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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大都会”洗浴中心4楼,7:30pm

      库塔双手端着橡木制的豪华足浴桶,刚往前走了一小步,又赶紧挪回来将它抵消,宛如履行某种迷信仪式。

      说来也怪,她觉得,自己明明可能又得捧起一双味道令人困惑的脚(已有了几十次,还是几百次?),却反常地觉得自己将奔赴的是一场让人手忙脚乱的约会,还是和健身教练那么壮的迷人家伙那种。虽说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经验告诉她,慌乱时总易出错。于是,在推门进去前,她先花了两三秒停在那儿,以确认一切必需品是否已准备就绪——按摩精油,不错,躺在右边口袋里;头发利索地扎了起来,消毒毛巾搭在臂弯;她期待已久的新工作服——印有热带风情的橙红色花瓣——大方地套在身上,不过,领子倒比平时往下拉了两公分。显得太有野心?但这是因为客人要的是中式按摩。你知道,中国人,日本人,他们的领子设计看上去想开多大就开多大,对她而言,这倒无比方便,因为能恰到好处地展露她那两瓣晒成蜜色的胸脯。

      什么,不是事实?或许吧,反正电视告诉我的总有一定道理。库塔无意识地耸肩,察觉到自己又在扮演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便懊恼地放下木桶,腾出手,没好气地把领子往上揪了一下。

      好了,问题解决了,没有性/骚扰,没有扣工资,没有罗尔斯的严厉警告,领子恢复如常,保证客人只能看到一个无聊的等边三角形——这与从自己祖母平时穿的衬衫领子里能看到的光景根本无二。不,朋友们,要碰上一个不爱动手动脚的客人实在是烧了高香,要做平时,她早就暗自庆幸,觉得自己指不定碰上了东方人口中的黄道吉日。但今天,看来她的自尊要暂时卸下了。她甚至有点期待,巴不得那个充满男子气的青年主动靠过来,解开她襟前的带子,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抚摸她,用力解放她的双乳。她还特地喷了香水,甚至除掉了内衣,当她低头跪下时,相信那种人造香与沐浴过后的肉/身混合成的甜蜜芬芳,会将他与整个世界彻底隔开,令人甘愿忘记世俗的清规戒律和虚伪教条……

      ——打住,库塔,到此为止。我看,你最该做的还是专心想一想帅哥的脚。

      至于罗尔斯那个倒霉的狗东西,就让他抱着业绩表吃屎去吧。他那个塞满钱的红脑袋。再者,说到钱,这个及时雨似的客人难道还愁没有钱吗?凭她的手艺,加上谈话时能爆发的那种机灵劲儿,不信还不值得几个小费的?

      她顿时重振旗鼓,觉得自己找对了定位,也跟着找回了自信。她一把推开402的房门,满意地看到客人待在白色的按摩床上,闻声立马向她的方向看来。

      高个男子正岔着双腿,采取一个放松的姿势在床沿边坐着。那条造型夸张的头巾被他仔细地折叠起来,像存衣服似地安放在了床头柜上;在它旁边有个插着永生干花的瓷瓶,专门给客人书写意见的笔记本正规矩地躺在花朵垂落的阴影下,被打开了一页。客人的手机也放在跟前,屏幕还亮着黄光。不难看出在她进来前,这名客人正百无聊赖地从各种有字的地方找消遣。

      “花了不少时间啊?”他开朗地打着招呼,语气略带熟稔。

      “抱歉,先生,我应该再快一点的,但一时没注意拿错了精油,接着又得回去换。”

      不,她只是在门口站了太久。

      “没关系,其实,我指的是你为什么不马上进来呢?”他迟疑地笑着说,“但无所谓,你已经来了。”

      “是的,我来了。这位客人,您真是耳朵尖。”

      “芬克斯,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他继续说,“只是五感比一般人强一点而已。”

      “是天赋吗?”库塔微微一笑,立马调动崇拜的表情,向他甜蜜地微笑着。

      “练出来的罢了。”他轻描淡写,没再多说什么话。

      库塔走近他,把木桶放在床边,接着蹲下来想为芬克斯脱掉他的靴子,但被他用手制止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男子便弯腰解开了鞋带,除去袜子,十根脚趾像愣头愣脑的白蜗牛,略不自在地在红色地毯上蜷缩着。他闪亮的褐眼睛盯着木桶里的黑水,从中冒出好奇的问号:“这是什么?”

