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之简史》墨烬染

9、苏丹王宫

　　阿迪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发现消失了几天的霍顿回来了。霍顿揶揄阿迪萨说是不是昨晚喝花酒去了？阿迪萨笑笑，说认识了个新朋友，喝多了。霍顿笑笑：年轻人嘛，这样不就挺好，就应该多出去见识见识，多认识些新朋友。霍顿问起了新朋友是怎么认识的，阿迪萨据实说了。霍顿听完若有所思，但也没再追问他新朋友的姓名。午后商馆收到了王国苏丹的宴请，今晚邀请商馆几位进宫参加晚宴。苏丹的宴请很正常，商馆一直在跟王国有合作，新任苏丹很倚重商会的军需供货，但这次的宴请名单里多了阿迪萨的名字。霍顿和阿迪萨都觉得有些疑惑。阿迪萨目前在商会没有职衔也不负责具体业务，苏丹那边怎么会知道有这个人？霍顿倒是不觉得阿迪萨进宫赴宴有什么危险，若苏丹要对阿迪萨发难，也不会只发宴会邀请，而是直接派兵过来了。即便是有人有意要伤害阿迪萨，密特拉也绝不会让这事发生，几千年来，密特拉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但最后都平稳度过去了，霍顿对密特拉的实力很自信。

　　苏丹的王宫就像个巨大的花园，奢华绚丽，守卫森严。霍顿一行数人和阿迪萨在王宫内侍的接引下，进入了宴会厅。出席宴会的除了众多达官贵人，还有不少跟密特拉一样的富商。阿迪萨远远看见大厅前排有个高大的身影有些熟悉，那个身影已经大步的迎了过来，竟然是一身戎装精神抖擞的拜巴尔斯。拜巴尔斯笑脸盈盈，径直走到有些发呆的阿迪萨跟前，重重的拍了拍阿迪萨的肩膀说：小弟，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阿迪萨知道他这个新认的大哥是个军官，但没想到这个军官的职位还挺高。阿迪萨腼腆的笑笑说：大哥，我只是有些没敢认，大哥你是个大官啊。

　　拜巴尔斯哈哈一笑：昨天是我不对，光顾着和你说话，也没好好介绍自己。我也不是什么大官，只是苏丹陛下一个忠实奴仆。今天也是我冒失了，看到今晚宴会有邀请贵商会，我想见你了，就私下把你加进去了。请你不要介意。

　　阿迪萨忙说大哥客气了：小弟见到你，也十分开心。阿迪萨赶忙向晾在一边的霍顿一行介绍起来。

　　霍顿一行跟拜巴尔斯互相道了个礼。拜巴尔斯亲自引着霍顿一行和阿迪萨就坐。

　　霍顿听到拜巴尔斯是阿迪萨昨日新交的朋友，似乎不觉得意外，只是侧身轻声笑着对阿迪萨说：你这新交的朋友来头不小啊。

　　阿迪萨问：长老，你之前见过我大哥？

　　霍顿以阿迪萨仅能听见的声音说，之前见过，其实上午问询商馆之人描述送你回来之人的相貌再联想到宴请你的事情，我就猜到了。我跟你大哥之前见过也合作过几次，我们密特拉搞情报的，这是基本功。现任苏丹忽图兹之前是密昔儿最精锐的马穆鲁克军团的首领。你这位大哥勇武过人，且有智慧，本是奴隶出身，被前任苏丹萨利赫发掘后加入马穆鲁克，短短十几年晋升迅速，忽图兹当上苏丹后，你大哥就是现任的军团首领。

　　阿迪萨恍然，原来自己这位新认的大哥如此权势，竟然是密昔儿王国的第二号人物，但行事作风却十分低调，待人亲切。阿迪萨猜测或许跟他的经历有关。但能从奴隶到将军，一步步走上来，却秉持初心不改，很是难得，除非他伪装功夫做到了极致。拜巴尔斯的内心应该是透彻坦荡的。阿迪萨觉得自己的这个新大哥绝不是那种虚伪到大奸似忠的人。

