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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莫普索斯药剂(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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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前一天,多洛莉丝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回到伦敦,被神情紧绷的麦伦接住。他直到回到家里反锁上大门才松了口气,缓慢地掏出一直握住兜里的魔杖的右手。
多洛莉丝很能理解他的行为,上辈子的她只要一出圣芒戈,也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下一秒食死徒会从哪儿跳出来攻击她。危险确实离他们很近,不是他们,便是他们身边的人。比如刚开学不久,比她低一年级的同院女生安娜·艾博的母亲遇害了,艾博离校后再也没有回来。
次日他们一起装饰圣诞树,烹饪佳肴,烘烤甜点,过了一个温馨祥和的圣诞节。麦伦这几日里刻意地不再读报,不让那些糟糕的报道破坏心情。
等元旦一过,多洛莉丝算算时间,意识到不能再耽误,立即向休假在家的麦伦坦白,自己要试验一种药剂,虽然没有危险,但含菌类成分,希望他能把她送去医院治疗。
“你一定要喝吗?”麦伦第一反应是劝阻:“你要试验什么药剂?要不我帮你喝?我没有过敏史啊!”
“不行,爸爸,在你身上可能没效果。”
“为什么对你就有效?”
“只能说由我来喝,起效的可能性比较大。”
麦伦不免疑惑:“这药还挑人啊?性别受限?还是其他什么?”
多洛莉丝带着歉意摇头:“对不起,爸爸,我无法回答。”
“好吧,开发阶段的药剂总要保密。”麦伦自己想到一个说法:“既然逃不开过敏,要不我们直接住病房里,这样也能尽快得到救治。”
“不能尽快,我还要充分体验药效。”多洛莉丝郑重地要求:“爸爸,答应我——我今晚睡前服用药剂,你明早再送我去就医,好不好?”
“一定要这样吗?过敏很难受的。”麦伦一脸于心不忍:“你第一次过敏是三岁,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你浑身又疼又痒,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多洛莉丝当然记得。难受是真的,为什么不哭,却是麦伦又在自作主张地解读。那时她才刚重生了没几年,心态还是两百多的老太太,怎么好意思为这点小病闹情绪。
“爸爸,别担心。药剂出自魔药大师之手,不会造成伤害性副作用。”她一边安慰他一边表决心:“我坚持这么做,希望你支持我。”
“好吧。”麦伦只得让步到同意。
到了晚上,和忧心忡忡的父亲道过晚安,多洛莉丝吹灭蜡烛,在黑暗中打开瓶塞。莫普索斯药剂散发出一股淳厚的芳香,仿佛一位伫立在神庙门前的希腊美人,古典又端庄,傲慢又神秘。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把它尽数倒进口中。
多洛莉丝的家在英国南部的一个小镇上,入夜后十分安静,她枕着枕头躺下,完全感觉不到药效,只有心跳稳健清晰。过敏倒是发生得很快,她能明确地觉察到脸和脖子已经开始发热,四肢变得绵软无力,连带着意识也混沌了。
完全陷入黑暗之际,她的喜悦多于忧虑。她考虑过如果药剂有用,预言会以何种方式降临,最后最佳答案是做梦。看现在她的处境,毫无疑问在梦中。
对麻瓜科学探索涉猎有限的多洛莉丝,一直认为黑暗是宇宙中最可怕的东西,它能消弭空间,吞噬时间,就像现在,她行走在漫无边际万籁俱寂的黑暗虚空中,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药效结束,耳边终于捕捉到了一点声音。
是水声。她疑惑地四顾张望,分不清它从何而来。它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咫尺。然而下一刻,她顾不上疑问了,一道似潮水般的浪潮将她卷起,轻而易举地裹挟着她一路奔流。
她勉强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并非在水里,身旁不断翻卷变化的东西,是一帧帧各自演绎的场景。她试探地用手拨开其一,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画面也特意在她眼前放大:「“……他指责我‘彻头彻尾是邓布利多的人’……”」
这是哈利·波特,他面前是扶着冥想盆架的邓布利多。后者笑着接嘴:「“他真无礼!”」
波特很认真地回答:「“我说我是。”」
场景忽然没了声音,却是两人陷入沉默,多洛莉丝注意到邓布利多的眼睛湿润得像浴水的蓝宝石,干净又纯粹。那只叫福克斯的凤凰温柔地啼鸣了一声,才打破了这片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平静。
邓布利多随后调整好了情绪,还主动地承认了方才的失态:「“我很感动,哈利。”」
多洛莉丝轻叹一声,扬手挥散这个场景。她不是来看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和救世之星如何相处的。她拨动着光影的波浪,寻找邓布利多和西弗勒斯单独相处的时刻,只有这时他们才会谈及那个伟大的计划。
她很快找了一帧。西弗勒斯端着一杯浓金色的液体走出地窖,经旋转楼梯直达校长办公室,把玻璃杯放在疲惫地瘫倒在办公桌后的邓布利多面前:“这是这个月的药剂。你是否有按照我的叮嘱,尽量避免施展魔法,免得诅咒失控反扑?”
