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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

  •   桃花娘子来的时候,路小佳刚刚就寝。
      夏夜屋内闷热,他通常喜欢搬了凉榻直接睡院子里,但自从入了黄梅天,别说睡在外头,就连偶尔嫌憋闷窗子一宿没关,醒来地下就是一汪积水。密集的雨点敲在窗上的声音初时觉得吵闹,听久了也就习惯起来,还有几分催眠。他闭着眼睛,意识如同缓缓沉入一泓温水,将风雨声和天边的落雷都隔绝在水面之外。
      就在迷迷瞪瞪的时候,门环叩响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捞过床头的外衣往身上一套,抢步出去。
      桃花娘子没有撑伞,只戴了一顶帷帽,赤色的长裙上又是水又是泥,污糟糟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见到路小佳,她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低声说了句:“鄙派之物,劳烦路少侠保管这许多日,感激不尽。”
      许是被扰了清梦,再加上天气不好,路小佳总觉得一股压抑之气结于肺腑,打了个哈欠,语气淡淡的:“这种场面上的话就省省吧,听着牙酸。”
      桃花娘子叹道:“路少侠帮了我们大忙,若非急着赶路,定要备下厚礼酬谢。白……少阁主有言,长风阁今日承了你的恩,他日定当图报,绝不敢忘。”
      路小佳自然不在意什么谢礼,冷声道:“几日不见,白姑娘的架子倒越摆越大了。回去告诉她,我路小佳的人情,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就能打发的,得她亲自来还。”
      桃花娘子掐住自己的手心,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她怕是没法亲自来还了。”
      她取出一个木盒,啪嗒一声把盒盖打开。路小佳低头看了眼,是白兔常戴的一支鎏金梅花簪。桃花娘子将簪子拿起轻轻一扭,簪身脱离,连在梅花簪头之下的部分有细小的锯齿,是一把细长的钥匙。
      “什么意思?”
      桃花娘子轻声说道:“本来是想托叶少侠转交给你,现在倒省了些事。这是少阁主酒窖的钥匙,她说你爱喝她酿的木樨烧,窖里还有十几坛,白放着也是糟蹋了。另外,酒窖最里面还有三坛……花雕,你若喜欢,一并拿走吧。”
      路小佳脸色有些难看。江南风俗,家中生女儿时会酿新酒数坛,深埋地下,待到女儿出嫁之时取出,作为陪嫁送到夫家,名曰女儿红。但若女儿夭亡,此酒便不再称作女儿红,而改称花雕,取花已凋谢之意。他上前一步:“把话说清楚,她人呢?”

      按桃花娘子的说法,白兔目前有可能还活着。
      说可能,是因为她离开秀微山已经六七天,实在拿不准山上目前的状况。就在她离开之前,白兔已经布好了局,以一本伪造的魏婵烟手札为饵,放出消息给马空群,又传信给花寒衣,单等这两人到齐后,就会将他们引入山腹石洞。洞中事先埋下了雷火机簧,待他们为争夺手札互相残杀之时,启动机簧,石洞便会崩塌,上面一整座山峰压下来,神仙也逃不出去。
      估计她也没想过要逃。马空群和花寒衣都是多疑狡诈之人,如提前发现不对,她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便要落空。而以她的性子,大概也更愿意亲眼看着仇人在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才闭得上自己的眼。
      路小佳在马臀上狠狠又加了一鞭。连日阴雨,路实在是不好走,越靠近秀微山,越是泥泞崎岖难行,他觉得搞不好,已经赶不上给白兔收尸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要对付的仇人,除了马空群,还有花寒衣。他一直以为她委身在斑衣教,只是为了借花寒衣的手,除掉马空群,现在看来,竟是驱虎吞狼,顺便在花寒衣眼前树了个幌子。万马堂那一战,斑衣教损失也不小,何况只要马空群未死,花寒衣的精力就始终会被其牵制。若他二人同归于尽,万马堂早化为乌有自不必说,斑衣教剩下九头凤也是独木难支,成不了大气候,的确是复仇之人喜闻乐见的局面。
      可路小佳觉得这算不上最好的结局。
      他在山脚下停住,入眼是成片参差不齐的斑驳青色。十年前的大火虽然惨烈,却无法完全堵住生命的出路,只是失了打理之人,显得格外杂乱无章。一半地皮被葳葳蕤蕤的高草覆盖,点缀着零星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偶有树木突兀出来,有些树冠已有遮天蔽日之势,有些树干不过儿臂粗细。而另一半的地方,至今还如同刚过火一般,寸草不生,裸露着褐色的土。
      铺天盖地的雨帘模糊了方向,了无人烟的山仿佛另一片青翠的荒漠,只是这次,没有人为他留下记号。
      辨认着路边的断壁残垣,他顶着豪雨一路进山,凭着桃花娘子的寥寥几句描述,深入秀微山腹地,正大海捞针一般寻着那处隐秘洞穴,忽见远处腾起无数飞鸟。

