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龙》白风颂颂

3、两日清闲

　　接连数日，林青云都在高强度的修习之中度过，好在还有沧琰精心备制的药膳和按摩以及影龙冥想中的指导，十日下来，林青云的丹田气运雄厚，骨骼强健，现聚集真气易如反掌，调息起来轻松自如。他是极其开心的，虽是受了他人帮助，这也算是凭着自己努力收获的极好的成果。沧琰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亦是十分欣慰的模样。不觉已是晌午时分，林青云正准备冥想沉淀所学，便被沧琰剑锋划破空气引出的簌簌声吸引，起身朝水天一色边境走去。

　　沧琰是一早到冯虚峰正殿处理公务的，作为一峰之主，全峰上下大事小事一并皆需处理，几乎是时常来不及休息。林青云现下更加理解了现代高官也并不是那般逍遥自在。见沧琰收剑落地，他便凑上前去帮沧琰脱了薄裘。

　　“沧琰仙君今日归来甚早，许是峰内无忧心事？”

　　沧琰摇了摇头，没有向寝殿移步的意思。

　　“距拜师之战十余日，月出东山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沧琰将林青云递来的茶水引尽，接着道，“不过是想到近些日子你累了，便想着许你出水天一色散散心缓缓神。”

　　青云本以为沧琰接下来还会说些公务一类的话，并未太过在意，但一听到允了他出水天一色，瞬间提了十八分精神。

　　“多谢沧琰仙君！”

　　他兴奋的神色是藏不住的，尽管青云努力抑制自己不乐出声来保持礼数，眼角却将绵绵笑意悉数传达。沧琰见状，凝重的神色也舒缓了几分。林青云沧一边听着沧琰告诉他应注意的细节，一点低头拾掇着自己。约有着一盏茶时间，沧琰最后一个音字终于落了。他林青云毕竟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虽是不同的遭遇让他比同龄人老成了许多，但面对这新鲜事物，哪有少年会不欣喜。

　　“注意安全，一切开心便好，也不枉我特意回来。”

　　沧琰随后御剑离去，但话音还是掉在了林青云心坎里。沿着离开水天一色的幽深小径，他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的深意。“难不成沧琰神君抛下繁杂要务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出去养神？”青云大胆猜测，由木簪仔细绾好的青丝在他一步一跳的走动中逐渐散了。待踏过最后一节石台后，林青云豁然开朗。

　　发丝凌乱的少年被眼前这清新景象迷住。冯虚峰的底端竟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类似于村落一般。他一边走着一边打招呼行着礼问着路，终于打听到去斗牛峰的方法。少年早就对花璟妍所说的“皆由未拜师的小仙聚集的峰落”产生了兴趣，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未拜师的小仙，不过机缘巧合栖在冯虚峰的水天一色，平白无故的得到沧琰神君的照拂。

　　在边境理了理接下来的路径，林青云便运气轻身而行，倒是将近日所学落到了实处。一柱香的功夫，就跃到了斗牛峰。

　　斗牛峰的仙泽远不如水天一色丰厚，甚至不到水天一色的五分之一，对修行来说并没有很大的益处，好在小仙们心知修仙不易，都各自平了浑身解数以提高灵力仙法，相互切磋也是如家常便饭。所以林青云刚到斗牛峰，就观赏到了一次硬生生的实战展示。

　　正在切磋的是一男一女。林青云瞧了瞧那位男仙，并没什么可说的，功法不深厚基础也不牢稳，被那抹淡紫色打得节节败退，面上五官挤到了一处，好不狼狈！到是在空中跃进来去自如的淡紫色风景引起来林青云的重视。紫衣携着轻剑进退有度，偏走的剑锋不留情地划过另一方的脖子，一时间空气散开了血腥。男子显然慌了，一连着后退也躲闪不及，硬生生接下了真气厚沉的三掌，掌掌皆是见血。正当紫衣女仙想乘胜追击时，林青云感到了一旁凌空而来的杀气，那位飘然的女子未见慌张，灵活的双腿踏着劲风借力闪避，轻盈如她，毫不费力地躲开了一来二去四次进攻。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施放隐匿功法打扰了本是公平的比试。女子不恼，反而是聚气运剑。纤细的手腕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动作，腰肢轻柔随剑势一同摇舞，顷刻间轻剑变做数万根银针，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如战士一般俯冲而去。一阵轰鸣声结束后，男子与偷袭者皆败于地面，狼狈不堪。

