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BE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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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悦知走出江湾医院的时候，楼道里闪烁了好几天的灯彻底暗了下去。
医院就在越江湾边上，江风夹杂着海风日夜不断，今夜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不仅歇了风，连天上的乌云也一并散了，月光温柔地洒在沙滩上，每一颗砂砾都闪烁着柔和的辉光。
宋悦知脱了鞋，赤脚在沙滩上走着，退潮后的沙滩柔软潮湿，每一脚踏上去都像陷进云里，宋悦知的脚印浅浅的，蜿蜒着朝海浪延伸去。
津口在越江上游，那里没有海，只有无数条向越江汇拢的河流，宋悦知是第一次来海边，即使在越江生活了这些年他也未曾自己来过，这片只闻其名未见其貌的海滩贯穿了他整个幼年到青年时期，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他甚至觉得来这里就一定是跟殷其华结婚的时候。
于是他等啊等啊，等到一段婚姻都落了幕，最终还是一个人来了这里。
海水没过脚背，浸得他打了个哆嗦。
曾几何时，当他沉浸在重逢殷其华的喜悦中的时候，恍惚间以为那些年受的苦能有所值，后来他才明白，命运从未对自己手下留情。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海水涨上来的时候能没过小腿，膝盖骨又疼了起来，像针扎似的，一下下锥进骨髓里。
电话就是在他弯腰揉腿的时候响起来的，他在离开越江的时候就拉黑了殷其华的号码，但当铃声传入耳中，他下意识还是想起了殷其华。
然而打来的是周琴。
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在遥远的海平面上看到了一个跃出海面的白色生物，它有着如月牙般弯曲的身体，凌空一摆尾溅出漫天淋漓的水花。
那是海豚吧？
宋悦知出神地看着，完全没注意电话中周琴的怒骂嘶吼。
周琴竟然来了越江，也是，宋晓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说什么也是要来的，大概是去过拘留所见过宋晓，问到了自己的住址，这么晚了，可能是去借宿的，也可能是直接去要钱的，说不好，但是眼下扑了个空，周琴一路从津口忍耐到越江的脾气如火焰山般喷发了出来。
她骂的很难听，尖叫声几乎震坏手机传声筒。
宋悦知突然对相处没几个月的邻居们感到有些抱歉，深更半夜还得听人骂街，也不知道倒了什么血霉，摊上自己这么个多事的邻居。
周琴把老宋家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候了一遍，连宋悦知去世的母亲和娘家也没放过，最后骂到宋悦知头上，左右不过是把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颠来倒去再骂一顿，宋悦知安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以前他总听不得别人这样说自己，总会觉得委屈、愤怒、难堪，后来听得多了，面上能装出毫不在乎，心里却像在碎玻璃上滚过一圈似的直滴血，免不了白了脸、红了眼，多多少少总是要难受一阵子的。
可今天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在困极的人耳边用听不懂的外语念新闻，他听了半天也抓不住重点，反而眼神被那只落入海中的海豚吸引，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能穿越墨色的海面，像一条鱼一样畅游在无边无际的海底。
他听见了海豚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是在呼唤他。
它们在喊——
知知……
宋悦知向它们走去，海浪卷上来，似乎在迎接他的到来，又似乎在温柔地推他回去。
他开始觉得周琴的声音很吵，那难听的叫骂声掩盖了海豚的呼唤，掩盖了风声和海浪声，令他觉得厌烦，他想要叫喊，想要歇斯底里，想要把这些年的不痛快统统抛回去。
“滚！”
空旷的海边回荡着他的怒吼，电话里的周琴猝然一愣，骂声还没出口，就被宋悦知震了回去。
“我没钱！我不要脸！我再也不想管你们那些烂事了！”
“你们死了我也不会给你们收尸！我死了也不用你们哭坟！”
“滚！统统都给我滚！”
