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继续》风化岩

2、第二章

　　徐风雨在孤独中徘徊，在孤独中去去来来，他瘦了，瘦了很多，脸色发黄，憔悴，抑郁，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那天徐风雨在山上大哭一场的第二天起床后，眼睛就红肿起来。母亲看到了心里一阵慌乱，母亲知道，这是哭的，伤心过度加上流泪过多就会这样。母亲知道，曾经有一位老母亲为死去的儿子伤心地哭了三天三夜，眼睛又红又肿就瞎了。母亲焦急万分，她心里想再这样下去，儿子会彻底毁掉。母亲喊住他，说儿子啊，我想了好久了，你应该改变一下生活方式，先去找个事做做。可以接触一些人，只求放松一下心情，这样对你以后一生的路怎么走也是个磨炼，等有机会还是通过居委会介绍解决工作问题，你看我说的行不行。
　　徐风雨望着母亲，母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母亲生下他们五个兄妹，徐风雨排老三，上面两个哥哥都已经工作。大哥一九六三年工作，在老虎山铁矿，二哥一九六五年工作，在市麻袋厂。他们都是小学读完就辍学了，是经过居委会推荐参加工作的。母亲的这个想法前段时间对他说过他当时点点头说嗯，现在母亲这样说他就答应了。
　　第二天，徐风雨跟母亲一道去了居委会，被安排到五七大队的土方队。

　　徐风雨每次面对陶萍，都会感觉到心里有一种暖流在洋溢着，传到了他的大脑、他的神经、他的血管、他身体的每个部位，他爱上她了。这段时间，他处在迷茫、惆怅、绝望之中，是她改变了他，使他看到了希望。有时他真想大胆地向她表白，我喜欢你，我会保护你，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但这种想法只是短暂的，立即就被他否定了。我有什么资格向她表白，有什么能力保护她，有什么能力对她好？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现实告诉他，只有等待，等待着光明的到来。他带着这样的心里，再见到陶萍时他的话说出来就比较淡定。
　　“这里很快就要通火车了。”徐风雨望着她说。“你如果坐火车首先要去哪个地方？”
　　陶萍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面向前方说：“我如果坐火车首先去天涯海角，越远越好。”说完她笑了。
　　“是啊。”他把目光从她那笑脸上收回望着前方说。“火车通了就好了，火车通了路就通了，走起来也好走了，想去哪里去哪里，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徐风雨说的路是指人生的路。
　　这是个小城市，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建铁路通火车，是一个大喜事，老百姓都无比兴奋。家家户户，大街小巷总有人议论。说这下好了，出门去外地可以乘火车了，比乘汽车好多了。火车上可以自由走动，上厕所也方便，不像乘汽车，一上车就像乌龟一样动都不能动，有尿还要憋着等靠站停车才能解决。
　　五七大队土方队承建的铁路路基地点在市区的东北角，离第三中学学校不远。参加工程施工的，除了五七大队土方队以外，还有别的施工队。有专业土方队，有单位的土方队，还有学校组织的临时土方队，学校的土方队是临时组织学生参加。
　　小城属丘陵地带，土山坡到处都是，铁路路基垫土的土源极为丰富。工程进度的快慢，取土的方法很重要。方法好土就取得多，自然进度就快。所有的施工队取土的方法都是一致的，采用大家公认的好方法——进入取土点后，选择好小山坡，首先用铁镐将取土点挖成壁陡的工作面，一般在三米左右高。然后，从上往下挖两道沟槽，两道沟槽相隔五米左右，沟槽深度一米左右，挖好后要从底部横向再挖一道沟槽，使其与两道竖向沟槽相连。特别注意的是，从安全考虑，底部沟槽要从中间往两边挖。留下两个支撑点，防止土方突然倒塌。最后，挖去支撑点，有时土方自动倒塌。如果不能自动倒塌，就在上方用两根钢钎打进土里，用挤压方式把土撑开大裂缝，一个高三米宽五米厚一米的一块大土方就会轰然倒塌下来。足有十几立方土，可以大量使用。
　　施工单位运土的，从各个挖土的工作面涌向路基，有的用板车拉土，有的是人工抬土。抬土的是取土点离路基较近的。路基在一天天加高。徐风雨的第二小组和陶萍的第一小组取土点紧挨在一起。两人干活时能相互看到。陶萍拿着铁锹往筐里装土，徐风雨有时装土有时抬土。徐风雨心里在发烫，心里装着陶萍，他看到她在劳累心里疼。他总觉得她不应该干这么重的活。下班了，他就要等她一道走。两人一道走着，他心里就想着心思。徐风雨心里更多的是盼望，盼望自己什么时候状况有变化，有份工作，他立即就向她求爱。何时能实现，他无法知道。
　　光阴似箭，一晃半年已经过去。徐风雨父亲告诉他，父亲找了一个老乡，老乡有个亲戚在劳动局。他答应帮助他找份工作，正在努力。徐风雨顿时心里亮堂了一大片。光明就要到来，他就要和陶萍相爱了。
　　“陶萍，”又一天走在下班的路上，徐风雨看着陶萍，喊了一声。
　　陶萍扭过头，“啊？”
　　“晚上去，”徐风雨有些犹豫，看着她，“去外面散步行吗？”
　　陶萍：“？”
　　“我，”徐风雨见她没有回答，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想安慰我，可是......”
　　“你放心，我是想告诉你，我们将来会好起来，我们在一起说一说，心情好一点。”
　　陶萍看着他，心里有些犹豫，她知道，徐风雨算得上是个好同学。他们两在同一所学校，他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们家周围都知道，他家的墙上贴满了三好学生奖状。她经常听到有人夸他，她心里也非常佩服他，她是相信他的。
　　陶萍说得没有错，徐风雨约她出去，并不准备现在向她表白，真的只是想安慰她，让她能精神好一点，走向未来。
　　“相信我，晚上在你家边的路口等你。”
　　到了分手的地方两个人各自向自己家走去。
　　其实，两个人都还不到十八岁，但都进入了青春年华，再说，他们互相都有好感，如果能成为恋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徐风雨心里清楚，自己做事不是很随便，目前还没有到表白的时候。
　　晚上，两个人如约而至。
　　月光下，徐风雨和陶萍漫步在一条城乡结合处的小道上，路边有一片芦苇荡。
　　“你知道吗？陶萍，我看到你干那么重的活，我就想不通，为什么？”
　　“我在家是老大，家里生活很苦，我要帮助家里。”
　　“是的，现在每个家庭都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当初，父亲叫我停学，我很不理解。”
　　“你学习那么好，停学是太可惜了。”
　　“现在我明白了，我们处在这个时代，只有尊重事实。当初，我刚离开学校，生我父亲的气，有一天晚上没有回家，到大铜官山差点就丢了性命。”
　　“真的啊？”
　　“真的，后来没想到有一只豹子扑过来，咬住我，突然，一声枪响，是一个打猎的救了我。当时我已经昏过去，什么不知道。”
　　陶萍听了徐风雨的述说，一句话说不出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她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同学，还有这样一段令人胆寒的又是一段十分传奇的经历。
　　“你不要紧张，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想的是未来，什么时候改变现在状况。”
　　“真的，我听你说的这些，我的心揪起来，为你捏了一把汗。”
　　“我倒觉得，这是对我的一次考验，使我清醒了。我明白了，人生不是强求，只有耐心面对现实，一步一步走，是唯一的办法。”
　　陶萍听着，似乎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人生受了挫折有时候不是坏事，反而能从中得到启发，得到动力。
　　......
　　皎洁的月夜，温暖的月光洒满大地。
　　两个人愉悦的谈话，欢快的交流，彼此都从心灵深处得到一次彻底的认知，一次彻底的滋润。
　　徐风雨更加清楚了自己将要如何面对，对于一个即将成年的人，他似乎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非常好的设计——刻苦、奋斗，迎接未来。