　　林青云心中波澜起伏，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紫衣女仙明显感受到林青云不安的深情与炙热的目光，平顺了呼吸调整了真气，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少年尴尬地站在原地，未去理会那偷袭他人之人，亦向目标方向前进。

　　穿过几片竹林，来到斗牛峰主殿后的修习武场，这里可谓是月出东山中最大的修习斗法切磋之处。刚踏进修习武场的护体结界，就有数十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凌厉的、恐惧的、不安的、不屑的......这仙者的神色比凡间人类丰富得多，一时如绵薄春雨般一齐向林青云浇来，他停在原处，进退两难哭笑不得。

　　夕阳渐沉，暮色攀上顶峰。在修习武场切磋了数场，他方才明白有多少人想要拜入沧琰门下，而自己不过是数千人中幸运但却不是最优秀的一个。拜师之战，自己也许会是众矢之的。林青云脑内阵痛，四肢像散架一般涣散无力，一步一摇一蹒跚，好似与三千铁骑大战了三百回合三天三夜未得休息。他不记得是怎么回到水天一色的，也不记得沧琰心疼又着急的目光与追问，躺在冷硬的榻上，连冥想的力气也不再了。

　　沧琰一直站在门外，自林青云失了魂回来，一刻都未曾离开。少年淡青色的瞳仁中藏不住悲伤失落，怀不了苦楚伤情，这一朝一夕情绪的变化，全然收入了沧琰的眼中。沧琰浅色的衣袖轻挥，召来了润息万物的凝露与飘香蕴灵的菡萏，灼着月色混杂着浑厚的仙气，几息之后化出藕色的丹丸。

　　沧琰一向是不愿用灵药来窥探心上人的心事的。奈何青云神识未清醒，前忆被封存，还有这下隐天该死的位阶之差，少年未必愿意将心事与他心中这位时而温柔时而严肃的仙君倾吐。

　　下下策，也是唯一策。

　　仙术将林青云置身于四方梦境，亲手在梦境中把丹丸喂下，在朦胧之中，少年这日在斗牛峰的点滴如唱戏一般显现在眼前。眉被愁绪捆住一刻不肯松动，睡梦中的林青云发出令人叹惋的呜咽，沧琰俯身用衣袖将少年滚落的眼泪拭去，将人带出四方梦境，温柔地置在自己寝殿的软塌，见少年依旧睡着，指尖微响，幻化了一场美景入了少年梦。

　　那位紫衣仙女的眼神引起了沧琰的注意，洞悉一个尚未小成的仙者对沧琰这位实力高深莫测的仙君来说易如反掌。这显影之中，紫衣仙女追踪着林青云的几个避着他人难以捉摸的动作，让沧琰蹙眉陷入了沉思。

　　林青云足足睡上了两日才彻底清醒，此番睡梦，让他灵台一片清明，愁绪虽未全消，但再没有抓心挠肝的刺痛。下榻之时才发觉正在沧琰寝殿，而沧琰正眼角含笑地瞧着他，嘴角轻佻噙着一潭秋色。

　　少年知晓自己耽误了几日修习，便求着沧琰与他一同入高台将落下的进度加倍补回来。他的干劲在先前的热血中融进了严肃。在榻上伤神和焦虑是无用的，这样既看轻了对手，也辜负了沧琰仙君悉心顾看。