　　此后的宴席热闹非凡，缤纷多彩。苏丹忽图兹也出席了，坐在王座上与众人举杯欢饮。新任的苏丹，是个貌不惊人的壮实汉子，身处王座之上，自有一国之主的威严，就是看神色似乎有些憔悴，可能最近国事繁杂让人操心。拜巴尔斯陪坐下首，引领众人向苏丹敬酒，并热情招待四处的贵宾。宴席上还伴有歌舞伴乐，舞姬身姿婀娜，乐曲旋律轻快，很有一番特色。霍顿一行边吃喝边与周边的达官显贵闲聊，看起来关系都很熟络。

　　阿迪萨一个人有些无聊喝了点酒，就自顾欣赏宫廷歌舞。密昔儿的音乐文化渊源流长，比木刺夷这种封闭小国强上太多，上古王国时代的乐器就十分丰富，后又受到古希腊文化的影响，内容更加广泛，自几百年前密昔儿□□化以后，阿拉伯的音乐文化也融入了进来，可说是多姿多彩。阿迪萨从未认真研究过乐器，所以也无从品鉴，他敏感的听觉，听得各种奇妙声音从各种各样的乐器中传递出来，带有各自的节奏，或轻柔缠绵，或激昂跳跃，混合起来就形成一股浩瀚的音乐洪流，他隐隐觉得，音乐中似乎暗含着宇宙奇妙韵律，能与人的灵魂形成共鸣。阿迪萨何时听过这种音乐，一时听得有些入迷。

　　晚宴宾主尽欢。拜巴尔斯热情的代苏丹送客。拜巴尔斯跟霍顿私谈了几句，然后向霍顿询问想留下他的小弟一会，霍顿笑笑说无妨，朝阿迪萨打了个招呼先行出宫去了。拜巴尔斯领着阿迪萨漫步在王宫花园之中，花团锦簇，景色宜人，空气中弥漫着幽香，依稀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音乐声。

　　拜巴尔斯和阿迪萨走上王宫露台，露台上只有他们两人，卫兵和内侍都被远远的支开走了。

　　从露台上能俯瞰开罗城景，一片和谐安宁的景象。

　　拜巴尔斯说：小弟，这风景可以吧？

　　阿迪萨点点头说：美不胜收。

　　拜巴尔斯轻声说：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了。最有权势的人，才能占有最好的风景。

　　阿迪萨听着，似乎能感觉到这位大哥心里有事，但是没有说话。

　　拜巴尔斯有些沉重的说：今天我收到叙利亚那边的情报，蒙古人攻势很猛。法兰克人的安条克公国和特里波利伯国已经正式投靠了蒙古人，属于阿尤布王朝的蔑牙法里勤已经被围攻失陷，全城□□全被屠杀无一幸免。忠诚领主卡米勒被蒙古人残忍杀死。你知道蒙古人是怎么折磨他的么？蒙古人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塞入他的嘴中，一直弄到他死去，又把他的头颅插在一杆矛上，由蒙古人举着它胜利地穿过□□的城市，队伍前面是歌手和鼓手。

　　说到这拜巴尔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大部分十字军公国都臣服了蒙古人，□□世界已经岌岌可危，处在最紧要的关头。叙利亚那边仅靠阿尤布王朝的力量，抵挡不住蒙古人和十字军的两面夹攻。大马士革的纳昔儿王已经派人来求援，苏丹同意了，已经向全国发出了征兵令。我们已经是最后的力量了。假如我们失败，整个□□世界都将毁灭，蒙古人将无人能抵挡。拜巴尔斯看起来忧心忡忡。

　　阿迪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位责任感强烈的大哥，只能伸出手拍拍这位壮汉的肩膀陪着他沉默了一会。

　　拜巴尔斯望着视线尽头尼罗河面的反光，缓缓的说：我的部族被蒙古人赶出了故土，流离失所，我被人抓去做奴隶，到成为个底层士兵，九死一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小弟，你知道是什么在一直支撑着我么？

