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直隶花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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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与剑子坐在宫灯帏喝茶。
“主人，先生。”仙凤从旁呈了一封名柬上来，“这是方才有人送上来的。”
“喔，难得的邀约，剑子汝可要同行。”龙宿略笑，指尖抚过淡青色的请柬。
“吾可以拒绝么。”白衣的道者品一口茶。
“耶，好友怎可如此薄情。”
“那便走吧。”收起紫金箫，道者施施然起身。
“希望不会让吾觉得无趣才好啊。”华服的儒者随之起身，紫金扇稍向后扬，止了侍女跟随的脚步，“凤儿，汝就留下准备晚膳罢。”
“是。”红衣的侍女顺从的伏身，看着紫白相携的身影远远而去。
待出了疏楼西风与豁然之境的结界，便看到一辆十分素雅的马车停在小径路口，两个身着白衣的小厮垂手而立，看到两人出来便恭敬的道：“路程尚有些远，请两位上车。”
“嗯，这家主人礼数倒是周到。”龙宿扇子轻扬，望向剑子，“好友汝说呢。”
“自然是因为邀请的是最重礼法的龙首大人。”剑子拂尘甩过，一派悠然。
“汝又是话里有话。”这样说着，两人也就上了马车。
事情还要从月前说起。
时值中秋，剑子应龙宿之邀往关中赏菊。奈何花虽多，入得了龙宿之眼的却是一枝也无。倒是出了园中，行至所别苑时见到的一从青菊被朱漆的木栏托衬着，格外清幽可爱。
剑子在旁看眼龙宿，又瞥眼苑内繁复精致的建筑，只笑道：“好友，岂不知他人之物不可轻拾。”
龙宿并不抬眼，举扇拂过，轻落了枝青菊在扇面上：“花开需折，如此间主人欲责，吾便为之代事一二件何如？”
“你啊……”剑子叹气，有时候这位好友的任性一如他的华丽爱好让人无奈。
当时所许的诺言，便是如今青菊主人相邀之意了。
* * *
一路轻快而行，等到马车停下时，已然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马车停在一所广大庭院的门口，下车之后便感觉到夜深时的重重雾气袭衣而来。
“二位辛苦了。”面容俏丽的女子侍立门口，笑意盈盈的对着两人屈膝为礼，“夫人已经久侯多时。”
“让主人久侯是吾等之过。”龙宿亦是收扇伏身，眉梢眼角间略流露出些笑意，更显一番风度翩翩。
“这边请。”侍女由是绯红了脸色，连忙躬身引路。
大门内是一所布置的极为优雅的宅院，通往主屋的通径两旁隔几步便燃有一对蜡烛。
“唔，好友汝说，这比之宫灯十里又如何。”
“俱是多余之举。”
“啧啧，汝真是无趣。”
两人说笑间被人请入主屋正堂。
厅中坐着一位华服的妇人，看来正值盛年，面容庄重之中又带些隐约的愁意。
见两人分别落座，妇人示意侍童送上清茶，两人接在手中，并不饮下。
妇人亦不多言，直接向龙宿道：“先生折我菊花，许我成事。今有小女一事老身实不能解，恭邀先生一商。”
龙宿放下茶盅，“君子一诺，自当为之，夫人请说。”
听到答复，妇人眉宇间忧色稍解：“只是此事说来由有因果，尚需这位道长协助一臂之力方可。”
龙宿听罢便笑：“这汝就得问他本人了。”
剑子看了龙宿唇边似有戏谑的笑意，长叹道：“唉，交友不慎，反及池鱼，为之奈何。”
“耶，既是好友，何分池鱼。”
“听汝多言无益，还请夫人直言。”
“老身先行谢过二位，此事吾等虽难，于二位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的。”妇人左手轻挥，身后的几帷帘幕被挂起，两个侍女扶着位容貌秀丽的粉衣女子款步而出。
“见过两位先生。”那女子扶膝行礼，举止间十分文雅，只双眉挑高而微显倔强。
“这是小女，所求便为伊之婚事。”妇人让女儿坐于身侧，目光中由见疼爱之色，“伊虽年幼，个性却是固执，此回之事……”
龙宿剑子比邻而坐，手臂略略相靠着，听妇人将前因后果娓娓叙来。
