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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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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殿面朝百鹿泽,雾天风吹云过,山前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玉钵,瀑布由玉钵倾斜朝下倒去流进百鹿泽,顾渊喜欢站在窗外这个地方练功,累了的时候放眼就可以看到远处一片宽阔的百鹿泽。
到了今日顾渊已经有三天没有见过江弈安了,只早上看到他从十七殿匆匆出去后一整天都会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窗前的靠近池边的台阶上,双手撑在石阶上,朝莲池中心看去,看着水中一只只游来游去的影子,顾渊捡起草丛里一个小小的石头,朝着池中的金鱼就扔去。
“你摔它们做甚?”顾渊听到这声音就立马转头便看到江弈安弯着腰低头看他,此时江弈安已经凑到他的脸边,顿时就吓得顾渊微微往后倾斜了一下。
“师、师兄,”顾渊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用过早饭了吗?”此时顾渊看到江弈安突然出现,心里面是又惊又喜,表面上还不忘了跟他客套一下,其实心里早就想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哎你说什么废话,现在太阳都快爬到我们头顶了,不用早饭你想饿死我?”说着江弈安退到身后的屋檐下,掀开后摆就随意坐在屋檐阴影下的台阶上:“练得怎么样,我看看。”
“哦、哦。”顾渊拍了拍身上的灰,拾起放在地上的剑,他迅速地跃到莲池中央,一个起势就挥起了剑。
顾渊轻盈点在水面上,侧着弯腰用剑尖激起水花,水花溅起落到莲叶上,周身一股淡淡的银色光辉笼罩着他,他一边比着动作,脑海里却一直在回想来到长生门那天夜里,江弈安在这片莲池上的身影。
顾渊时不时地瞟向坐在一旁的江弈安。可每次看过去,江弈安还是一脸平静,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江弈安坐在一边仔细地看着,现在在他眼里,顾渊的动作就像是打着玩儿一样,根本没有认真:“你知道你现在问题出在哪儿吗?”
顾渊听到便收剑落下,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江弈安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缓缓走了过去,定在顾渊前面,表情有些略带严肃地说:“你说,你刚刚到底在看什么?”
顾渊心脏一紧,感觉全身都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他每次看到江弈安这个表情,定是会受到江弈安的责骂,不是其他的,就是师兄对师弟的那种责骂,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没有好好用功的孩子。
“不要以为你跟曹殊交过手你就不用专心修炼了,曹殊的功力不在我之下,你可以跟他过上的那几招,是他让着你。”江弈安的语气也压得很低,他这么一说,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顾渊并没有反对,因为刚刚自己确实分了心,那些招式连他自己也觉得打得一套糊涂,可顾渊此时心里并没有失落,更多的是委屈,他委屈是江弈安让他心神不宁,而江弈安却对此一无所知。
江弈安见顾渊不说话,摇了摇头绕到他身后,用右手就着顾渊的握着剑柄的右手举起了剑,这时江弈安想,这个顾渊已经长大了,他深刻地感受到,现在的顾渊,已经不是刚到长生门那个身材矮小瘦弱的顾渊了,江弈安第一次教顾渊拿剑的时候还能用手臂围着顾渊的肩膀,而现在他只能侧着身子站在他身后。
两人脚下生出一片白波,江弈安带着顾渊就轻松跃到莲池的上方,等两人站定,江弈安就松开顾渊的手绕到顾渊对面说道:“一形一影,万剑归一。水面上有你的影子,现在我是你的影子。”说着,江弈安周身水波乍起,空着手就和顾渊打了起来。
顾渊看着江弈安的气势来不及躲闪,一想到江弈安手上的伤却又不敢出手。
“师兄!”
江弈安一脚踹过去:“不必手下留情,要想赢过我就好好打。”
从开始到现在,顾渊见江弈安出手狠辣,专挑疼的地方打,且掌掌落在他的胸口没有一点顾及情面的意思,心道江弈安动起手来比曹殊要可怕得多,而且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
“顾渊,专心点。”说罢,江弈安向上扬起腿就劈在顾渊的左肩。
顾渊吃痛:太狠了。
顾渊本打算使出御术挡一下,可江弈安根本不给他使出来的机会,他每一招都速度极快,而且找到机会就打,还没等顾渊反应过来,江弈安已经又再一次主动出击了。
“你的功夫差不多都是我教的,看你还有什么招。”顾渊确实没招,他不敢想象这一拳一拳要是落在江弈安的身上,那得有多疼。
顾渊眼见江弈安挥出右手,从后面推出一拳就朝自己的脸打来,拳头就在即将碰到他的脸时,突然江弈安的整个手臂都停在隔他不到一寸的位置,拳风唰地一下把顾渊额前和两鬓的头发尽数朝后吹。
两人停在半空中,江弈安近近地朝他拉起右嘴角笑了笑。
顾渊呆住了。
一瞬间,江弈安翻身向上,朝下转腿就朝着顾渊的脊背踢去,顾渊一下子就人剑分离,从半空落下就径直倒在莲池里,顾渊全身都湿透了,他连忙撑起上身,用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等到睁开眼时,江弈安已经站在水中,用他的剑指着他。
“你就这点儿能耐?”