“西弗勒斯,我是巫师。”邓布利多吃力地伸手去够玻璃杯:“要调查一些事情,再布置一些事情,怎么能不动用魔法呢?”
西弗勒斯把杯子直接送进他手中:“你不都安排好了吗?连你半年后的死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那还不够。”邓布利多低声讲道:“我要在死前尽可能地做处理一些,不能把那些麻烦都留给哈利。他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那我无话可说了——”西弗勒斯面无表情地直起腰:“鉴于你连你在忙什么都不向我透露一丝一毫。”
邓布利多不以为忤地笑了笑:“西弗勒斯,我已经给你一个任务了,不是吗?你学院的那个男孩,时刻关注他……”
“哼。”西弗勒斯不置可否:“我还有论文要批改,恕不奉陪了。”
见他转身便走,邓布利多也没有挽留,多洛莉丝知道不会再有更多的信息,开始寻找下一帧。
她又在暮色苍茫的城堡庭院看到了并肩漫步的两人,只是相处气氛似乎不太融洽,怒气中的西弗勒斯几乎在低吼:「“……信息——你信任他,却不信任我!”」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你我都知道,我的时间有限。我必须给那男孩足够的信息,让他去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
“那为什么我不能得到同样的信息?”
“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装在一个篮子里,特别是一个许多时间都挂在伏地魔胳膊上的篮子。”
“我是按你的吩咐做的!”
“你做得非常出色。不要以为我低估了你时时所处的危险,西弗勒斯。只把看似有价值的情报告诉伏地魔,而把最重要的信息留在心底,这项工作我只能交给你。” 」
多洛莉丝精神一震。邓布利多说到了关键处——他留了一条最重要的信息,需要西弗勒斯传达给哈利·波特。可是到底是什么信息?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他?
场景中的两人就哈利·波特和伏地魔的思想连接争执了一会儿,邓布利多忽然左右查看,像在确保他们的谈话无人旁听,然后他继续说道:「“西弗勒斯,在你杀死我之后——”」
重点来了!多洛莉丝屏住呼吸,准备听听他对他死后到底有什么筹划,可惜被西弗勒斯愤怒地打断了:「“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却还指望我帮你那个小忙!你觉得许多事情都理所当然,邓布利多!说不定我改变主意了呢!”」
「“你发过誓,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回答表明了,最后一句只是他的气话:「“说到你为我效力的事,我记得你答应过要密切关注我们那位年轻的斯莱特林朋友,对吗?”」
西弗勒斯愤愤不平的表情让他终于让步:「“今晚十一点到我办公室来,西弗勒斯,你就不会抱怨我不信任你了……”」
余下一路返回城堡主楼,他们没有再继续交谈,多洛莉丝不再浪费时间,就近寻找当天夜里的场景。
背景又是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一边踱步一边对端坐的西弗勒斯强调:「“不到最后关头,不到绝对必要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哈利知道,不然他怎么有力量去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呢?”
“他必须要做什么?”
“那是哈利和我之间的事。现在,西弗勒斯,请你听仔细了。到了某个时候——在我死后——不要反驳,不要插嘴!到了某个时候,伏地魔似乎会为他那条大蛇的生命担心。”
“为纳吉尼担心?”
“不错。如果到了某个时候,伏地魔不再派那条大蛇去执行命令,而是让它守在身边,用魔法把它保护起来,到了那时,我想就可以告诉哈利了。”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在伏地魔试图杀死他的那天夜里,当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挡在他们之间时,那个杀戮咒反弹到伏地魔身上,伏地魔灵魂的一个碎片被炸飞了,附着在坍塌的房子里惟一活着的灵魂上。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体内,使哈利有了与蛇对话的能力,并可以连接伏地魔的思想,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个没被伏地魔发现的灵魂碎片还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护,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不同于西弗勒斯平静,多洛莉丝几近惊恐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失态地尖叫。她从想过,伏地魔所谓的标记劲敌,哈利·波特所谓的大难不死,真相原来是这样。促使伏地魔第一次倒台的功绩,应当属于波特夫人,因为她伟大的母爱。
与此同时,这番话还有另一个意思,西弗勒斯也听出来了:「“那么那男孩……那男孩必须死去?”」
邓布利多认可了他的说法:「“而且必须由伏地魔亲自动手,西弗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两人长时间的相对无言中,多洛莉丝也陷入了沉默。这一刻,她真的觉得邓布利多很残忍,对自己残忍,也对他关爱的男孩残忍,他为他们都安排了死亡。
比起她旁观者式的唏嘘,西弗勒斯的触动更大:「“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来……我还以为我们是在保护他,为了她,为了莉莉。” 」
邓布利多不忍睁眼一般讲道:「“我们保护他,是因为必须调教他,培养他,让他磨炼自己的能力。与此同时,他们之间的连接也变得越来越强,像一种寄生的生命。有时我觉得他好像自己也有所察觉。如果我真的了解他,我认为他会把一切安排妥当,这样当他毅然赴死时,就意味着伏地魔的真正完结……”」
他的音量越来越小,多洛莉丝本以为是他放低了声音,但当画面都模糊时,她才意识到是她这边的异常。起先送了她一程的浪潮,开始催促她离去,她的旅程要结束了。
多洛莉丝瞬间慌乱不已,这怎么可以?她不过才看到了邓布利多计划的冰山一角,还有那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她拼命地划动四肢,寄望于像游泳一般,能继续逆流而上,去探寻更多的信息。
也许是她的努力触动了哪里,一段无声的画面送到了她面前——西弗勒斯推开一个浅金色短发的少年,对着瘫倒在墙上的邓布利多举起魔杖。一道绿光将他击到半空中,似要拿他投喂塔顶那只巨大的绿色骷髅头,紧接着下一秒,他仰面掉下去不见了。
“啊——”多洛莉丝尖叫着睁开眼睛,捂住胸口浑身颤抖,如濒临死亡的溺水者。在梦中的黑暗与现实的光亮交替间,一道神秘的指示悄然落入她的脑中。
不等她回神查看,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容纳了她。麦伦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乖洛拉!好女儿!不怕不怕!爸爸在这里!什么妖魔鬼怪,爸爸帮你撵走!”