      “是由药草包浸泡的水,芬克斯先生。”库塔抬头,按老一套细声细气地说,“这是为了在热水的帮助下,让药力能尽快渗透皮肤,进入血液循环系统,助您消除疲劳,调理身体。”

      她安抚地看着他,右手掀开袍子的一角,抓住他的脚腕引导他感受木桶里的热水。“您看这个温度可以吗?”

      “可以的。”他痒得哼笑了一声,对库塔细致的服务表示满意。

      她用手轻柔地向客人的脚踝处呵着水,间或在脚背和脚掌处佐以适度的揉捏和压按,动作显得十分老练纯熟。觉得按摩够了,她便示意芬克斯可以把脚踩在盆底上。

      “虽然没什么疲劳好消除,但泡一泡还真觉得不错。”现在,他的两只脚都完全没入了黑漆漆的水面,渐渐能体会出一些滋味来了。

      “看来您今天过得挺舒心,工作上的事也顺利。”

      “是呀,说实话,为了后天的任务我还有点兴奋哩。”他搔着短发,目光不自觉往手机上瞟。他绝对是那种利用邮箱办公的人。

      “您真敬业,大概是什么样的工作?”

      库塔抓住他的小腿,以掌根舒缓肌肉,顺手点按了几个关键穴位,最后失望地发现客人根本无动于衷。

      “怎么说呢?在常人眼里,算是团队合作,到时也会和□□打交道。”

      “哎呀,是机密吗?”她打趣地说,“我还是不要听好了。”

      芬克斯笑了笑,一副话到嘴边,无谓说不说的样子。他还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

      “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信的。”

      “可您这么说我倒好奇了。”

      她刚想拿一贯的辛辣讽刺撬出真相,但又想起罗尔斯的警告,只得闭紧嘴巴,谨慎地低下了头。

      泡了大约有十分钟,库塔才替他擦干脚,引他在床上躺下。期间,她也曾弄干了指尖,站起来舒展膝盖和手腕,然后往隔着雨幕的窗口望去。外面,豆大的雨点裹挟着腥风不住地往玻璃上弹跳着,打得窗子的十字格乒乓作响。库塔皱着眉头,嘴角露出一点苦相。芬克斯见她立马走过去关上了绛红色的窗帘,想把大自然破例降下的嘈杂于事无补地隔绝在外。看来,她已久居都市,不喜欢人工打造的安静被外物剥夺的感觉。

      “说起来,先生,您进来时没带伞,我以为您的衣服会被打湿呢。”

      库塔的嗓音骤然响起,在一片雨声的叮咚里,就如金属器皿的撞击那样清脆。芬克斯见技师的脸上透着红润的光,扭过头好奇地看看他手边的头巾,又看了看他胸前那块布料。他知道她这回没找到任何令人满意的答案——没有水渍,没有潮湿,哪怕一丁点。这当然是反常的。

      他镇定自若地解释道:“我刚来的那会儿下得还不大,而且你们的房间挺干燥的,现在已经完全干了。”

      他以为技师会赞同,却见库塔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该怎么形容那目光呢?她仿佛没曾想自己会得到正儿八经的解释,又像对他能轻易体察她思绪的这件事感到几分滑稽。他不得不说,自己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只随即发现,她忽然笑开了,而那道坚定而又柔和的目光飞镖似地钉在了他的身上。她在打量他的肩膀,他的胸膛,他的腹部,然后又回到他脸上,还反复在眼睫和口唇处徘徊。芬克斯略带新奇和刺激地想,现在,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如此,而且本应如此。但他仍摆脱不了被大剌剌凝视的窘迫和恼火。他发现库塔的眼神实在是少有的率直,你几乎不能从其他人脸上看到这种意图明显的进犯。

      “用我去端一杯茶为您暖暖身子吗?”按摩技师仿佛看出了客人的不快,状似弥补地说。

      “不用了,”他用脚撞了撞木桶边沿,“直接下一步吧。”

      “好的,我来为您擦干。”

      库塔回以温顺又妩媚地一笑。她蹲了下来,整个人黏糊糊的,站起来时还敞着领口,两只闪亮的车头灯像特意往他怀里钻一样。

      “喔,你站稳点。”他忍不住懊恼地撇着嘴,努力阻止它变成一个无奈的微笑:“不用着急,我在这儿呢,跑不了。”

      “抱歉,我有点低血糖。”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吓着您了,但您不用担心,我工作起来绝对可靠。”

      哦,别装了,小婊/子。芬克斯觉得自己的兴致似乎又回来了。他心情愉悦地望着她脸上淡淡的雀斑,接着向后随意一跃,将脊背靠在床头的靠垫上。见客人的姿势对腰椎造成了压迫,库塔指导他向前坐一点,不对,再多坐一点。这样,他就几乎平躺了下来,视线里仅剩下天花板上装着的华丽吊顶和一盏仿制的古董枝形灯。