却说直隶有李生者，幼而敏，为众人喜。年十六，居西楼读书事。生家豪富，多妾婢，而两亲范之甚严。
是夜七夕，李生望星独坐于西楼，忆及牵牛织女事，遂有绮思。
心乍动，辄见帘外有女侧身立，身姿窈窕有致。
“帘外何人？”莫非是自家哪个婢女，李生心下思虑，唤过几声。
帘外女子并无应答，俄而，身形缓动，冉冉至前。只垂首不语，面有娇羞之色。
李生细视，确定并非家中婢妾，因问：“姓氏何？”
女对曰“姓王。”
又问：“居处何？”
曰：“君之西邻。晨夕见郎出入，爱郎姿貌，故来相就。”
李生慕其貌美，即与同榻，此后女每夕必至。
生有书僮伴宿，女谓李曰：“小奴不宜在此，可麾令远宿，听唤再至。”
李欲遣奴，奴不肯，言：“每夜闻公子枕席间妮妮软语，疑有别故。老主人命奴调护公子，不敢远离。”
李生无奈何，以之告女。女曰：“无庸，将自困。”
至夜，书僮尚未睡熟，突觉被一物攫去，以绳缚之，挂西园树上，急哀号求公子救命。
女笑曰：“伊果知罪，远避即赦之。如敢漏泄，被老主人知者，将倍令受苦。”
书僮唯唯，即时绳解，已在地矣。
如此女居年余，李生渐羸瘦，其父有疑，问之书僮，书僮称公子处无他故，然意色甚沮。父愈疑，自至生斋前伺察。闻帐中有妇女声，蹋窗直入，揭帐无人，惟枕角有金簪一枝、山查花一朵。
父念此地从无山查花，此必妖魅所致，怒将笞生。
李生不得已，以实告。
其父为迎名僧法官设坛禁咒，女夜间来哭谓：“天机已泄，请从此辞。”
生亦哀恸，临别问曰：“尚有相会期乎？”
曰：“二十年后华州相见。”此后遂绝。
李生后娶陈氏，登进士第，授吴江知县。
妇人言至此，身边粉衣女子已然目悲切色，状极哀怜。
妇人见状，仍是叹气：“小女情根已深，唯愿托生为人，与那人共为连理，只得请二位相助。”
“情之所钟，无怨尤也，吾当助之。”龙宿微笑，又偏头看剑子，“好友超凡脱俗，就不知此一项，知是不知呢。”
剑子只向那妇人：“修炼不易，你女儿年岁尚幼，可要下此决断。”
“小女绝无怨尤，唯请先生成全！”那粉衣女子听得剑子一问，当即起身拜倒在两人面前，久不起身。
“既然如此，夫人请说吧。”
“小女修炼时间尚有不足，欲投人胎又需与此处城隍报备。老身欲请两位为小女修书一封以为引介，相信以二位之修为，若做担保定无大碍。”
“这嘛……”剑子略有沉吟，“吾等若为她之担保，她之行为，吾等亦有责……”
“她既为人，便与老身再无吾瓜葛，更不会以术乱人事。”看出剑子犹疑，妇人坦言不讳。
“天下父母心皆是一般，”龙宿笑道，“夫人已经说到此处，吾等不应就是不通情理了。”
“多谢二位，”妇人揽起女儿又道，“来人。”
便有小厮从门后抬了一方案几，笔墨纸砚俱全。龙宿也不犹豫，挥笔而就。末了递过给剑子，剑子袖风拂过，一道金芒落入字间，旋即消失不见。
妇人读罢修书，伏身一拜：“多谢二位相助。”
“无妨，此事既了，吾等告辞。”
“奉送。”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返回，至双岔口，见到红衣的侍女正守在路口。
“主人，先生，晚膳已经备好了。”
“果然还是吾家小凤儿贴心。”
* * *
后《直隶志》有云，李生年十七娶陈氏，登进士第，授吴江知县。后推升华州知州，而陈氏卒。其父在家为续娶王某之女，送至华州官署。
成婚却扇之夕，新人容貌，宛如书斋伴宿之人，问年纪，刚二十岁。或曰：“此狐仙感情欲而托生也。”语从前事，卒不能记。
“好友可要一尝？”龙宿推了面前的小碟到剑子面前。
“这个是……”剑子望着眼前碟子里圆滚滚滑溜溜红鸡蛋，“那边送来的？”
“不错，好像是小孩子已经周岁了。”龙宿扇子摇摇。
“唔，时间倒是过的快。”剑子有些感慨，又正色向龙宿，“三界有别，好友下回还是不要随意应事的好。”
“唉，好友最是正经。”龙宿搭眉，满面无聊的样子。
“自然不比好友懂风情。”剑子喝茶，也不看他。
仙凤在旁悄悄捂嘴笑起来。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直隶花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