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山有仙》草西木白

13、第十一章 缘分不浅

　　“帝，帝君？”
　　似乎没料到离阎的神识会突然觉醒，命格星君一时又惊又诧，然而，在闻到对方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特幽香后，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因为曼珠沙华。
　　没错，方才那一片骤然出现的红色花海，正是能够唤起亡魂前世今生记忆的接引之花，曼珠沙华。
　　虽被称为接引之花，但曼珠沙华一年却只在忘川河畔盛开一次，而恰好这一次花开，就让离阎遇上了。
　　睨着面前一身黑无常打扮的命格星君，离阎负手噙笑，故作关心地询问：“如何，在我冥界地府任差可还习惯，要不要再换一个大殿阎王当当？”
　　命格星君一脸讪然，“帝君还是莫要调侃小仙了。”
　　“哦？你觉得本君这是在调侃你吗？”
　　离阎脸上笑容更甚，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看得命格星君不觉背脊一阵生寒，连忙老老实实地向他坦白交代：“禀帝君，小仙之所以以这般模样现身于此，其实……只是为了方便接您的凡人魂魄重回阳间，以助您顺利渡下死劫。”
　　听得他如实招供，离阎这才敛了笑容，淡道：“你既掌管一众仙神命格，‘仙家不可干涉历劫’的规矩，自是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楚。此番你不惜越规而来，可是因为我历劫途中出现了什么变数？”
　　命格星君颔首，“小仙不敢欺瞒，帝君这一世的命格走向确实是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而偏离了原本的设定。不过还请帝君放心，小仙已经想到了解决之法，亦在凡界找了一位精明可靠的帮手，直至帝君劫成归位之前，我二人会一直在暗中竭力相助。”
　　“帮手？”扫了一眼立在不远处，正伸脖张望的‘白无常’，离阎道：“那个化身为大夫的土地仙？”
　　命格星君陡然一愣，满眼写着‘你是如何知晓的’，直到瞧见对方冲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是了，此时的离阎已经被曼珠沙华唤起了所有的记忆，无论是身为神祗时的，还是今生作为凡人时的，以他的聪明才智，怕是只需动动脑筋稍加分析，也就不难猜到帮手是谁，以及她的真实身份了。
　　想到‘身份’二字，命格星君心下咯噔一声，耳边不禁响起了白芸兮方才的那一番话。
　　‘如果说，我曾在不知道帝君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无意间冒犯了他……’
　　就小芸那淡然如水的性子，即便曾有冒犯，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不敬之举吧。
　　为以防万一，命格星君还是决定先替白芸兮做一番辩解，笑着奉承道：“帝君不愧是帝君，真是万事都逃不出您的法眼，没错，那土地仙正是小仙在凡界寻得的帮手，不过在此之前，她并不知晓帝君的身份，故而若有失礼冒犯之处……”
　　说到这里，悄悄观察了一下离阎的表情，见他面上没有多余神色，才放心说完最后一句：“还尚请帝君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离阎默了默，似随口一问：“如此听来，你与那土地仙似乎是旧识？”
　　大概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命格星君只好讪笑一声。
　　见他不否认，离阎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言归正传道：“我神归之日，可会因为命数生变而受到影响？”
　　“这个……”命格星君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无从知晓，又看了一眼天色，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帝君还是先随小仙重返阳间吧，一旦过了时辰，您的魂魄可就再难……”
　　“命格~”离阎出声打断他，正色道：“你现在立刻启程，替我走一趟三十三重天。”
　　“三十三……”命格星君愣道：“帝君要我去太清境？”
　　离阎颔首。
　　在原地等了近一盏茶的功夫，白芸兮仍不见命格星君给自己发出信号，只是远远见他一直在和离阎交谈着什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
　　难不成，帝君的魂魄不肯跟他回去？
　　正当白芸兮心生猜疑时，耳边忽地传来一道密音：小芸，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帝君就交由你带回去了。
　　交由我？
　　白芸兮愣愣地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又听见对方补充道：“哦对了，要是帝君待会儿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特意找来的帮手，还有，万不可让帝君知道你手上有他的历劫运簿。”
　　问起来？帮手？历劫运簿？
　　白芸兮一头雾水，再抬眼看向河岸时，除见离阎之外，早已没了命格星君的影子。