　　大战在即，既躲不过，那就拿出少年风发的意气，定要拼上全身骨血奋进当先。毕竟林青云的心中，顿失滔滔的江水是会为玉树临风的少年翩翩而舞的剑气扬起汹涌；融入花泥中的尘埃是会为挥劲方遒的公子雄雄而聚的灵气掀起狂风。

　　斜阳殆尽了金乌的眼泪，少年挥洒的汗水熠熠闪光，修长的影御剑舞动，一日不停。

　　林青云不止一次想象过拜师之战的场景，构思着它的辉宏和隆重，但当它真的身临其境时，还是被这月出东山最庞大的战场所震惊。

　　月出东山的四座主峰是围在四面的，中空处本一片云雾寥寥。当神上老者催动真气灵力破开云层时，一巨型圆台破云而出。青玉壁上用金线刻下古迹纹路，千年寒铁铸成的锁链层层固住战场，守护石兽为凤身双头仙鸟，一双狭长的眼睥睨着周身他物，四散出骇人的威压。

　　神上老者名为宽恒，自九重天归来，主持月出东山每一场牵动人心的大战。众弟子按位阶排开，均恭敬地颔首聆听教诲。月出东山之主仙尊在最前，一旁是他的师兄。接着为后的便是嫡传一脉的沧琰仙君，一旁是花璟妍仙君，另一旁空了一个位置，是个未到场的仙君。再后便是花璟妍仙君的四位弟子和未到场的仙君的四位弟子。最后便是林青云等一众为拜师的仙上仙者，也是战场的主角。

　　“诸位晚辈，都是修行四千年的仙者，还有资质上佳者修行至仙上。但是，若诸位想要日后飞升九重天，与众神一道与天地同寿，就须在此战中拼尽全力，争取几位仙君的赏识。大战拔得头筹者，将入嫡传弟子一脉，拜师沧琰仙君。”

　　宽恒神上的声音浑厚威严。伴着守护石兽长鸣的结局，拜师之战正式开始。

　　在下隐天的月出东山修仙的仙人，品阶因灵力修为而分不过四等——仙者、仙上、仙君、仙尊，修为达到便可闭关突破。这拜师之战据林青云的了解，仅有前二十一人可离开斗牛峰，位列前三甲才可拜师仙君座下，后十八人虽不能拜师，也可在其他三峰中博得好的差事借一借上呈仙泽。

　　拔得头筹，是林青云唯一的目标。

　　赛事初阶是众仙混战，不出一刻钟，大抵见了分晓。数千仙者留在战场上的八十余。复阶两两而战数轮，余仙者二十一。终阶战最为激荡人心，二十一仙者排次位列，争拜师权。

　　若说不紧张是假，但林青云心中小有自信，一路下来轻松披荆斩棘，战台之上挥剑大败十一人，另一面的紫衣女子也不甘示弱，居然能齐斗八位仙者，虽耗费了些时间，但也得胜而返。如此一来，夺魁人选落在了两人头上。中场调息时，两人在场下会了一面。

　　为了防止决战前真气损耗过重导致决战不公，战前神上与仙尊会亲自为二人疗伤。伤愈后，二人共同来到了场下观复阵，紫衣女子似乎料到了林青云也会冲进决赛，她的神色带着无法捉摸的神秘与晦涩，以清冷的声音开口：

　　“林青云，竭尽全力。”

　　“自然，希望你我都不负自己。”

　　刀光剑影在云雾之中穿梭，飞荡的剑气挥在场内溅起漫天的尘埃，一青一紫的身形交织又错开，只留下极速的剑影与躲闪的残光。骤然间石兽一声怒鸣，震慑了场内两人，巨浪般的威压起伏不定，让两人的真气皆堵在丹田处难以运作。索性放弃了斗法，两人再一次挥剑战了起来，没有四散的真气，只剩云雾中传出兵戈相见剑刃相接的乒乓声。一旁的人瞧得震惊纷纷议论，姑且一面佩服着一面猜测着，势均力敌的两人如何分出胜负。

