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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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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突然重病,大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沈敛沉默半晌,终于抬眸看向沈沐,“大哥忘了吗?以前皇后也曾经对皇上下过手,那时候的皇上也是这般重病,可经过姜侍郎的手,还不是活了?”
沈沐一把抓住沈敛的手,神情激动,似乎已经看到滔天的权势,眼中含着光,“阿敛,你太看得起姜姬了,姑母已经请高人看过了,皇上这次重病并不是被人所害,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闻言,沈敛只得沉默。
沈沐微微一笑拍拍沈敛的肩膀,“阿敛,怎么病上一场,你胆子倒是小了不少,连老天都站在我们这边,这一场战役,赢得一定会是我们。”
沈敛抬眸看着距他不足三个拳头的大哥,这个他自小便仰慕敬仰的人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经年之后又似乎已经面无全非。
他到如今都还记得沈沐小时说起家国天下,报效国家那神采奕奕的模样,但现在,那个少儿朗却要弑君。
沈敛垂眸喝上一口酒,声音略显低沉:“这个世上从来便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如果失败,大哥可想过后果是什么?”
“父亲风尘仆仆回到京城便面临着砍头,面临着被诛九族、支离破碎的沈家,而沈家一众人被定义为乱臣贼子,沈家先辈积攒了两百多年的声望会被毁于一旦。”
“现如今定远侯府本就在山顶之上,放眼整个京城,有谁能越过定远侯府?
就算是真的成功,定远侯府能登天不成
但一旦失败,定远侯府四个字就会被人踩在脚底,任人臭骂,甚至遗臭万年。”
听到沈敛的话,沈沐神情越发激动,整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沈敛面前来回踱步,依旧试图想要说服沈敛。
“但是现在大凉朝的皇后是我们的姑母,即将登上那高位的是我们的表哥。一旦事成,整个定远侯府会更上一层楼。”
“然后呢。”沈沐抬眸看向沈沐,“如果定远侯府权势真的如大哥所说的那般滔天,对定远侯府来说未尝不是另一种祸害,都说伴君如伴虎,大哥可想过这个问题?”
沈沐猛灌了一杯酒,对沈敛的固执和态度颇为失望: “阿敛,当今皇后是我们的姑母,那个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二王爷身上留着沈家一半血,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们,你为什么如此冷血,给他们搭把手都不愿意?”
“但凡你所说的这两个人有为定远侯府考虑过,也不会跟大哥说弑君,让定远侯府犯天下之不讳。”
“现如今我们占据着一边倒的优势,只要二王爷安安稳稳循序渐进,总会登上那个位置,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冒进。”
沈敛态度冷静,试图说服沈沐,“大哥想想,当年的皇上是如何以雷霆手段登上这个位置的……”
沈敛的话语不知道触了沈沐内心的哪根筋,他瞬间把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狮子,厉声大吼,
“失败!失败!失败!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有十成的胜算!
现如今冷宫那个弃子在边疆所向披靡你没有看到吗!皇上最近的态度你是瞎了眼吗!如果我们现在不作为,等他羽翼丰满之后再来对付他,那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阿敛,你就那么不信任大哥吗?”