顾渊半撑在水里,看着江弈安那双好像在发光的眼,此时太阳站在他们的头顶,照得江弈安手上的剑发出蹭亮的光芒。风从江弈安身后吹来,吹着他身后那随着风向飘出的尾发就好像一根根细细的丝线,不断地牵扯着顾渊的心脏。顾渊想,他的师兄,也许就如同这身后的太阳一般,炽烈而强大。
“你打算在水里呆多久?”顾渊回过神来看到江弈安已经放下剑垂在右侧,朝他伸出左手,他一时发呆,迟迟才把手递过去,江弈安只手就把顾渊从水中拉了起来。
“不管你刚刚到底在看什么、想什么,”江弈安盯着他,“要想做好,最好专心点儿。”
顾渊脸上的红晕渐渐从脖子移到脸上,他低着头,生怕江弈安看到自己的表情。他想,只要他不说,他的师兄就不会知道他为什么分心。
后来几天顾渊喜欢跑到十七殿旁的飞瀑去,然后夜里偶尔又会跟江弈安过上几招,最后湿着衣服出来。
傍晚,季子雍溜着一个香囊,哼着小曲儿坐在江弈安的房里道:“我过来探探底,马球练得怎么样?”
江弈安给桌上的莲花盆添了点水:“曹殊跟你们一队,我们,”说着远远地望向瀑布的方向,“为什么要练?”
季子雍无话可说,顾渊走到江弈安房门口,正打算推开门,季子雍就唰地一下拉开木门夺门而出。
“季师兄要去哪儿?”
季子雍看了看江弈安,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顾渊:“打马球去。”
顾渊看着季子雍,坐到江弈安身边道:“师兄怎么又把季师兄气跑了?”
江弈安耸了耸肩:“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是个人间仙境,人间天堂。”
“哦……哦,那师兄等等我,我先沐浴一下。”
顾渊一把被江弈安抓住道:“洗什么洗,就要这样去。”
顾渊觉得匪夷所思:我这样?我现在什么样?
到了夜里,江弈安带着顾渊一路上山,周围渐渐温暖了起来,顾渊看着眼前一片云雾缭绕,终于知道他的师兄要带他去哪儿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江弈安。
“师弟,你不想在这儿洗澡吗?”江弈安看他没有动作,一边解腰带一边说。
顾渊咬了咬牙,看着江弈安飞快脱掉外衣,然后中衣,在快要解开内衬的时候,顾渊走到江弈安身边,抓起他的领口就捏在一起微微撇开头说:“师、师兄你不是不喜欢跟别人一块儿洗澡吗?每次季师兄约你你都不来。”
“啊?”江弈安开始装聋作哑。
顾渊捏着他的领口,手指时不时碰到他的前胸,顾渊稍微松了松手,小声地说:“我说,季师兄每次约你你都不来,你……”
江弈安一把抢过领子,接着脱鞋套:“你不脱衣服在这儿作什么?”说完江弈安脱掉内衫,慢慢地走进里面。
顾渊看着江弈安缓缓下水,他心道,师兄真的不喜欢跟季师兄一起出来泡温泉,以前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给他烧水送去,或者自己到山上来,顾渊跟季子雍来的时候从没见他一起过。
江弈安转头看着站在岸边踱来踱去的顾渊:“要我亲自帮你脱?”
顾渊一怔,低下头就开始解腰带:“不、不必劳烦师兄。”
此时顾渊心中紧张极了,他嘴上拒绝着,但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这样最好,我很想劳烦师兄。
江弈安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把岸边的衣服叠好,然后才转身缓缓地朝着泉水深处走去。
顾渊正打算下水,隔着一层白白的雾气就看到江弈安那如同一块白玉一般的脊背,他的黑发有些沉落在水里,有的湿哒哒地搭在肩上,泉水向上蒸着白气,顾渊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水中,走到了江弈安的后面。
江弈安一个转身,顾渊泡在温泉里的地方瞬间感受到一股热浪卷来,他看着江弈安缓缓靠在一个凸起的石头上然后闭上眼。顾渊缓缓走过去,仔细地看着江弈安的脸,水珠从他的侧脸滑下,滑到颈窝后顿了一下,又顺着锁骨滑进水里,温泉周围一片漆黑,只偶尔听得到露水落进泉水里的滴答声。顾渊咽了咽口水,他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自己勃勃的心跳。
顾渊试着保持平静,生怕江弈安从声音中听出犹豫和难控:“师……”
“长留山上有碧玉结成的树,玛瑙开成的花,四处奇珍异宝,瑶碧傍山,是许多人向往的居所,你可想一直住在长留?”
顾渊答非所问:“师兄为何平时不与季师兄同来?”
“刨根问底?”
顾渊刚想继续追问就隔着水汽看到了江弈安左胸前一块浅褐色的胎记。
“师兄这里还有胎记?”顾渊自己转移了话题。
江弈安听后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却疑惑的表情,然后这个表情又在一瞬间消失了:“哦,是、是啊,你可别告诉他们。”
顾渊蹲坐在江弈安身边笑出了声。
“笑甚?有什么好笑的说来听听。”
“一个胎记罢,师兄何需躲躲藏藏。”
江弈安低头看了看才缓缓道:“丑得很。你可不许告诉他们啊。”
“自然是不会,可我觉得不丑。”顾渊笑着道,“我就没有胎记,或许走丢了就找不到了。”
“怎么可能,就你这样,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来。”江弈安玩笑道。
可这句话听到顾渊耳朵里并不是一个玩笑。
顾渊唰地站起来朝江弈安靠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顾渊掀起的热浪也在两人之间翻腾。
两人看着彼此,好像也只有彼此。
江弈安觉得顾渊一下子离他太近,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趁机对着顾渊的上半身细细地看了看,发现顾渊身材结实均匀,腰上竟没有一丝赘肉,他灵机一动:“你知道为何功力迟迟没有进步吗?”
顾渊一下子严肃起来。
“因为你只顾长身子了,没长脑子。”说着还用眼珠从上到下把顾渊都扫了一遍。
顾渊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就好像锅里的抄手,熟的都快爆馅儿了。然后他慢慢坐到一边,安静地泡起了温泉。
江弈安:小屁孩儿,还治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