　　两炷香悄然燃尽，石兽鸣声淡去，晌午日光冲破云雾，为战事带来一片清明。

　　两人喘息不止，少年捂着胸口尽力调息，少女铸剑努力定身，一息之后，再度举剑，他们皆知，这一招便是胜负之分。

　　紫衣少女将真气化为一把短匕刺入眉心，口中念着林青云辨识不出的语言，她身下涌现出纹路妖异的阵法，黛眉紧皱，眉心血随即落入阵法中，引得狂风四起。

　　林青云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是在尽力聚气，已准备最后一击。哪知少女剑锋朝向自己一指，便觉身上压着五行之山，沉重得几乎无法喘息，更别说轻身运动闪避了。这下少年慌了神，狐疑又紧张地看向她，不明所以。她祭出未知的仙法真气大成，显然用尽了最后一分修为，沉重的喘息着，杏眼努力张开对上青云的目光。

　　“若是，若你无法行动，便...便认输吧......”

　　一句话下来，紫衣少女已再无力气，只得勉强用剑撑着，但并没有将剑打出的意味。她说的没错，青云也了然自己在万钧重压下，早已动弹不能，更别说御剑攻击。

　　一旁在观战的花璟妍面色难看了几分，她的眉近乎拧成一结，朝着沧琰的方向用灵力传音：“你可知那紫衣小姑娘用的禁术，剑指之人受万钧重压，剑锋之刃奇毒淬之，所到之处见血必亡！”

　　沧琰盯着掌心，回了花璟妍：“她受人利用，只知万钧重压，并不知其他。”

　　传来的剑气被迫停下了两人的交谈，瞬息之际，少女的剑脱手不受控制地飞跃而出，朝着林青云的方向破风前进。她拼着全力也朝青云的方向跃起，无奈修为耗尽跌在一旁，急得泪涌眼眶。这样的情况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大声呼着：

　　“林青云，快躲开，我控不住它！！！”

　　林青云自知剑的威力，但受伤而真气亏损的他在万钧重压下如何动弹如何躲闪少年闭上双眼，用尽力气将修为汇为胸前，期望化作一护盾尽可能抵挡住伤害。剑气愈逼愈近，迎面的暖光被划破滋滋啦啦作响，少年紧咬牙关，等待结果的宣判。
　　场外，沧琰掌心一转，林青云腰间某物被催动，折射出的光掀起热浪冲向战场外，使观战的其他人睁不开双眼。迷茫中碎裂声音清晰入耳，紫衣少女轻剑引来的狂风停住，热浪停息，大赛结束。

　　轻剑斜插在场上，旁边碎片星点。林青云在震惊之中缓神，少女力竭倒在中央，结果畅然若揭。在场的仙者仙上虽心有疑惑，但依旧欣赏地鼓掌叫好恭贺林青云的得胜。

　　林青云拔得头筹，紫衣少女位列第二。按规矩，林青云如愿以偿地赢得了拜入沧琰门下的机会，那紫衣少女也因优异的表现和极佳的仙资获得了一众肯定，花璟妍欲收其为弟子。

　　正式授师定在两人恢复灵力修为的第二日，在这之前，沧琰到访了花璟妍的羽化峰竹林。面对着紫衣少女，他面色凝重。

　　“可知错？”

　　月色把沧琰的语言镀了一层寒霜，少女抬头看着这位不苟言笑的仙君，眸色黯然，双手绞着衣摆。

　　“已受师父教诲，小仙明了自己犯下大错，使用禁术却不知厉害，险些致青云仙上为死地，请仙君责罚。”

　　她跪伏在地，虔诚请罪。少女内心本只是想赢，无意伤害那位林青云，却不知酿成大祸。

　　“本君知你不甘居于人下，在不明所以下接了某人给予你的密卷禁术。但我可明确告知你，解你心中疑虑。”

　　“破你禁法的乃是上古仙器——窥天镜。此镜由本君七千年心头血熬成炼制，可躲避一次致命攻击。”

　　“你不必感到不甘心，本君只能有一个徒弟，且亦只能林青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