　　斯时幕色渐淡，距离破晓已不足半个时辰。
　　倘若无法赶在天亮之前，将离阎的魂魄带回去，那他这一世的命数可就真的到头了。
　　白芸兮也无暇再细思命格星君话中之意，提步来到离阎跟前，道：“时辰将至，快随我重返阳间吧。”
　　似乎并未察觉到离阎眼中的异样，说完这话后，便带着离阎跃上云头，直奔凡界而去。
　　祥云逆风疾驰，衣袍猎猎翻飞。
　　看了看面朝前方，专心赶路的白芸兮，又低头看了看她一直拽着自己衣袍的手，离阎不禁挑眉问：“仙友是担心我失足掉落，才这般紧拽着不放么？”
　　“……什么？”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以至于白芸兮只依稀听见一个‘紧拽着不放’，微顿了顿，倒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回他道：“云上风大，我怕你站不稳。”
　　离阎忍着笑意，道了声‘原来如此，’接着又将手臂往她那头送了一些，“那仙友可记得抓牢了，千万不要松手。”
　　闻得此言，白芸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只是点到一半就硬生生的顿住了，蓦地扭头看向离阎。
　　“你方才……称我什么来着？”
　　离阎扬了扬唇，朝她露出一抹春风化雨般的微笑，“怎么，莫非仙友不认得我了？”
　　白芸兮一个趔趄，险些从云头上栽下去。
　　离阎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定方才将手收回，温声提醒：“云上风大，仙友可得当心站稳了。”
　　他，他叫我仙友，所以他现在是……
　　白芸兮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点了定身穴一般，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见她一副三魂去了七魄的呆怔模样，不知怎的，离阎一时竟起了想要逗逗她的心思，故意拉长了语调道：“看来，我与仙友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白芸兮脚下一软，又是一个趔趄，离阎再度出手相扶，轻声笑问：“是这风太大，还是这云头不稳，为何仙友一再脚滑？”
　　不得不说，碍于法力受限，白芸兮掐诀召来的祥云的个头……着实小的有些可怜，这也使得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只要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就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风过云头，吹得两人青丝纠缠不休。离阎那双噙满笑意的深邃眼眸，白芸兮只是匆匆对上一眼，便触电般地收回了视线，稍一定神，在本就不大的云头上揖手躬身，朝离阎郑重行礼道：“小仙白芸兮，见过离阎帝君！”
　　白芸兮？离阎将这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转而道：“仙友又何须如此多礼，快起身吧。”
　　这一口一个仙友，离阎喊得倒是自然顺口，可白芸兮却听得冷汗直冒，诚惶诚恐道：“小仙仙品卑微，实在担不起帝君这一声仙友。”
　　“哦？”离阎故作不解，“可本君怎么记得，那日在缥缈山还是仙友……”
　　“诚然在那之前，小仙未曾亲眼见过帝君！”白芸兮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闷声道：“当日小仙多有冒犯，还望帝君恕罪！”
　　话落，许久都没闻得回应，在满心惴惴不安的等待中，离阎略带低沉的嗓音才终于在头顶响起。
　　“再不下去，本君可就真的没救了。”
　　……下去？
　　白芸兮低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不知几时，祥云已经停在了竹林小居的上空。
　　长夜将尽，黎明前的昏暗依旧笼罩着整个小院。
　　一阵轻风拂过半掩的窗台，吹得房内燃了一宿的烛火微闪了两下，奄奄欲灭。
　　陆珉伏在案上，睡得正沉，再看榻上之人，已是面如白纸，全然感应不到一丝气息。
　　白芸兮快步来到榻前，把了把他的脉搏，仅剩下一口吊命之息，忙回身看向紧随而来的离阎，道：“帝君，时间不多了，您赶紧……”
　　一颗桂圆大小的血红色珠子赫然出现在了面前。
　　见离阎用眼神示意自己拿着，白芸兮稍作迟疑，还是恭恭敬敬地伸手接了过来，凑近端详，竟还闻到了一股极其浅淡的奇特幽香。
　　离阎道：“这珠子你先替我保管着。”
　　“……啊？”
　　“待我劫成归位，你再送来冥界。”
　　“啊？！”白芸兮一阵头大，她可不想等离阎神归之后，再与他有所牵扯，忙婉拒道：“帝君，小仙……”
　　“白芸兮~”
　　离阎朝她莞尔一笑，留下一句‘你的名字，本君已经记下了’之后，便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了李闫体内。
　　记下了……是什么意思？
　　莫非……
　　轰隆一声，屋外突然炸响起一道惊天闷雷。
　　白芸兮猛地一个激灵，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普化天尊那一张冷然肃穆的面容。

　　——倘若帝君真要追究起来的话，怕至少也得去普化天尊那里受三十三道雷刑，以示小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