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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意思 ...

  •   贺清越当真改换方向,领着她往西厅方向走去。

      初弦有意慢他一步,贺清越火眼金睛,向后睨她一眼,修长两指并拢,隔着煌煌灯火隔空点在她的眉心,暗含警告。

      跟上。

      初弦努努唇角,这么幼稚的动作,由高高在上的资本主义做来,当真是威慑力十足呢。

      踩过一截复古雕花的木质长廊,拼接的波状斑纹疏松纹理木地板渗了清晨融化的雪水,洇开浓墨重彩的深色痕迹。

      宾客盈门的西厅传来或高或低的嘈切声语,初弦视线透过古色古香水墨工笔的支摘窗,看见填得满满当当的西厅。

      小桥流水的轻巧曲面长廊,陌生面孔的食客与初弦擦肩而过,贺清越扶着她肩膀,轻而易举地把她护到靠里的位置。

      撞他的人满面歉意,连说两声抱歉。

      贺清越极有风度地颔首,但他发现对方目光夹杂着惊艳、心动、荷尔蒙飙升、面部毛细血管扩张等一系列生理反应后,小心眼的贺总没来由地沉了脸色。

      筋骨分明的手虚停在初弦后腰,他微微低头,刻意在她左耳边说了句什么。

      初弦只觉得一道略带清寒苦涩的冷烟草气息强势迫近,她抬手遮住左耳,在他怀里仰头。

      回程的路上睡饱了,玉雪般的脸颊干净温润,溶溶光质一照,描出一张不经人工科技修饰的纯质五官,婉约秀气的眉,波光潋滟的眼,没有任何引诱的本领和技巧,可虚幻如毛玻璃的错落光线撞上她时,仍是无情也动人。

      双唇毫无头绪地微张,缺了点水,依旧艳红如春日樱桃。

      贺清越辨着她口型:

      你说什么?

      一丝古怪浮上心头。

      前后脚过了半月形的拱桥,初弦眸光柔软,声线也软:“刚刚太吵了,你和我说了什么?”

      贺清越不是不想问她,但时机不成熟,身份也不合适。

      他挑着眉,低头垂眸,微微躬身靠墙,唇边噙一抹意味不明的哂笑:“我说你,招蜂引蝶。”

      四个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差点儿把初弦砸得不知东南西北。

      哪能给人扣这样大的帽子!

      她登时气成圆鼓鼓的河豚,想要辩驳的话还没组成完整词句,贺清越摁着她后颈,很轻的力道,让她转头。

      “看。”

      他垂着单薄白皙的眼皮,目光落定在某个方向。

      初弦咽下话,顺着他示意的地方看过去。

      原本摆着那架博古屏风的地方,现在题着一副字。

      笔力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千山万山,凉月松门。”

      她很难明说这一刻的感觉。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像是在一杯纯洁无垢的清水中,不合时宜地投入一粒橙黄色的泡腾片。

      翻腾滚动、争先恐后冒出水面的细密气泡,在某个瞬间,化作空落落的胃里,扑腾的蝴蝶。

      贺清越抬手,点着位置,她没看,流漾莹润的双眼转向他。

      “其实我更喜欢上半句。”

      初弦慢了好几秒,平顺呼吸被剧烈心跳掩盖,一下一下,跳得缓慢而沉重。

      她近乎失语地喃喃:“......佛火黄昏?”

      贺清越偏着线条清瘦的颈侧,眼里有笑。

      摇摆不定的灯笼打落盈盈的光,衬他过分清绝。

      “程润觉得这句诗怪有意思,专门请了一位书法协会的大家来写。”

      说到字——

      初弦思维跳跃,忽然问:“贺先生,上回您问我的回礼,您有什么好建议吗?”

