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不举》亦衍

17、第 17 章

　　黎元权被撞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因为远志并无大碍，观察两天就出院了，他编了个理由，就连黎家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多了一份工作，给黎元权开车。

　　黎元权的表现如常，并没有被那件事影响，远志也参与到了城南项目中。

　　远志找了个机会打电话给那个人，质问是不是他做的。对方很直接就承认了。

　　“为什么，我说了我已经在准备了！”

　　“我说了，我老了，等不了太久。”

　　“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冲出来，难道就能达到你的目标？即便撞死了黎元权，你也会暴露，我记得你的目标不止是要他消失那么简单！”

　　“我改主意了，你说我都已经一把年纪，还能贪图什么，只盼自己走在他后面，就可以了。”

　　远志沉默了。

　　“远志，我发现你变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太多东西。四十多年前，你的爷爷远方，就是被黎景熙设计陷害致死的，原本是两个人的计划，却让他在背后捅了刀子。你的奶奶遭受无尽的唾骂，在忧郁中黯然离世。你父亲被黎景熙收养，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保留，要被叫成黎元堂。”

　　“他从小就知道，虽然那些大人答应了黎景熙，不会再提这件事，但别人家的小孩总是会欺负他。你父亲一直都想报仇，他一直隐忍到自己进入了黎明药业。是，我要承认，黎元权对他非常好，但终归不是亲兄弟。当你父亲的心思被他察觉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兄弟之情。要不是我与他关系甚笃，处处在黎家维护他，他怕是早就死了几十回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黎元权派他去出差，在路上安排了一起车祸，一部满载着钢筋的卡车正面撞向了他的车，无数钢筋倾泻下来，将整部车扎成了刺猬，你父亲就是硬生生被钉死在座位上的。”

　　“够了！”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我给你说的这些，但我还是要跟你重复，你父亲死后，黎家只当是意外事故草草处理了。他们得知了你母亲的存在，找人在她住的地方放了一把火，连尸体都烧化了。要不是你母亲提前托付我将你带走，你们一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团聚了。”

　　“我说够了！”

　　“愤怒？很好，你应该愤怒。只有愤怒才会让你保持清明，不会沉迷于现在他所施舍给你的假像中。前几天的事情只是我给你提的一个醒，如果你还下不了决心的话，我不介意再做一次。”

　　“我自己来。”

　　“嗯，好，很好。那我就再等等，不过别让我等太久。”

　　黎元权放下手中的材料，接过一支笔，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黎先生，手续已经办好，没有其他吩咐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对方整理好材料，将其中一个文件袋放在黎元权的面前，剩下的装进了黑色的公事包里。

　　黎元权点了点头，那人便起身出门。

　　“陈律师。”

　　那人扶住把手停下了脚步，回头道：“黎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沉默了片刻，黎元权摇了摇头，“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元堂啊元堂，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给黎元权关上车门，远志坐回驾驶座，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爸，去哪？”

　　黎元权靠在后座上，“曼昕今天在家吗？”

　　“她今晚有个朋友生日，去参加生日晚宴了。”

　　“那就到你家坐坐。”

　　远志双手一紧，不知道黎元权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怎么，不方便？”

　　“不，方便。”

　　说罢发动了慕尚，向自己家的公寓开去。

　　进了门，远志邀请黎元权坐下，有些尴尬地将黎曼昕出门换装时随意丢下的衣服收拾好。黎元权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对这种小夫妻的生活表示理解。

　　“家里平时没人来，也没准备茶，咖啡可以吗？”

　　“可以。”

　　远志打开咖啡机，煮了一杯端过来，黎元权的习惯向来是什么都不加的。

　　黎元权端起来闻了闻，却没有喝，只是环顾四周道：“收拾得很整齐嘛，看来你的生活习惯不错。”

　　远志也端着咖啡坐下，“自己一个人生活习惯了，有些东西放好之后再没动过，就乱不起来。”

　　“你平时在家做饭吗？”

　　“做的，曼昕喜欢吃我做的菜。”

