何行舟这样急于跟达丽娅撇清关系的行为感到好笑，又有些窝心。
　　她给他倒了一杯红茶，“那三少是为什么不高兴？”
　　何行舟坐正一些，把小茶杯捧在手里，“我姑姑正式投敌了。”
　　沈清了然。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这也在意料之中。
　　何行舟呷一口茶，“这个陈可陟不像个靠得住的人。我担心姑姑以后会后悔。本来商业地产是何、宋、陈三足鼎立，陈家略弱。现在陈家趁着我跟宋广不和，四处招兵买马，打算扩张地盘。”
　　沈清也呷一口茶，“这个陈家确实不一般。当初林家走失的长子，就是陈家送回去的。”
　　何行舟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在圈子里从没听说过，“难怪陈家这几年发展得这么快，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沈清本打算告诉他，陈家还曾打过许氏矿业的主意。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她想了想，分享了一个刚刚从傅霖那里得到的消息，“我母亲以前的助手陈思敏，刚刚出任陈氏设计院的院长。陈思敏在我母亲过世后，离开了华清，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傅霖曾经苦留过她，但没留住。这次陈家竟不惜许她以院长之职，说不好会集中火力对付华清。”
　　何行舟拿自己的茶杯碰了碰沈清的，“患难与共啊。这个陈可陟，能网罗人，没准儿是个枭雄。他老子陈一鸿时代，可没这么大胃口。”
　　他接着揉揉眉头，“老钱说，还有几个人打算跟着我姑姑一块儿去陈氏。”
　　沈清给他和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些茶，“现在能被挖走的，日后也不能跟三少共富贵。”
　　“清清说得对。现在我手下的人参差不齐，趁这个机会验一验也好。”何行舟振作了一下，“华清这段时间的发展势不可挡啊。几个设计项目都拿出了高水准作品，傅霖那头是不是接项目接到手软？有什么商业秘诀，快教教我。”
　　沈清被他逗笑，“哪有什么秘诀。华清是我母亲的心血。我有时觉得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延续母亲的生命。”
　　这是沈清第一次跟何行舟谈她的母亲。
　　何行舟对她话语中流露出的郑重和沉重感到心疼。与沈清年龄相仿、家世相仿的女孩子们，还只会在父母的庇护下忙着吃喝玩乐或争风吃醋。但沈清带着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硬是把一个式微的设计院推进了行业头部，背后艰辛可想而知。
　　沈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声问，“三少知不知道，亲子鉴定如何造假？”
　　这么敏感的问题，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何行舟猜测沈清遇到了棘手的事，也压低声音，“以前听贺无竟说过，是有渠道。只不过涉及伦理血缘，风险极大，所以很隐蔽。”
　　沈清皱眉，她原本并不打算把外人牵扯进沈家的腌臜事。
　　何行舟想了想，凑近她，“是沈家某个人？”
　　沈清没料到他如此敏锐，轻轻“嗯”了一声。
　　何行舟正要说话，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
　　何行舟看到屏幕上显示“何腾文”，只好接起来。
　　他不情愿地叫了一句“爸”，然后很快挂了电话。“我爸说找我有急事，还必须当面说。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姑姑有关。”
　　沈清知道何雅文的“叛逃”对于何氏集团的厉害，很理解他，“那你快回去吧。”
　　何行舟站起身来，“鉴定的事，可以让贺无竟帮忙。这小子看着不着调，口风挺紧。”
　　沈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何行舟扣好扣子，弯腰凑到沈清跟前，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沈清对这个礼貌而含蓄的吻并不反感。
　　她发现她跟他的相处越来越放松自然。
　　只是沈清隐隐有些担心。虽然何行舟对于达丽娅并不关心，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以达丽娅偏执极端的性格，保不齐会有偏执极端的想法甚至做法。希望何行舟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吧。

　　何行舟匆匆回到何家。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何腾文如此大张旗鼓叫他回来，并不是因为何雅文的事。
　　何腾文竟然让他去医院，规劝达丽娅。
　　何行舟冷了脸色。他同何腾文并没什么父子情深，只是出于长幼伦理，对这个父亲保持面上的尊敬。
　　这是何腾文头一次如此郑重地干预他的个人生活。以他对这个父亲的了解，显然是宋广或者别人许以好处了。
　　何行舟对这个“无理要求”并不买账，“于公，宋广跟何腾扬还坐着一条船，我跟达丽娅纠缠不清，让我的手下怎么看我？于私，达丽娅自己一厢情愿的折腾，实在让我厌烦。”
　　何腾文早就猜到了儿子的想法，“我也看不上达丽娅这种要死要活的做派。一来，老宋求过来的姿态很低。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得饶人处且饶人。二来，你只是去医院看看达丽娅，把她劝出国，这样也可以落个清净。”
　　何行舟没料到何腾文竟然这么坦白地说出宋广找他的事，倒是抵消了一些他的反感。
　　何行舟觉得何腾文说的第二条有些道理。能够让把达丽娅走得远远的，也省得她在近前作妖。

　　于是何行舟接受了何腾文的提议，做了一个事后让他无比懊悔的决定。
　　他按照何腾文给的地址，开车去了医院，找到达丽娅的病房。
　　达丽娅侧躺在床上，见到何行舟出现在门口，两眼瞬间放出光来。“行舟哥哥，你来看我啦。”
　　何行舟看着达丽娅的样子暗暗心惊。
　　此时眼前的人不复健康娇艳的样子，眼窝深陷，颧骨凸出，脸上的水疱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溃败，看着非常恐怖。
　　但是她好像还完全不自知的样子，依然欣喜地要起身。
　　宋广这阵子大部分时间都陪在病房。他命人把房间里的镜子都撤了，并且24小时贴身看护达丽娅。
　　宋广看到达丽娅见到何行舟的惊喜，一阵心酸。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赶紧让人把饭菜拿进来，“乖囡你先吃点东西，好有力气跟你行舟哥哥说话。”
　　何行舟并没有跟宋广说话，只站在门口没动。他觉得达丽娅目前这幅样子是咎由自取。她的强碱液本来是准备泼向沈清的，他难以想象如果沈清被泼到之后会如何疼痛。
　　达丽娅绝食了两天，确实浑身无力，甚至抬不起手来招呼何行舟。
　　宋广眼巴巴地望向何行舟。他的眼中全是血丝，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他眼中的恳求之情几乎要给何行舟跪下了。
　　那一瞬间，何行舟动了恻隐之心。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为孩子不顾一切地争取过。
　　何行舟也相信，何腾文绝不会为自己放下自尊，做到这步田地。
　　何行舟往病床方向挪了两步。
　　达丽娅看到何行舟走近了，愈发高兴起来。行舟哥哥来看她，说明他心里有她。达丽娅在护工的帮助下，开始慢慢地喝粥。
　　宋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眼泪都要掉下来。
　　何行舟板着脸，站在一边，耐着性子等达丽娅喝下小半碗。何行舟扔下一句“抓紧去做手术”，然后快步离开病房。
　　达丽娅还想下床去追他。
　　宋广连忙拦下，“你行舟哥哥不是说了吗，让你抓紧做手术。你要听他的话。”
　　达丽娅对于何行舟已经魔怔了。是的，行舟哥哥关心自己，让自己做手术。
　　她要先出国做手术，等她整得美美的，再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