      怎么她问回礼还要征求意见。

      行云流水的一记轻敲,不轻不重地磕在她光洁前额,贺清越看她吃痛地捂住额头,低声失笑:“走了,带你吃饭。”

      **

      西厅靠廊四人桌,两双眼睛死死追着贺清越和初弦的背影。

      “小涵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女生真的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许涵收回视线,她咬着银匙细柄,含糊“嗯”了一声。

      “你嫂子真好看啊。”

      同寝的姑娘今天被男朋友放了鸽子,许涵见她一个人待在宿舍无聊,便主动提议请她吃饭。

      许涵没对这声嫂子发表看法。

      她心里计较着别的事情。

      钟立谦说要请初弦吃饭,顺便带上许涵和她的舍友,让她们蹭一顿价格高昂的自在居晚餐。

      可左等右等,给钟立谦发了好几条微信没回复,电话也没人接。

      他是医生,工作有变动是正常的事情。

      可是--

      本该和他约好的初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许涵再一次拨出钟立谦的号码。

      比起初弦,她更想知道,和她站在一起,明里暗里表现出强烈占有欲的年轻男人。

      到底是谁。

      **

      程润安排的包间在三楼。

      单独为贺清越预留的私人厢房,有个极雅兴的名儿:新雨晚云。

      初弦一眼读出来,这是汤显祖的诗。

      眉眼般般入画的旗袍美人推开浅胡桃色的扇门,程润吊儿郎当地歪在美人靠里,单手举着粉色外壳的iPad刷短视频。

      厢房乌烟瘴气,程润等得不耐烦,抽了大半包的南城本地烟。

      有风迎面而来,初弦呛得嗓眼干痒,她背手抵着鼻尖,自以为无人察觉地往后撤了半步。

      贺清越皱眉,低斥:“把烟掐了。”

      程润咬着烟颠得不上不下,他没动,依旧是那副懒到没骨头的模样,视线慵散地越过贺清越,仰天呼出淡白色烟圈。

      “你少来此地无垠三百两啊。有本事你别抽。”

      程润把半截烟摁熄在灭烟器里,上半身的软衬被他睡得乱七八糟,他不在意地一捋额发,半定型的刘海刮得雅痞。

      他抬手招人进来,角落里的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程润把横七竖八堆满烟头的灭烟器丢到一旁。

      那些人进进出出,贺清越让初弦避到廊侧落座,端着和善笑意的旗袍女郎奉上清莹茶水。

      贺清越搭手在椅背,程润看他这副头狼划分领地的占有欲,接二连三地翻着白眼。

      上回说什么来着?哦,应老爷子让他看护一个小姑娘。

      护着护着,竟然把人护到怀里来。

      他真是好意思。

      贺清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润说话,初弦等到两人再无继续往下接的话题空档,悄悄伸手,扯了下贺清越。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

      贺清越半垂眼看她,瞳底勾勒浅淡笑意。

      “麻烦谁?”

      初弦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眸光,“那位先生。”

      他喉间溢出笑,摇头,“以后你来自在居吃饭,报我的名,让他给你打折。”

      程润手底下的人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整个包间清扫干净。

      贺清越让她再喝一口茶,自己先进去,确定烟味散得干净,这才让小姑娘跟过来。

      程润看得叹为观止。

      他无视贺清越警告性的目光,遥遥朝初弦一点头:“初次见面,我是程润。别听贺清越忽悠你,等会儿我让经理来认你的脸,下次再来,一律免单。”

      初弦尴尬地笑笑,如玉如琢的一张小脸,双眼盈盈流光,她开口,如出一辙的软和,尾声藏了似吹太久冷风弥留的鼻音。

      “您好,我叫初弦。如果您不让我付钱,那我下回可不敢来了。”

      贺清越听出她声音黏连,眉心责怪地瞪着程润,他手指拨过控制器,把屋内温度往上调。

      程润表情扭曲。恋爱的酸臭味,酸,真是太酸了。

      “你嫌热可以搁外冻两小时。”眼风一转,凉凉扫过初弦,贺清越道:“还有你,以后别穿那么少。”

      初弦低头看自己,不明所以的无辜。

      ——厚实温暖的毛线衣毛线裙,纤巧腰窝还在机场的更衣室里贴了两片暖宝宝。

      她现在像个煮在沸水里飘飘浮浮的小汤圆,热意饱满到指尖轻轻一戳就暖得冒泡儿。

      清凌明亮的大眼睛凑上贺清越,房顶一壁流水似的温暖灯光,断断续续地融在她眼底,映着亮闪闪的光。

      “贺先生......”

