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六合清朗

27、第二十六章 福柯

　　葛蓁蓁坐在第一排侯嘉卉旁边，沈清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她就注意到了。
　　她其实觉得，这个沈清要不是抢了她偶像的风头，形象气质还挺不错的。
　　她拿胳膊碰了碰侯嘉卉，“那个沈清居然也来了！”
　　对于沈清这个心头大患，侯嘉卉早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隐隐有些兴奋。这里是她的绝对主场，也将是沈清的滑铁卢！

　　Alicia教授踩着点到了教室。今天她准备给大家讲讲当代法国哲学。因为哲学领域有太多非常晦涩艰深的表述，她并没把握能把这节课讲清楚。
　　Alicia先简单地介绍了启蒙运动以来，法国思想界的几位大师，这是她准备的中文讲稿里内容最充分的。本以为开场这部分大家都听得懂，结果她一抬头，发现台下很多学生并没有认真听讲。
　　尤其是前排好几个男生频频回头，往最后一排偷瞄。
　　Alicia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最后一排坐着一个漂亮女生。她倒是挺认真地听课，眼神专注，间或低头记笔记。
　　Alicia对沈清的听课状态很满意，但是这似乎不能抵消她“惑乱军心”的“副作用”~~

　　Alicia讲完一小节，停顿了下，开始例行提问，“大家能说说自己喜欢的哲学家吗？”
　　刚才还不住回头张望的男生们马上老老实实缩在座位上，生怕被教授点到名。
　　课堂提问大多会让本专业的学生来回答，侯嘉卉很注意在这个环节提前做好功课，来巩固她的学霸人设。
　　这次也不例外，侯嘉卉举手，如愿获得发言机会。“我喜欢Michel Foucault，巴黎高师校长Hyppolite称他是当代哲学的化身。Foucault从历史发展的维度，关注知识与权力的关系，权力怎样通过话语权表现出来，并配合各种规训的手段将权力渗透到社会的各个细节中去。Foucault是20世纪下半叶法国哲学黄金时代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也是法国结构主义运动的领军人物。”
　　侯嘉卉侃侃而谈，如愿收获了众多男生赞叹的眼神。
　　Alicia对复杂的汉语句式听得不甚明白，但这不妨碍她对得意门生的欣赏。她微笑着点头，示意侯嘉卉坐下。
　　但侯嘉卉这堂课并不满足于自我表现，她还需要跟“其他人”切磋。“关于法国结构主义，我想建筑系的同学有更多精妙的见解。”
　　What？被突然点到名的建筑系同学们有些莫名其妙。建筑理论里讲过法国哲学吗？不是法语系的同学负责回答提问吗？“结构”大家都懂，但是“法国结构主义”是什么鬼？
　　大家满脑子问号，不约而同地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坐在后排的沈学姐。沈学姐今天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