      白兔的如意算盘本来打得极好。
      马空群如约而至,在山里转了两天,就在一无所获焦头烂额之时,白兔适时现身,假意与他交手,实则边打边退,将他引至密洞,发现了魏婵烟的手札。他自以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抢了手札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正好被接到白兔消息后赶来的花寒衣堵了个正着。
      仇人相见该是分外眼红,然而想象中天昏地暗的打斗场面并未出现。花寒衣进来之后,看了眼横刀在手的马空群,连剑也没拔,只扔了一块血沁玉佩给他。
      马空群单手接住,随即瞪大了眼睛,半晌方开口道:“你把芳铃如何了?”
      花寒衣看着他笑了笑:“马大老板不必紧张,我不过见你出门,怕马大小姐在慕容山庄呆得憋闷,请她到我那里略坐一坐而已。”
      马空群抬头看他,皱眉道:“你要挟我?”
      花寒衣道:“马大老板是聪明人,亲生女儿与一本手札相比,孰轻孰重,我相信你自有判断。”
      马空群笑了起来:“仅凭一块玉佩能说明什么?芳铃究竟在不在你手里尚未可知,就算你真的拿住了她,我此时将手札给你,你又不放人,我岂不亏得厉害。”
      花寒衣问:“你待如何?”
      “另约时间地点,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花寒衣眼角一挑,慢条斯理地说:“这原在理,不过我不想白跑这一趟,还请马大老板也拿些诚意出来。”
      “你要什么?”
      花寒衣说:“手札的第九页,撕下来给我。”
      马空群退后两步,一面用余光注视着他的动作,一面慢慢打开手札,翻到第九页。出乎意料的是,上面没有想象中什么武功秘籍的习练法门,只有一条濒死之人的急救之法。他粗略读完,看了花寒衣一眼,摸摸下巴:“花教主何时竟有这般菩萨心肠了?”
      花寒衣斜眼看他:“我自有用处,不劳马大老板费心。”
      马空群说:“可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管花教主想救什么人,只怕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花寒衣冷笑一声:“我要保着的人,阎王来了也收不走。”
      马空群道:“若魏婵烟还在,你这话倒没说错。只是唯一有本事从阎王手里抢人的人,十年前已经被你亲手杀了。”
      他说着扯下纸页,手上运力,将轻飘飘的一页纸送到花寒衣面前。后者看罢,神色一动,竟是良久不语。
      白兔自然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这一页她也确实没有作假。要说有什么法子能起死回生,那纯属扯淡,但若能吊住一口气,以长风阁特殊内功心法,辅以珍稀药材,再借助一些外力,十之六七是可以救回来的。其他倒也罢了,这套功法委实修习不易,历来只有阁主能够修炼,若要救治濒死之人,则起码得有十年以上的功底。就算现在把这本心法全本摊开在花寒衣面前,让他临时抱佛脚,也是无济于事了。
      见花寒衣出神,马空群哪能放过机会,一个箭步绕过他,就望洞口逃去。白兔自是不能让他走脱,侧身跃起拦住去路,银链出袖看似迎敌,实则直奔洞壁上燃着的烛火。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白剑光闪电般切入,剑光过处,数盏烛火应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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