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山与涵

6、橡树先生

　　宜家醒来时，枕头上有点潮湿，眼睛疼，似乎做了一个不怎么美的梦。脑袋就像被深秋的风肆虐的树木，落叶翩飞，枝芽光秃。她打开台灯，眼睛躲开昏黄的灯光，抬手揉了揉。

　　起风了，夜风呼啸，她用手指挑起窗帘，漏出一点缝隙，夜色清冽如泉。点点碎光，交相辉映。院内光秃秃的树木被风吹得好像喝醉了酒，摇来晃去，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黛蓝的天际，像一块巨大的宝玉石，点缀着细小的光，广袤沉静。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2点。朋友圈里面，羽儿10分钟前，更新了一条状态，是一张图片，阑珊灯光。宜家很熟悉，是羽儿卧室窗外的夜景。配文是，“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下面有评论写，“今儿个是矫情的羽儿。”
　　还有顺着评论排列歌词的。
　　“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
　　“是让我笑到最后一秒为止”
　　“才发现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子”
　　“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让恨变成太俗气的事”
　　“从眼里留下谢谢两个字”
　　“尽管叫我疯子”
　　“不准叫我傻子”
　　……
　　“当谁想看我碎裂的样子”
　　“我已经又顽强”
　　“重生一次”。

　　一群夜猫子，整整齐齐的评论，评论后面，手机前面，又是怎样的？谁也看不到，谁也不知道。

　　宜家给羽儿发了一条信息“这首歌听了多少遍了？”

　　很快收到回信，“睡觉就听了，听到现在。”
　　“疯子，给自己多久时间重生？”
　　“我想我真的是疯了。”
　　“要不叫你傻子？这两个称呼好像都不太好听。”
　　“我又疯又傻。”
　　“好吧，这是你自己说的。”
　　“你说，是不是失恋都是这样的？”
　　“也许，大概，都是吧，把窗户关上了吗？”宜家想起羽儿的配图，没有隔着玻璃窗拍的照片。
　　“不想关。”
　　“想生病？”
　　“我不觉得冷。”
　　宜家拨了一个语音，很快接通。
　　“先关窗户吧，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我如果真的生病了？他还会担心吗？”
　　“羽儿，至少我会担心。”
　　“我真的睡不着啊，我真的想吹风啊。”

　　“吹吹风就不难受吗？听话点。”冬季，深夜，大风。宜家不能坐视不理。

　　“嗯，关上了。”一家听到扣窗户的声音，又听到窸窸窣窣的被子的声音。

　　“坐床上了？”

　　“嗯，宜家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

　　“那你得做到不让我担心吧？”

　　“给我时间，你给我时间。”

　　宜家听到羽儿带着鼻音，似在克制着抽噎。

　　“羽儿，你这样，我也很难受……”

　　“宜家，我不想这样的，我就是怎么样都睡不着。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连个理由都不给我，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解释啊……我想过你说的话，我不知道他受什么刺激了。可是现在是过年啊，他受刺激他为什么和我说分手？我没有刺激他啊，我还给他发了好多条新年祝福。哪有人过年说分手的，他是不是恨我？可是他为什么会恨我？？恨的连一天都等不了，非要大年初一和我说分手？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为什么恨我？？我恨他啊，我恨他……为什么？”呜呜咽咽的压抑哭声，破败残缺的话语。宜家听得出来，羽儿是把头蒙在被子里的闷声。

　　宜家打断她，说：“羽儿，你别乱想了，不管他遭受了什么，他让你这样伤心委屈，是可恨……先睡觉，好吗？你放心，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出的……”

　　“宜家，我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我想问问他。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吗？他那样骄傲自尊心强的人，他有一次喝醉酒，他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爱我，他说他认识我有多幸运，他爱我，他会努力，他不会离开我，他会爱我永远……永远爱我，我相信他，我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我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宜家，你告诉我，永远很远吗？还是他眼中的永远只有这么远？你告诉我，我想问问他，我能问问他吗……你告诉我怎么办……”

