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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朕做了一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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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元年,新帝登基。
正值中秋佳节,皇城内外热闹非凡。一盏巨大的鎏金灯笼被放置在皇城中央,漫天绽放着烟花,坠落的光芒与之交相辉映。
“爹爹你快看!”一个小女孩踮起脚尖往灯笼中指去。
“哎呀,看什么呀,你娘在家里等着我们吃月饼呢!”不管小女孩的抗议,小女孩的爹爹拉着小女孩走出了人群。
小女孩恋恋不舍,肉乎乎的小手指着灯笼中间那一点鲜红,飞扬的裙摆消失在了人海中。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便可发现,这灯笼中的灯芯,不是蜡烛,而是一枝蔷薇。
那枝蔷薇安静地躺在这个巨大的灯笼里,盛放着自己的美丽。它是蔷薇丛中最艳丽的一枝,骄傲地高昂着头,舒展开层层叠叠的花瓣,秾丽的颜色自花蕊蔓延开来,暗香缭绕在它的身畔。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蝴蝶,扇动着翅膀,轻轻地落在了这枝蔷薇上,生怕惊动了它。
皇城内,满室的烛火将殿堂映照得光亮异常。新帝蜷缩在偌大的龙床上,双目禁闭,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冷汗浸湿了鬓角。
领事公公摆了摆手,跪了满地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起身。侍女们将摔了满地的东西捡起,将倒在地上的灯架扶好后,一个接一个,步伐匆匆却极力压抑着脚步声的,走出了这座宫殿。
床上的新帝已然入梦,梦中,他拿着一枝朝露未晞的蔷薇,等在一人窗前。他不知自己等的是何人,心中却莫名的欢喜不止。
清晨雾气浓重,一切都被雾气笼罩着,模糊不清有人将窗户推开,窗户扇起幽幽的一缕风。
“阿溟。”
他猛然抬头,那人伸出一双手,用冰冷的指尖抚过他湿润的眼角,再唤了一声“阿溟”。
这一声,恍若经年。
他已经忘记了在什么时候,有人也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唤过他的名字。
蔷薇从他的手中滑落,掉落在遍地芳尘中。一缕幽魂逃离出高高的宫墙,散入红尘,消失不见。
……
京城,思卿楼。
清晨,思卿楼的伙计伸了个拦腰,打开了思卿楼的大门。未等他喊一声开张咯,一群人便从他身边鱼贯而入。安静了一夜的思卿楼瞬间沸腾起来,端着茶壶的伙计四处招呼着客人。
思卿楼,是当今京城第二大的酒楼。说起这思卿楼,还带有点传说的色彩,民间都说这思卿楼的老板是天上的厨神下凡,做出来的菜啊,来自五湖四海的都爱吃,这不,才开张了一年,就成了京城第二大的酒楼。
有人就有疑惑了,那么叫他神厨不好吗,为何说他是厨神下凡?这时人们便会露出更为神秘的表情,小声说道因他眉心有一点红,是神仙下凡时留下的印记,怕别的神仙认不得才这般做的。
嗯……这是民间上了年纪的人的说法,关于这个老板啊,若你要问坊间的女子,她们会毫无例外的攥着帕子,一脸春情荡漾的同你说,这思卿楼的杨老板,是个真真的俊俏公子,那点红痣不是什么神仙留下的印记,而是封存爱欲的相思痣。
若要问各位公子,他们会正正经经的回答你,这杨公子,是个模样端正,诗文绝佳的才子。
停停停,说了这么多,难道这杨老板还有三副样貌?