　　“那今晚就在你家里吃了。”

　　远志点点头，赶紧起身打开冰箱确认，昨天买的食材还剩一些，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去买一点，可黎曼昕不在家，就这样把黎元权放在自己家里，不合适。

　　黎元权看出了他的想法，“还有什么？”

　　“只剩下冬笋、排骨、牛肉、西红柿和一把芹菜。”

　　“有鸡蛋吗？”

　　“哦，有的。”

　　“那就够了，三菜一汤，应该做得出来。”

　　远志心中合计了一下，把食材都取出来，“好的，爸您先坐会儿，很快就能开饭了。”

　　说着他把手表解下来放在桌上，卷起了衬衫的袖口，从冰箱侧面摘下围裙系上，淘了一点米先放进电饭煲中。又把排骨冲净放到锅里焯烧，这才开始切冬笋。

　　黎元权扭头看着他在厨房里熟练地操持的样子，这个背影，何其相似。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年轻人，喜欢在厨房里做饭，他说这是他唯一的爱好，轻易不会给别人做的。

　　“我来帮你切肉。”

　　“放下放下，你的刀法太糟糕了，切出来的肉一块大一块小，可不好煮了。”

　　“那我帮你择菜。”

　　“不用，你忘了，上次就是你择的菜，结果上了桌才发现里面还有条虫。”

　　“那总得让我给你搭把手吧。”

　　黎元堂偏过脸，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拿过一个海碗，熟练地往里面打了三个鸡蛋。

　　“那你就把这鸡蛋给搅了吧，记住，要搅得均匀，搅到没有一点泡沫，炒出来的才香。”

　　远志已经切好了冬笋，把排骨捞出来沥干，放入电压力锅中加水继续蒸煮，再把冬笋也放到锅里焯烧，然后细心地切起了牛肉。

　　黎元权走到他的身侧，看着他娴熟的刀法。远志看到他，腼腆笑道：“快了，我炒个冬笋排骨，再来个芹菜牛肉，还有西红柿炒蛋，加上冬笋排骨汤，就是简单了些。”

　　“两个人，三菜一汤的标准正合适。”

　　黎元权见他围裙的带子松了，伸手拉到他身后重新系好，末了看看左右，“鸡蛋呢，我也别闲着，贡献一个西红柿炒蛋，这可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菜了。”

　　远志刚想说不用，但想黎元权自己坐在那也确实无聊，就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海碗冲了冲，又从冰箱里取出四个鸡蛋放在一旁。

　　黎元权已经脱了外套，和远志一样卷起袖口，利落地把蛋打进碗里，他没有接远志递过来的搅蛋器，而是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双筷子，熟练地搅了起来。

　　“搅蛋有讲究，一定要搅得均匀，搅到没有一点泡沫，炒出来的鸡蛋才香。”

　　远志切着牛肉，笑道：“咦，这我倒是头回听说，长见识了。”

　　“骗你的，其实就是给闲不住的人，安排一个事儿来干罢了。”

　　远志微微一愣，这才哈哈大笑，“一定是哪位母亲想出来的名头，专治多动症儿童。”

　　话虽这么说，黎元权依旧将那鸡蛋搅得十分均匀，又洗了一个西红柿，切好备用，准备开始炒鸡蛋，远志赶紧又拿了一条围裙给黎元权系好。

　　“西红柿炒蛋，要先炒鸡蛋，西红柿要晚一点放，既能保存营养，又不至于炒得稀烂。”

　　远志在一旁点头受教，看黎元权的架势，倒确实是个熟手，与以往的形象截然不同，远志看着身侧的男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分不清他是黎氏的掌门人，还是居家的好男人，是杀伐果断的凶手，还是一个为儿子做饭的...父亲。

　　等黎元权将西红柿炒蛋倒进盘子里，还顺手扯了一张厨房纸巾，将盘子边缘滴落的汤汁抹去。远志立刻上前道：“爸，我来吧。”说着端起盘子放到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