　　世事难料，徐风雨根本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不是别的，是陶萍出了意外。
　　一天上午，徐风雨抬土倒在路基上以后回来时，突然听到轰地一声响，他抬头看到陶萍所在的取土点的土方倒塌了，人们一下子慌了起来，下面埋了两个人。组长大声喊：“赶快把里面的人弄出来，小心点，不要挖到人。”
　　几个人拿着铁锹挖土，还有人用手扒土。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后，土里露出一个人的衣服，大伙连拉带拖拖出了这个人，过了一会儿第二个人也被拉了出来。一个是年龄较大的约四十岁的妇女，一个是陶萍。有人在路上喊了一辆汽车，将二人送往医院抢救。下午传来消息，年龄较大的妇女经过抢救脱离了危险，陶萍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徐风雨看着陶萍被汽车送往医院，他也跟去了医院，他悄悄关注她的伤情，心中充满了期盼，盼望她没有危险早点好起来。然而，不幸还是发生了。
　　陶萍死了，徐风雨如万箭穿心，他怎么也不明白，好好一个人说死就死了。刚刚还在想着她，还在想着不久就会向她求爱。不幸的人又遇更大的不幸，太残酷了吧。失去了陶萍他不能接受，
　　从那天开始，徐风雨就把陶萍当着自己的女朋友，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没有对别人说。徐风雨选择了一个大晴天，带着一颗郁郁不振忐忑不安的心，来到她坟前。
　　萍，我来看你了。他说。我非常想你。现在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心上人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想你是愿意的吧。放心吧，我会代替你用眼睛去看着未来，用一颗纯洁的心去盼望未来，我们要相信，相信未来会证明我们没有错。说到这里，他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此时此刻，他知道，无论如何用什么样的语言，也无法抹去他心头的忧伤。他对她的爱已经定在了他的灵魂。
　　铁路路基还在施工，施工现场照旧。徐风雨在干着活，时而看看隔壁的土场上干活的人，没有了陶萍的身影。曾经有她在，他是无比快乐，如今人去了，他的心里空空的。到了下班时间，他独自行走在路上，感觉万般悲苦，万般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