刚刚睡饱觉,穿戴整齐从楼上踱步而下的杨·厨神·俊俏郎君·才子·子清面向楼下翘首以待的各位食客微微一笑,鞠了个躬。
可能要叫大家失望了,杨子清心里也这般想,自己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与传闻唯一吻合的,或许也就只有眉心的那颗痣了。
杨子清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长相,他白净斯文,不带半分攻击性,他干净且温润,一颦一笑如春风拂面,弯弯的眼角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温柔至极。真是应了书上那句,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杨老板今日可真是神清气爽啊,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年纪大的食客,杨子清便亲切的和他聊上几句,这种食客,最喜欢的便是聊得投机的人,除此之外,就是优惠。杨子清和他们聊到最后的时候不忘和他们低声说一句,今日有优惠,他们就会喜笑颜开。
处理好一桌食客,转过身,杨子清差点撞进了一个姑娘的怀里,他连忙悄悄退后几步,与那姑娘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姑娘低眉浅笑,身上缭绕着淡淡的茉莉香,笑着与他说他调制的香薰十分好用。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一群文人端坐着的身子便会偏向他们这边,杨子清侧头一瞥,见为首的一个文人举起酒杯,向他挑了挑眉。
“香薰会继续做的,谢谢姑娘的喜欢,”继而转过身,“先喝着,今日实在是没时间。”
说完,忙碌的杨老板向着姑娘和那群文人微微点头,朝厨房走去了。
穿梭在酒楼人群中的杨子清,身着一袭青衣,身形瘦削峭直,似孤山青松。但他的轮廓中却盛满温柔,将一弯圆月浸在青碧江水,捞起来时,是如梦似幻般的透亮清澈。
安鹤天早早就在厨房等待着杨子清的到来,一见到杨子清,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迎上去抓住了他的手。
“子清,你这回可真要帮我,不然我可能就要被我爹塞去跟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人成亲了。”
他说的语气可怜,模样也可怜,那张往日里桀骜不驯的脸,此刻挂满了生无可恋的悲伤。
杨子清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安鹤天见有了希望,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
“还记得那天我在你那里尝了一块你做的糕点吗?就是那个蜜糖水晶卷!我当时是真喜欢这玩意,回家后也常挂在嘴边,我爹前天终于听烦了我的唠叨,就问我这蜜糖水晶卷是什么东西,我就实话实说了。谁知……谁知第二天,他下朝回来竟然问我能不能带一点给他。然后我就……”
安鹤天抬头,讪讪的笑了一下,“你应该记得的吧。”
“记得,那晚我都快睡了,你把我拉起来让我做给你吃,用的也是一样的理由。”杨子清语气平淡,目光里带着一丝与平常不一样的情绪。
厨房里闷热,安鹤天尴尬的笑了一声,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自己满头的汗珠。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给他了嘛……”安鹤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哈哈哈,反正他今天早上一大早被皇上召进了皇宫,一出宫就问我那道糕点是谁做的,说是,说是,皇上想见他。”
皇上?见我?所以那道糕点不单只被送进了安府,还被送到了皇上的面前!
许是焦虑,杨子清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对自己做的糕点有信心,蜜糖水晶卷也是他的拿手好菜,按道理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子清,”安鹤天弱弱的喊了一声,“宫里的人就在外头等着了,你愿意去吗?”
四目相对间,杨子清叹了口气,“当今皇上是个仁君对吧?”
安鹤天忙不迭点头。
“我做的糕点不差吧?”
安鹤天疯狂点头。岂止是不差,子清做的糕点是人间美味好吗?
“那我还担心什么呢?”杨子清拍了下安鹤天的头,“或许皇上只是想认识一下我呢?”
安鹤天感激涕零,使劲地摇晃着杨子清的手,“子清,你就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我一定和子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女人……”
“欸,打住打住,我可不想跟你有难同当了,”杨子清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向温柔的眉眼此刻带上了两分的警告,“你以后再惹事,我就不帮你了。”
两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出了门,安鹤天攀着杨子清的手臂,满脸的不舍和难过,而杨子清腰板笔直,行得端端正正,乍一看,就像是一只小动物挂在一颗大树上。
杨子清无奈扶额,在安鹤天泪眼朦胧的注视下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刚一坐下,马车的窗帘就被人掀开了,安鹤天扒在窗边,一脸“子请你快要死了,我来送送你,我好舍不得你”的神情。此般情谊,真是让人,无语呢。
杨子清无情的推开了他的头,将窗帘拉了下去,才松了口气。
他听见马车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便往旁边挪了挪想听清楚,话是一句没听清,马车就动了。
坐在极其宽敞的马车里,杨子清的不安开始有了些冒头的迹象。
当今的君主,是这个国家的新帝,昨日中秋,刚刚登上了帝位。至于他的生平事迹,坊间传言也极少提及,只知道是先帝的五皇子,年方二十,秉性纯善。
不少人说他宅心仁厚,非但没有杀死叛乱的皇子,留了他们一命,还将他们送到了江南静养。
亦有人称新帝心狠手辣,将叛贼送到江南静养只是假话,那些叛乱的人,早就死在了新帝的刀下。
新帝仁善不仁善不得而知,但新帝挺奇怪是真的。杨子清昨日在思卿楼跟食客们聊着聊着天,新帝突然就定好了年号,你猜怎么着,这年号,让人哭笑不得,已经有不少人偷偷的叫他做傻子皇帝了。
新帝定下的年号,是南柯,南柯一梦的南柯。
那么今年,便是南柯元年了。
是非两分,功过成双。
新帝如何,听别人说的总是觉得不太真切,那么,就让他见一见这位新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