      真奇怪,他以这个姿势看不到她,这让他觉察出一点不安来。

      不过技师还是探头探脑地在他眼前晃着,一会儿告诉他尽量将足部肌肉放松,一会儿又向他展示要涂的精油。很好,摩洛哥产的玫瑰油,这说明他花的钱是“恰如其分”的,就像那张可笑的次卡一样,是为确保都市人每周一到两次的健康“疗程”。女子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复着那套商人才会有的无聊说辞,一边展示性地搓热双手,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右脚被一双温暖的手掌覆盖了。终于要开始了吗?芬克斯暗忖。

      “您请做好准备,这和泰式按摩可不一样。”

      她的语气就和献宝似的,令他不禁严肃以待。然后,令人纳闷的事发生了——芬克斯发现自己遭到了掌掴袭击。其实,与其说是□□上的,不如说是给他的精神造成了几秒钟冲击。他听见自己的脚掌和脚背两面都被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抽得啪啪作响,像极了鞭子抽地的声音。因为身体本就结实,又有一层薄薄的缠护身,他平时可没机会体验什么痛感,但这次为按摩特意撤了些念力,确实觉得皮肤变得火辣辣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惊奇地说,一边难以置信地探头去看。

      “让您的肌肉放松啊。”库塔满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您知道吗?只有外行才会一上来直接按。我可是有按摩师执业资格,而且懂中医的经络理论呢,您选我绝对不吃亏,不上当。”

      他半撑着身子就这么盯着她看。库塔像只刨地的狼狗,兴致勃勃地将她的掌心向内翻,一来一回用蒲扇似的十指在他的脚背上耕耘,而且手劲儿还挺大,普通人未必受得了。过了半分钟,她停下来,宣布自己要开始正式按摩了。

      “好,很好,终于。”芬克斯有气无力地配合道。他失神地躺着,体会着足底血管过分舒张的感觉,一面在心头疑窦丛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找对了人。

      “说起来,韦斯利真的是你的常客吗?韦斯利·克拉克。”他小声嘟囔,“还是韦斯利·帕金森?”

      “原来您之前说的是马修斯先生,当然。”库塔竟然猜了出来,一脸惊喜地笑着,“他是我的老顾客,从念大学时就开始来了,如今已经是审计员。他是个很有礼貌的甜心。”

      别看她乐呵呵地,但你若仔细瞧那双眼睛,就能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至少,芬克斯就从那笑弯的眉眼里读出了对此人智力的强烈鄙夷,或许还多少有点抱怨他早/泄的意思。

      稍后,她不再望他,只顾着脸上堆着笑,低头提醒:“我先从您的心脏反射区按起。”

      说着,她拿食指关节顶在他小指往下那一侧的脚掌处,施的力度刚柔并济,慢慢在穴位上转动。

      “怎么样?有感觉吗?”

      “还行,没什么特别的。”

      “那,您平常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觉得天气太潮算不算?”

      “呃,您或许刚从干燥的地方来,还不习惯。”库塔瞟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头巾。

      “哈哈,确实。”

      他只潦草应了声,便仰头舒适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按摩师恰好按在涌泉穴上。

      “就没有别的需要我注意的吗?头疼,颈椎,腰椎,胃痛,或者……”

      “恐怕让你失望了,没有。我自认为还挺健康的。”

      芬克斯愉快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即逝的惊愕。

      库塔只得敛好神情,赞同地看着他壮硕的身体,一面维持住假笑,将手上的工作进行得更为卖力。她试过拿大拇指和食指关节撸/动他脚趾的旁侧,也试过用力点按代表大脑和颈椎的那些部位,然后努力观察对方平静的脸,瞧那样子,恨不能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后来,她甚至一改试探性的动作,干脆拿另一只手死死固定住他的脚,开始往脚心、脚跟处展开猛攻。

      “您看现在怎么样?”她脸憋得通红,不时从不服输的嘴里漏出一两句拷问,类似,“有感觉吗?”“哪里需要调整?”“注意,这是您的腰,您的肾反射区……”

      芬克斯看着她那副辛苦劳累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但他又一想到一会儿可能得到的好处,只能劝自己暂且压下恶作剧的心理。

      “真遗憾,库塔小姐,我觉得还好,没有特别疼痛的地方。”他尽量用事不关己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评论两个蹩脚球队的友谊赛。“也许你可以省点力气,不用这么费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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