　　抽泣的声音，在克制情绪。宜家没有再说什么，听着她，听着风声，暗夜屏障下，还有多少人，多少事，多少伤口？

　　宜家用极小的声音，说：“羽儿啊，其实，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不幸福的人，真的很多。我们长这么大，童年和少年，都是一帆风顺。这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幸运了……失恋，确实不好受，可是初恋有几对是圆满的？你记得吗？我们高中时表演的一首朗诵诗舒婷的《致橡树》吗？你这么优秀，这么可爱，这么完美，一定会找到你的橡树先生。”

　　羽儿很轻微的“嗯”了一声，“就像你家那位一样吗？就像你们两个人一样的吧……”

　　“嗯……”宜家想了想她的橡树先生，眼睛里闪了闪，心底里，春水破冰，“我觉得我还要再努力，才能配得上他。”

　　那边没有再说话，宜家等了一会，轻声说：“你是睡着了吗？”

　　没有回音，宜家挂断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起床喝了一杯水，看看时间，又坐在床上，翻了一会手机，辗转反侧。

　　橡树先生，这个称呼，她并没有多想，只是脱口而出。高中演讲比赛，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是必备的。她选择了一篇《致橡树》。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

　　宜家把这首诗一个字一个字打下来，在备忘录里面。她准备在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时间，把这首诗送给某人。这样想着，她关上手机，睡意袭来。

　　清晨，宜家被妈妈叫起床，走亲戚的流程正式开启。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一群表兄弟姐妹，一个一个来来回回。

　　奶奶被一群爷爷奶奶拉出门排练歌曲，为老年俱乐部元宵节准备的。老人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对节目的排演，非常用心。她说：“人啊，充实起来，才是生活。”

　　“奶奶，我还等着去看您的节目呢，到时候，孙女给您应援。”

　　“好好好，多找几个人，记得让他们都去给我打call。”奶奶一直都在信息的最前端。太可爱了。

　　“必须的，奶奶！您现在就是我的爱豆了！您记得给您的粉丝团取名呦！”宜家把奶奶的绿穗红扇子装在便携带里，还装了一瓶保温水。

　　“你俩说什么呢？说话都用暗语了。”宜家爸爸出门之前来这么一句，他想自己这到底是和谁有代沟了？曾经的自己不是纽带和桥梁吗？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我俩是同一时代的。”宜家调皮的冲爸爸眨眨眼。

　　“被人嫌弃喽。”宜家爸爸双手背后，冲等在门口的司机说。他不放心工作，准备去处理一些事务。

　　“老爸慢走，叔叔新年好！”宜家道别爸爸，把奶奶送上接送她的大巴车，走回客厅，接受妈妈的安排。

　　“宜家啊，这几瓶红酒是你大姨夫拿过来的，说是他国外一个朋友酒庄的，很不错。你有空送去你刘阿姨家，她挺喜欢喝红酒的。”妈妈整理着礼品，分门别类。

　　“嗯，知道了。”

　　“对了，还有这些燕窝，我留给你奶奶一些，剩下的你拿去羽儿家，给她奶奶带过去。”

　　“还有咱们老家的这些特产，是你小婶前几天送来的，带的挺多的，咱们吃不完也浪费，你给你大伯还有舅妈家送去点，让他们也尝尝。这些干果和西洋参，你带给你表嫂，她今年到高三，压力大，课程紧，给她补补。”
　　……

　　“那我先去谁家呀？”宜家在这些人情世故上不愿意费脑筋；再说，有妈妈在家，里里外外，事无巨细，根本也轮不到宜家操心，她只用带上她一颗热情的心，带着礼物送出去就行。

　　“你自己决定。”妈妈又安排了几件事情，宜家一一记在了手机记事本里面，并备注，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