沈敛看着情绪异常激动的沈沐,他眼神明亮,显然被灌足了迷魂汤,现下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沈敛沉默半晌道了一句,“文书我是不会写的,大哥回去吧。”
沈沐看着固执己见的沈敛,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失望,“阿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你真的以为你区区一个兵部侍郎就能阻挡什么吗?要拿到文书,我们自然有办法。”
沈沐转身向着屋子外面去,在门口时顿住脚步,他叹气,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对不住,方才是大哥太激动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我会去兵部给你告假,说你近日劳碌过度,身体不适,别宫那边你不用回去了,好好呆在家中休息。
等尘埃落定之时再放你出来,那时候你再看看谁对谁错。”
沈沐背影消失在眼前,站在门口的贴身小厮神情焦急。
沈敛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发现脑袋空空,里面什么法子都没有。
定远侯离开之时把大部分权力都暂时移交给沈沐,如今沈沐的话就等同于定远侯,而方才听说母亲出事沈敛匆匆从京郊别宫回来,一兵一卒都未带。
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喊停,唯一能做的就是告发。
这一场宫变注定无可避免。
沈敛走出房门,看着遍布在院子外面的侍卫只得苦笑。
大哥未免太过看得起他,他一人完全不需要如此多的侍卫看顾。
自从被软禁后,沈沐便再没有踏足他的院子,每日沈敛不是吃了睡就是躺着看书,偶尔跟送饭过来的小厮聊天。
撇开其他不谈,日子过的也算是安逸。
七月二十九号,从早间起天空便一片阴沉,午时一过突然下起滂沱大雨,直到傍晚都还没有停歇。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日。
沈敛坐在书房,透过窗子看向外头。
许是为了应对今晚上的宫变,又或者是觉得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法子,所以没有必要看顾,沈沐把院子的侍卫都撤走了,只剩下一两个象征性守在院子门口。
书房书桌上堆放着一张张宣纸,宣纸上所写皆是同一个字:静。
沈敛手中提着毛笔,专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书房门被敲响,他才停住笔。
贴身小厮推门走进来,舔着笑脸把一封信放在沈敛的书案上。
沈敛微微一顿,沉默半晌才展开信看。
一旁的小厮见自家少爷脸色突然巨变,随即丢下纸就冲出书房门。
此时刚好一阵风吹来,信件吹出窗外,被大雨浸湿,字迹瞬间晕开,糊成一团。
月奴收拾完碗筷,见屠文柏用衣袖挡着脸就要往雨幕中冲过去,扯扯嘴角:“那么大的雨,你就打算淋着回去?”
屠文柏回过头,对着月奴憨笑几声,“明儿你们就要离开了,我总不能拿了你们唯一的伞吧,要是明日还下雨可如何是好?”
月奴拿起走廊上的伞撑在屠文柏头上,在他耳边大声道,“我送你回去,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这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让人心情堵得慌。
姜姬躺在榻上,看着撑着伞的两人消失在眼前,她转了一个身,专注看着手中的书。
直到旁边的烛火突然熄灭,姜姬才回过神。
这月奴去得未免太久了些。
整个大厅一片漆黑,一丝丝月光从外面透进来,大厅之中只剩下桌椅,看上去一片空荡荡,冰冷毫无人气。
姜姬伸了个懒腰,转过身目光却一滞,她从榻上站起来,看着院子中的景象。
院子中漂浮着一排排女鬼,她们身上皆是穿着喜服,入目都是刺眼的红色。
女鬼舌头伸得老长,目光直勾勾看着她。
见姜姬发现了她们,院中的女鬼有序向外飘去,似乎是想要引领姜姬跟过去。
姜姬扯扯嘴角,快步进入房间拿上包裹,随后拿起斗笠便跟在红衣女鬼身后。
大雨滂沱,雨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姜姬跟着女鬼一路走过去都没有见到丝毫人影。
随着路越走越偏僻,到达巷北坊之时,天色完全暗下来,姜姬也全身都已经湿透。
前面的女鬼依旧有序飘着,像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最后进入一个破败四处漏风的宅子。
姜姬抬眼打量宅子,正是九门园那花旦上吊的地方。
她迈步进入宅子,手上的金铃铛急速震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院中一排排穿着喜服的女鬼,立在女鬼最中央的正是九门园的戏子,她的喜服鲜艳明丽,面容精致,似乎依旧是京城中那人人惊叹的花旦。
只是她身上翻涌着漆黑的怨气,胸口处正放置着两颗鬼丹。
女鬼飘在姜姬三步之外,嘲讽得看着颇有些狼狈的姜姬,“听说你花费大力气在找我,于是我就让她们带你过来了。”
姜姬掏出一张贴身符纸放在手心中,微微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女鬼,“另一个鬼丹怎么来的?”
“哦?”
听到这话,女鬼眉头微挑,正眼看向姜姬,“有点本事,还看的出来我有两颗鬼丹,只是这个问题,你就无需操心了。”
女鬼刚说完便向姜姬冲过来,她的速度太快,姜姬还没有来得及符咒甩出去,脖子就被女鬼掐住了,斗笠掉在地上,露出她的脸。
看清姜姬的容貌,女鬼眼中闪过几丝惊艳,”这张脸死了真是可惜,不如我给你拨下来存放好!”