多洛莉丝在他低沉磁软的声音中渐渐停止发抖,急促的呼吸也平静下来。注意到麦伦的姿势,她不忍不尴尬起来。她居然像个做了噩梦的女娃娃一般躲在父亲的怀里!
“爸爸,咳,我没事了。”她不大用力地推了推他:“松、松一下,让我吸口新鲜空气!”
“真的没事了?”
“真的!我发誓!”
“那好吧。”麦伦放下胳膊,退到床边的椅子上,看似随意打开话匣子,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抱过你!一开始,是我忽视了你,是我不对,等我发现以后,想要弥补,可一对上你看陌生人的表情,我就没了勇气,不敢迈出那一步。哎,我们都是赫奇帕奇,谁也别笑话谁!好在呢,现在抱到了,可算圆满了!”
多洛莉丝听得愣住:“爸爸,你早就不恨我了?”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麦伦一脸惊愕,显然话题的走向不在他的预期中:“我做父亲的,恨女儿干嘛?”
“我以为,因为母亲去世,你会讨厌我……”多洛莉丝有些艰难地回答:“是我的降生,让你失去挚爱的妻子。”
“这是什么话!”麦伦露出几分怒色:“你是凯斯和我爱情的结晶,是我们做主把你带到世上的。我们中有谁遭遇不幸,那是我们彼此的过错,怎么也算不到你这个孩子头上!凯斯去世,我伤心是难免的,也颓废了一阵子,但那是我在怨恨我自己!那时,那时……” 像是讲到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停顿了半晌也难以继续。
“爸爸——”多洛莉丝轻声唤着他,握住他的手传达慰藉:“不必勉强。”
麦伦闻言摇了摇头,反而像找到勇气,声音低沉地讲了下去:“凯斯性格比我强势,她临产前的一个月,我跟着休了陪同产假,却嫌待在家里憋闷,还总被她挑三拣四,于是经常找朋友喝酒,甚至夙夜不归。那时食死徒的活动比现在还猖獗,像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麻种或者混血。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找到我们家,又选了我不在的一晚。凯斯她被、被……”
他抹了一把不知不觉落下的眼泪:“总之,次日我回家,便看到她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食死徒没杀她,可她也离死不远了。我把她送去医院,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你生下来,然后就去了……”
“竟然是这样……”多洛莉丝喃喃自语。
“本来凯斯和我给你选的名字是桃乐丝。”麦伦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你是神明为我们送来的最好的礼物,可是……一切都被我搞砸了。礼物,成了劫数的见证。于是,我命名你为‘多洛莉丝’,是在标记我的悔恨,却不是在怪罪‘痛苦’本身。洛拉,我的女孩,无论如何,你是无辜的。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和我各自自责,让我们父女错过了这么多年!”
说到动情处,他又一把把多洛莉丝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拥抱一件遗失已久的珍宝。这次多洛莉丝没有拒绝,而是双眼茫然地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在他的娓娓讲述中,回想起了上辈子,她的另一个父亲,拜尔德·米切尔。
既然她两次都得到同一个名字,是不是这名字背后,也都掩藏着一个相似的故事?只是拜尔德没有麦伦幸运,他没有得到一个像今天这样把一切说开的契机。甚至就算她现在产生怀疑,也无法找他本人当面验证。她这辈子出生的第二年,上辈子即将二十二岁时,身为傲罗的他在追捕窜逃的食死徒中因公殉职。
一股前所未有的仇恨之火开始在她的心头熊熊燃烧,指向那些杀害她曾经的父亲和现在的母亲的刽子手。
她附在麦伦耳边轻声询问:“爸爸,你恨食死徒,对吗?”
“当然!”麦伦毫不犹豫地肯定,但很快又警惕地追问:“洛拉,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想对食死徒做什么吧?你别犯傻呀!你才刚成年!你对上他们,那是去送死!”
“不是的,爸爸,我很清醒,我知道清楚不擅长战斗,但我有一个主意。”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可以间接报复他们的主子,那位自诩超越死亡的黑魔王。等到他一败涂地,再一命呜呼,可他的敌人都好好活着,若是他死后有知,一定会万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