　　沈清觉得头顶上有一只黑乌鸦“呱呱”叫着飞过。她只是偶尔过来旁听一下好么，她只想悄悄地蹭个课好么。
　　不过同系孩子们求救的小眼神太热烈，连Alicia也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沈学姐只好被迫营业，“不负众望”地站起来，“Alicia教授好，我是建筑系沈清。”
　　沈清简短的自我介绍一出口，就听得有几个人小声“哇”了一下。
　　教室里很多其他系的男生此前只闻沈学姐其名，这次见到沈学姐本尊，有些小激动。
　　沈清忽略四周的星星眼，“前面同学讲到Foucault，他对结构主义的贡献集中体现于1966年出版的《词与物》。Foucault的知识考古学思想不强调知识体系的连续性和历史性，而是强调每一结构断层上知识或话语的历史先验性的构成条件。70年代之后Foucault主要从事权力谱系学和伦理谱系学研究，阐释我们如何被建构为知识的主体、建构为行使权力关系或屈从于权力关系的主体、建构为行动的道德主体。Foucault后期的学说体现了后结构主义，也就是解构主义的思想，Foucault本人也明确说过自己从来不是结构主义者。哲学界总体上将Foucault归为解构主义理论家。”
　　沈清一口气说完，全场一片静默，鸦雀无声。大家都被沈清的回答震住了！
　　侯嘉卉甚至忽略了沈清对自己刚刚发言内容的否定，惊讶于沈清居然对Foucault了解得如此全面详尽。
　　要知道侯嘉卉可是提前做过很久的功课，才勉强记住了这些拗口的术语。
　　而沈清谈论起这些佶屈聱牙的词汇，流畅自然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侯嘉卉并不认为沈清能够预见她的临时发难。难道沈清的知识体系真的广博到这个程度了？
　　侯嘉卉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Alicia的中文储备显然不够用，她照例目视侯嘉卉，示意其帮助翻译。
　　但是侯嘉卉低下头，有些狼狈地避开了Alicia的视线。她不是不想，这次是真不会……
　　Alicia微窘，正努力措辞，想要挤出几句评论，就听后排传来清晰标准的法语，“Bonjour, Professeur Alicia. Je m\'appelle Shen Qing...”
　　沈清把刚刚一大段话，用法语清晰流利地重复了一遍。
　　在场众人还没有从沈清对于某个哲学家的确切精准阐述中回过神来，又被她高水平的法语表达给惊到了。
　　看来沈学姐还有不少隐藏技能啊！长得这么好看，学问还这么精深，真是太可怕了！
　　法语系同学从沈清纯正的发音中听清了“structuralisme”“déconstructionnisme”等等一溜儿长单词，虽然完全不明白组合在一起之后是什么意思。
　　建筑系同学更没听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来。法国哲学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我们沈学姐信手拈来么。
　　全场唯有Alicia越听眼睛越亮，不住说“bien”，表示赞同。她在中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或使用这些艰涩拗口的法语词汇了，此时就像一个长期待在南方只能吃米饭的北方人，吃到了一大碗面条，久违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几乎让她热泪盈眶了。
　　沈清说完，Alicia用法语问她，“那么可否说说，解构主义在建筑方面有哪些特点呢？”
　　沈清这次的语速更快，“解构主义建筑擅长运用相贯、偏心、反转、回转等手法，具有不安定且富有运动感形态的倾向。例如美国辛辛那提大学的DAAP学院，运用高层的变化、结构的扭转、空间的穿插，形成强烈的动感，犹如交响乐式的地震。”
　　Alicia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建筑系学生的视角果然不一般。
　　Alicia正想继续提问，下课铃响起来了。Alicia很遵守时间规则，意犹未尽地表示，课堂上时间有限，希望课后能跟沈清继续探讨。
　　前排的法语系同学对于沈清第二次的回答基本上全懵。沈学姐使用的词汇和短语表达完全超纲啊。
　　一个法语系男生只听懂了Alicia的结束语，一脸崇拜地看向沈清，“沈学姐，刚刚您说的第二段法语是什么意思？”
　　沈清把她跟Alicia的对话用汉语重复了一遍后，从容坐下。
　　众人惊叹，这一段话，不要说法语，就是照着中文念下来都不容易说利索了好吗？！
　　沈学姐果然名不虚传！

　　转天，沈清在法语文化史课堂上freestyle以致slay全场的精彩实录便在燕大流传开来。
　　哲学、建筑、法文这几个跨学科关键词结合在一起，让景仰牛人的学子们无力抵抗。
　　沈清的女神地位愈发超然，“沈学姐”简直就是智慧与美的化身！
　　相比之下，侯嘉卉就逊色不少。一个是提前很久做的功课，一个是临场突然被提问，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侯嘉卉挑衅不成，反被指出谬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的才女之名大打折扣，人气遽减。
　　侯嘉卉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被人比了下去，这个打击是极为巨大的。她借口身体不舒服，整天窝在寝室里不出门，以此避开那些嘲笑的目光。
　　周景云对侯嘉卉在课堂上故意为难沈清的做法感到很不舒服。
　　虽然沈清凭借深厚的学术功底和外语素养给自己解了围，但是侯嘉卉表现出的□□裸的攻击性，就像原本以为的纯洁无害的小白兔突然露出獠牙，引起周景云强烈的不适。
　　许玖玖却不以为然。侯嘉卉以前被男生们捧得高高的，才摆得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现在外力一来，顾不上她的人设伪装了，马上现出了原形。
　　许玖玖同学觉得极度舒适。

　　沈清在燕大的功课压力不大，这段时间就把重点放在了华清。
　　沈清有上一世经营设计工作室的实战经验，对行业趋势有深刻的认识和把握，对于华清的定位和思路是非常清晰的。
　　她跟傅霖深入交流了几次，傅霖对这个新掌门更加心悦诚服。
　　沈清给傅霖列了一张设计师名单，让傅霖分批次挖人，慢慢充实华清的人员队伍。
　　这些人选目前在业内都还默默无闻，但日后都是个顶个的人才。
　　傅霖不知道沈清是如何估测出这些设计师的潜力的，不过他现在对于沈清的决策奉行无条件执行。
　　沈清还带着司羽去九丁山实地考察了几次，细致完善了九鼎山庄的设计图。
　　司羽对沈清的专业水准顶礼膜拜，每天勤勤恳恳遵照沈清的要求找素材改图稿，生怕设计院来了新人之后，自己这个助理被换掉。
　　华清上下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