见女鬼另一只手向她脸上袭来,姜姬右手用小刀狠狠划过手心,血瞬间流出,她快速把左手摁在女鬼额头上。
女鬼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双目突出,立即缩手,可姜姬哪里会放过她,她猛吸一口气,越发用力抓着她的额头。
姜姬的血顺着女鬼额头没入她身体的黑气中。
女鬼面容狰狞,狠狠掐着姜姬的脖子,她对着身后的红衣女鬼招手,她身后的女鬼一拥而上,想要用舌头缠住姜姬。
姜姬用手捏紧刀子,掌心的血瞬间涌出来,顺着手滴入地下,和雨水混成一体。
她半闭眼睛,费劲摸到一堆符咒抓紧就向四面八方的红衣女鬼丢过去。
有些红衣女鬼碰上符纸,发出一声声尖叫,看着自己的同伴当场消散,女鬼眼中皆有些恐惧,不敢再上前。
女鬼恶狠狠瞪着姜姬,只觉得这个道士未免太过难缠。
姜姬目光也盯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女鬼,她的左手已经渐渐发麻,但女鬼的戾气依旧很重。
察觉到自己真的要亏本死在女鬼手中,姜姬试图把金铃铛摁在女鬼胸口之上,金铃铛虽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但却不会吸收任何的戾气。
该死。
姜姬渐渐放开摁在女鬼额头上的手,女鬼表情有一瞬间松懈,掐着姜姬脖子的手也放松。
姜姬看准时机,立即弯腰捡起地上的刀片。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女鬼,她只是脸色苍白,周围依旧翻涌着黑气。
姜姬毫不犹豫在自己两手腕动脉上狠狠划上几刀,鲜血瞬间涌出。
趁着女鬼目瞪口呆之际,姜姬两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脖子。
姜姬的血流入女鬼身体中,在黑气中消失殆尽,女鬼当即发出一声声惨叫,面容扭曲,试图挣脱姜姬的钳制。
姜姬脸色惨白,咬牙抓着女鬼的脖子,随着女鬼身上的黑气消散,她重新变成了临死时的模样。
姜姬渐渐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力气。
她身后的一堆红衣女鬼见此瞬间一拥而上,姜姬被她们舌头吊至半空,站在她面前的女鬼瞬间挣脱。
她看向姜姬的目光淬着毒,直接抬起手穿过姜姬的肚子。
姜姬闷哼一声,低头看去,一团黑雾正在她的身体里面翻涌。
下一瞬,女鬼仰天长啸,叫声尖锐凄厉。
因为沾了姜姬的血肉,女鬼被黑气幻化的手开始被吸收,黑雾肉眼可见的消散。
随着女鬼抽回手,姜姬重重摔在地上。
女鬼的戾气并不是凡人那冰冷的刀剑,而是一种能腐蚀姜姬灵体的东西,这具被金铃铛禁锢住肉.体之躯根本无法抵挡。
姜姬能察觉到来自灵魂的疼痛。
沈敛找到宅子时看到姜姬全身湿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眉心一跳,大喊一声,
“姜姬。”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姬费尽力气转头向门口看去,一身蓝衣的沈敛正气喘吁吁站在宅子门口,他浑身都已经湿透,看上去很是狼狈。
姜姬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庆幸不用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恢复身体。
沈敛跑到姜姬面前,看清楚她的模样脸色大骇,心脏瞬间传来一阵阵抽痛。
姜姬的肚子被破开一个如两拳头大小的洞,身下的血水已经堆积成一滩,两只手腕上布满杂乱无章却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已经被雨水冲的泛白。
她脸色灰败,嘴唇惨白,整个人毫无生气,像是一个油灯枯寂、即将去世的老妪。
沈敛目光死死盯着姜姬,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正要蹲下去抱起她却突然僵住了身体。
姜姬脸上溅上不同于冰冷雨水的温热,她半闭的眼眸瞬间睁大。
沈敛左胸处冒出来一节剑尖,剑尖上面通红的血迹混着雨水滴在地上。
而他身后正站着一个戴斗笠的人。
姜姬瞪大眼睛,目光直勾勾盯着剑尖,那剑似乎插进了她的心脏,她察觉到她的左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感,甚至比被戾气穿破的肚子更难受上几分。
姜姬想要抬手却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不再有,她失去意识之前看见沈敛向着她眼睛盖过来的手心。
手心盖在她眼皮上,带着炽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