　　阿迪萨摇摇头表示不知。

　　“是恐惧”。拜巴尔斯轻声说到：努力也好，机遇也好，我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逼迫着我不停的挣扎，不停的走。十几岁逃亡的路上，我全家都死绝了。最后离开的母亲，割下自己的肉给我吃，她死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下去。

　　拜巴尔斯的面容在夜色下冷峻得像块寒冰，但阿迪萨能听到他内心深处无声的哭泣。

　　“我为了活下去，跟狼搏斗争食物，跟人哀求，偷过抢过，哪有什么人的尊严。被人抓了当奴隶，为了一口吃的什么苦都吃过。来到密昔儿，当了兵，为了活下去，也是在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后来我升到了军官，以为这下可以歇息了吧，但是那时候的苏丹对我们不信任，要杀掉我们。为了活下去，为了自保，我带着兄弟们杀了他。为此我也付出了代价，被流放到叙利亚8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朝不保夕，直到蒙古人的威胁逼近，新苏丹刚上台权力根基不稳，需要我替他掌管军团，我才被召回来。”

　　阿迪萨静静听着拜巴尔斯诉说着心里话，露台上只有微风吹过。

　　拜巴尔斯继续说着：苏丹其实对我很提防，不过这也正常，站在他那个角度，完全信任一个人怕是很难。他那现在我倒不是很担心，他还需要我替他掌理马穆鲁克，因为蒙古人的威胁已经就在眼前了。

　　拜巴尔斯突然问到：小弟，你跟霍顿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看霍顿对你十分关心啊？

　　阿迪萨如实的诉说了霍顿在波斯救了他的事。

　　拜巴尔斯听完，想了一想，问道：你知道霍顿商会的真相么？

　　阿迪萨一愣，然后照实说了：大哥说的可是密特拉？

　　拜巴尔斯看着阿迪萨的眼睛，点了点头，说到：那霍顿应该是跟你说了，你知道密特拉是什么了吧？他是否跟你提过他们的元灵使者？

　　阿迪萨也点头继续说到：是的，他说过了。其实，我也是他们口中的元灵使者。

　　拜巴尔斯听完恍然道：原来如此。

　　拜巴尔斯望向天空，继续说到：密特拉隐秘诡谲，据说已传承千年。我也不清楚你体内拥有他们所谓的元灵会有怎样的变化，他们既然找到了你，肯定是希望你加入他们。

　　说完拜巴尔斯转头看着阿迪萨，认真的说：小弟，哥哥只有一个建议，小心密特拉。我总觉得他们藏着什么隐秘，不一定是好事。

　　阿迪萨想了想，回答到：谢谢大哥，我会注意的。

　　拜巴尔斯看着阿迪萨笑了笑，然后说：小弟，我看你宴席之上一个人闭目发呆啊，想什么呢？哈哈。是不是对那种环境不适应？

　　阿迪萨笑着说：也还可以，我那时在仔细听音乐，挺好听的。

　　拜巴尔斯也笑了：你学过乐器么？

　　阿迪萨说没有。

　　拜巴尔斯说：跟我来。拉着阿迪萨去了旁边阁楼，喊内侍取来一柄六弦琴。

　　拜巴尔斯说：这是鲁特琴，你们老家也有类似的，大同小异，我也只会弹这个。

　　拜巴尔斯调试了一下琴弦，拨奏了起来，银铃般的音乐随之响起，时而轻快时而舒缓，十分动听。拜巴尔斯兴致起来，一会功夫弹奏了好几首。

　　阿迪萨闭目倾听，很是陶醉。

　　曲终音歇，拜巴尔斯说：咋样？

　　阿迪萨笑着说到：很好听。

　　拜巴尔斯哈哈一笑：我只会一点，弹起来音色是死的，没有灵性。想学么？我教你。但我只能教你初步的，我不擅长这个，如果你喜欢，改天我把一位大师引荐给你，她可是琴艺高手，她的琴声，听过的人都说上了天堂。

　　阿迪萨开心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