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龙而已》一叶舟子

3、第 3 章

　　静夜寺被解封后未满再次见到方丈，方丈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的褶皱深了几分，身上的袈裟有些脏了。
　　方丈只说净明要被问斩了。
　　一切来得太快，未满不懂死亡对于人类的意义，但从方丈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那是一件很严肃很悲哀的事。
　　临走时方丈问未满要怎么做，未满说要救人，如何救？
　　把人带走，带净明离开这里。
　　方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关闭寺门回到自己的禅房里打坐去了。

　　“妖僧！妖僧！”
　　一辆囚车缓缓从人群中行驶而过，两旁的老百姓都拼了命的往囚车上扔臭鸡蛋，石子，喊骂声不绝于耳，净明却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只安静的在囚车里闭眼打坐，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动，不像是要去赴死，更像是要去参加某种神圣仪式。
　　然而净明的平静在下一刻未满出现时就寸寸断裂了，未满手执长鞭，先是一鞭子劈开囚车，再是一鞭子把周围的官差都打倒在地，眼看着下一鞭子就要抽向一旁的群众，净明来不及制止只能咬牙紧盯着鞭子，双拳紧握，却见鞭子在半空中收了势，一个回旋猛的向后打空，净明从鞭子上抽离目光终于看向未满。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未满低语道，声音并不大，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音刚出口便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冲散了，也许这话根本就传不到净明耳中。
　　不一会原本还义愤填膺的众人都纷纷跑开，这条街道顷刻之间便只剩下未满与净明两人，偶尔有两个胆大的躲在小巷子里探头张望。
　　“你这是做什么？”
　　“救你。”
　　“一命抵一命罢了，不必救。”说完净明就合上眼眸继续打坐，不再理会未满。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抵个屁命！”未满冲过来一把拽起净明的领口也不打算跟他废话，手上一用力拽起人就走。
　　净明也急了，甩开未满，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在原地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摔倒，未满想扶他却也被躲开。
　　未满眼看着净明又踉跄着回到囚车，囚车此时已没有了栏杆围着，只剩一个底座，净明坐在其中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枷锁囚禁住了，那枷锁却不是在困净明，而是挡住了未满。
　　“你的命凭什么要去抵那人的命？是那人该死，你们不一样的。”
　　“这世上没有人该死，命与命一样重要。”净明这话说的看似平静，但尾音里一点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愤恨“算了，你终究是不会懂。”
　　是在愤恨未满的不懂世事草芥人命，也是在愤恨自己当初为何要留她于寺中，他本就不该高估自己能教化他人，若是自身都没能渡过如何去渡他人。
　　只会害人罢了。
　　未满后退了两步，地上被打倒的官差在陆续挣扎着站起，围在囚车周围，而净明坐在囚车上纹丝未动，未满收了手中的鞭子突然觉得累了，一转身消失在原地。
　　未满在瞬息移动到千里之外，万象城。
　　这里有人为她设了一法阵，只要心念一动不管身在何处都能在瞬息之间回来。
　　“玩够了？”
　　颜羽依在门框上，怀里抱着一酒壶好整以暇的看着未满。
　　每次未满回来颜羽都是这样，像是在等着她，也像是终日无所事事只留在此处。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未满自从第一次来到万象城，遇见颜羽就未曾见他离开过，颜羽给的理由是“太懒，不想动。”
　　但颜羽最精通的就是空间法术，抬抬手指就能任意穿梭世间各处，留下通行阵法，千里万里之遥，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步的距离。
　　未满抢过颜羽怀里的酒，猛喝了一口，真辣。
　　颜羽这样散漫的人却喜欢这世间最烈最伤喉的酒。
　　“别浪费了我这好酒，起开。”颜羽嫌弃的抢回酒壶，将其变回了酒窖之中。
　　“小气。”
　　“说说吧，又在外面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什么算伤天害理？”未满被抢了酒壶也不气恼，反正每次都这样，颜羽的酒她只能抢到一口喝，那酒也是难喝至极，闭眼冲动的喝一口也就够了。
　　“恩？”
　　“我不懂。”
　　“不懂什么？”颜羽知道未满说的不懂是另指他意。
　　“你过来，我和你细说。”未满一闪身，人已经在美人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好了，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颜羽的眼神已经有些许迷茫。
　　颜羽知道，那是她醉了。
　　他的酒可从不是凡间之酒，而是酒仙亲手酿造的仙酒，仙酒一滴可抵凡酒万顷。
　　颜羽捂脸皱眉，不情不愿的坐到美人榻一旁的小凳上，手中凭空多出一碟干果，先拿了一个塞到未满嘴里自己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做好了听未满‘细说’的准备。
　　果不其然，未满这一细说就细说了到了天黑，期间果盘都换了好几碟，未满才说到最后一句“我究竟不懂的是什么？没人教过我却都要我懂。”
　　“你这次比往常还要墨迹了点。”
　　“什么？”
　　“哦，没什么。”颜羽站起身抻了抻腰，正巧未满没注意手也伸了过来习惯性的去拿果干。
　　恩？手感不太对，再捏两下，有点硬。
　　颜羽嗷了一声，身形瞬间撤出屋内，院子里还传来他的吼叫声“你捏我屁股干什么！！”
　　好了，这声音还不小，现在万象城内的家家户户都知道城主那个出去游玩的夫人回来了，还捏了城主的屁股，原本在门外偷听的花妖气的都快把手里的帕子咬碎了。
　　第二日城主与夫人的故事合集又多了新素材，一直致力于搞《城主与素来神秘的城主夫人》的说书先生在听了城主这声吼叫瞬间灵感上涌，连夜奋笔疾书写了好几篇。
　　“果盘呢？”未满无视掉颜羽故作羞愤的样子直奔主题。
　　“都被你吃没了。”
　　颜羽干咳几声，揉揉屁股又回到屋内重新坐下“那你当真不去救那小和尚吗？”
　　“不去。”未满回到的斩钉截铁，顺便翻了个身，面朝墙。
　　“当真不去？”
　　未满翻身回来，瞪着颜羽。
　　“不去也行，估计此时那小和尚已经身首异处了。”
　　未满腾的从美人榻上坐起来，继续瞪着颜羽，一只脚已经迈下榻了却依旧没走。
　　颜羽识时务的给未满递了一个台阶下，先行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嘀咕着“突然想喝酒了，想喝酒了。”
　　颜羽走后在桌子上突然出现一幅画，画中正是未满劫囚车的那条街道，未满走上前伸手触摸画面，一股吸力将她吸入其中，再睁眼时未满已经回到了离开时的地方，临走前未满隐约听到颜羽在后面喊道“若是人没死先去与官府交代缘由再劫法场。”

　　颜羽跳到院中的一颗桃树上手里握一酒壶，目光落在屋内，未满一直是孜身一人别无他物，来了走了除了少的那一口酒几盘果干什么也留不下，仿佛是大梦一场，佳人只是他醉酒后的一场错觉。
　　可惜他没醉，他千杯不醉。
　　“城主，你为何不留下她？”
　　颜羽敛下眼眸目光扫向树下站着的黑衣少年，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空了，再拿一壶来。”
　　魏无尘没答话，在树下静站了三秒，低头走掉了。
　　“嘿，越来越放肆。”颜羽扔了手里的白玉酒壶，长叹一口气单手枕在脑后仰躺在树上，今夜月不圆，星星稀少、零散。
　　景色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