手机抛出一个半弧落进海里，宋悦知笑了起来，他从没有笑的这样开心过，那些禁锢了他十几年的枷锁都随着扔出去的手机一齐坠落，他笑的疯狂，一声比一声急促，直到笑的眼角都是泪，直到海水淹没下颌，脚底已经难以踩到地面，他在海中漂浮起来，冰冷的海水灌进口鼻，像刀一样劈开气管和肠胃，他很难受，却又痴迷于这种难受，他想离那些海豚近一些，再听它们喊自己的名字。
知知……
“知知！”
身体被人从身后架住，高出他一个头的男人浑身透湿，双臂像钳子一样锁着他的胳膊，在汹涌的海浪中拼尽全力将他拖回了岸边。
两人都狼狈极了，海草和细碎的珊瑚挂在他们头上、衣服上，宋悦知不知道喝了多少水，拖上岸来已经不行了，殷其华快疯了，他拼命按着宋悦知的胸口，不停给他渡气，然而宋悦知一口水都没有吐出来，反而被按得胸口生疼，他背着月光触碰殷其华的头发，轻轻将他头上的海草勾了下来。
“别按了，疼。”
殷其华将他抱进怀里，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
“知知……知知……”
殷其华浑身抖的不成样子，他太害怕了，要是再晚来一步，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你以为我要寻短见？”
宋悦知咳了两声，反而咳出一点水来。
“我妈妈信教……她说……人是不能伤害自己的……”
宋悦知微微挣动了一下，他看向那片差点要了他性命的海，眼睛里却有光。
“你听见了吗？”
殷其华茫然：“听见什么？”
“它们的声音……你仔细听……它们是不是在叫我的名字……”
“知知……知知……你跟我说过的……海豚会这样叫我的名字……你听啊……”
殷其华惊恐地抬头，海面上什么活物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水和铺天盖地的寒风。
“不是！没有海豚！海豚不是这样叫的！”
殷其华重重掰过宋悦知的脸，急促道：“是我在叫你，知知，你听，是我在叫你！”
他泣不成声：“是我喜欢你，是我为了让你开心才这么说的……知知……只有我会这样叫你……”
宋悦知偏着头靠在他颈窝里，他好像睡着了，半天没有声响，良久才合着眼轻轻说：“你又骗我……”
“你总是骗我……骗我要在这结婚……骗我海豚会叫我的名字……还骗我……”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力气都消耗殆尽，一根链子从指缝里漏出来，殷其华毫不费力就打开了他的手指，那是一条海豚吊坠，款式陈旧却被爱护如新的海豚吊坠。
“还骗我……说你喜欢我……”
宋悦知边笑边咳，殷其华感觉脖子上湿热热的，抬手一抹全都是血。
“知知！”
殷其华手足无措，心里像被人用钝刀子一刀又一刀戳着，剧烈的痛苦折磨的他无法呼吸，他拼命拍着宋悦知的脸，嘶声叫喊。
“不要睡！不要闭眼！你看看我！知知……我什么都不要了……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求你活着……”
宋悦知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他抬了一下眼，很快又闭了回去，他不冷也不痛，只是有些困，想要好好睡一觉。
可殷其华在他耳边聒噪着，像一只扑腾的山鸦。
“你后悔吗？”
宋悦知声音很微弱，他不确定殷其华是否能听见。
“认识我……遇见我……跟我结婚……”
“毁了小半辈子……还落不下我一声好……”
他努力想笑，却让殷其华哭的更厉害。
“没有！我只后悔跟你离婚……知知……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他摸索着口袋，掏出泡了水的天鹅绒盒子，颤颤巍巍取出一枚戒指就要往宋悦知手上戴。
“你看！我给你买了戒指……戴上好不好？我们回去治病，你说什么我都去做，我们会在这里办婚礼，我带你去海上看真正的海豚，我们会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宋悦知感觉不到冷，却偏偏感觉到了戒指传上指尖的凉意。
他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用握着吊坠的那只手按住了殷其华的手。
戒指没能带上去。
“殷其华……我们果然不应该是一对……”
他笑着，眼神却涣散开。
“你看我……偏偏不后悔跟你离婚……”
“不！不！你喜欢我！你……你还欠我一幅画呢……不要睡……起来把画画完好不好……睁开眼睛啊！”
宋悦知的头垂了下去，他闭着眼，看见了无数只海豚随着海浪向他而来。
天空那样晴朗，阳光温暖，海水清澈。
从此以后不会痛、不会冷，不会再遇见这个人。
“就画九幅吧……长长久久……我们的故事不够完美，第十幅就不画了……”
他没能再听到殷其华的声音，他的灵魂乘浪而去，前往他最向往的梦中之地。
我曾用我的一生来爱你，如今这一生走到头了，我啊……
再不想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BE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