      初弦顿了顿,为他这份时不时听到的说教口吻感到困惑和费解。

      她声音小小地,生怕被在场的第三人、也就是程润听到:“您说别人之前,应该先看看自己。”

      她嘟嘟囔囔,从略微宽松的袖口中支出两根又细又白的手指,在桌底下朝他晃了晃。

      “南城那么冷,可您总穿得那么少。”

      程润惊了。有生之年竟然听到有姑娘这么对贺清越说话。

      揶揄的目光瞧过来,贺清越非但没生气,反还饶有兴趣地接道:“那小初老师有什么指教?”

      囫囵朦胧的灯火里,她被这一声,显得陌生不足、亲密有余的“ 小初老师”喊得面色潮热。

      贺清越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耳尖,心想,他再多逗一句,小姑娘就要煮熟了。

      她那一份童趣,很鲜活,很生动。

      很招人喜欢。
      尤其招他。

      初弦向来面皮薄,三两句话就红成熟到亟待采摘的嫩桃,偏偏这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以一种斩钉截铁的情绪和语气看贺清越。

      “那你要听老......”卡壳一下,初弦灵机一动,无缝切换法语:“听老师的话。”

      气直了,理就跟着壮了。

      贺清越后倾,平宽肩角陷入沙发,他单手撑着额头,指间溜下墨黑柔软的发。

      他忍笑,肩膀颤抖,显而易见的辛苦。

      程润抱着自己的宝贝保温杯,狠狠一拍大腿,爆发出惊人的哈哈大笑。

      初弦用力闭了下眼,恨不得原地开天窗,瞬间变成蝴蝶飞走。

      “哎老贺。”

      程润重重捶两下贺清越的肩膀,大有一种“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幸灾乐祸。

      “终于有人治你了。”

      贺清越嫌恶地排开他作乱的手。

      “妹妹性格很好嘛。”程润懒得搭理他,一言一语地和初弦聊开:“我听贺清越说,你也是南大毕业的?”

      也?初弦敏感地反问:“程、程老板也是吗?”

      程润让人重新沏茶,初弦看着首手法娴熟的女郎,她的手指很漂亮。

      注意到她目光,女郎弯着目,向她柔和地笑了笑。

      清幽香气纤袅腾空,初弦立即辨出,这是颇负盛名的御前十八棵。

      初弦一阵恍惚,木然地出神,何德何能,竟然能喝上这么名贵的茶了。

      程润倾身越过滚边云纹茶几,单指给初弦推了一盏茶,笑道:“我要让你喊我声学长,那得是老黄瓜刷漆。这样吧,你和我家里那混账弟弟差不多大,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喊我程润哥。”

      末了,笑嘻嘻补一句:“初弦妹妹,来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

      贺清越面无表情地扯唇角:“滚。”

      初弦没好意思接话,她还惦记手机没电这事儿。隔间有充电器,她轻声询问贺清越能不能先拿手机充电,好给家里人打电话报个平安。

      贺清越稍一颔首,初弦对程润礼貌地笑了笑,乖得不行。

      哒哒的脚步停在隔间。

      程润喝一口保温杯续命茶,凉飕飕地笑问:“就那么护?眼神敛敛。”

      贺清越斜乜,眼尾携着风流云散的况味:“别张口妹妹闭口妹妹,跟你多熟。”

      程润翻白眼的次数从未如此之多,“现在是跟我不熟,以后未必不熟。”话锋一转,他更低了声音:“感情你把人带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他跟贺清越十几年的老朋友,知道对方这么多年,除了念大学时谈的那位无疾而终的初恋,程润确实没见过他正儿八经地把女孩子带在身边。

      “人姑娘不错。看着单纯,没什么心机。”程润思索一番:“不是说应老爷子让你看顾的人吗?那肯定错不了。老爷子那眼光,毒辣得很。”

      贺清越没理他。

      他手里把玩一个金属质感的打火机,接初弦时顺手在便利店买的款式。

      好半天,重新听到初弦脚步。

      他垂着眼,寡冷眼底没什么情绪意味。

      但看向初弦时,却总像春日里慢慢融化的坚冰。

      “带她见你,就你想的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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