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往事》不知欢

5、第 5 章

　　墨色的云拢着阴暗的天空，雨点打在脆弱的窗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窗外划破黑暗的闪电共同构成一幕黑白的哑剧。
　　南辰摩挲着粗糙的纸页，心中的黯淡并没有在神色上流露过多。也许是深陷书中的缘故，顾景拉开椅子坐在他身旁时他还是没有反应。
　　顾景手撑着头，只在一旁注视他，连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仅是瞟了一眼纸页的内容，就一眼看出了那是鲁迅的《明天》。
　　他看着书，蹙起的眉头足以证明他的情绪。他看着他，心脏的跳动快要响过雨敲打窗的声音。
　　顾景叹了口气，南辰才发觉到他。
　　顾景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抚平了南辰蹙起的眉结。

　　“你怎么来了？”南辰问。
　　“《明天》？”顾景没回答问题，反倒直接聊起书来。
　　“单四嫂子太可怜了。”南辰的手指还在书页的一角摩挲着，显然还沉浸在书里，虽然只是一篇很短的小说，但单四嫂子的悲剧还是深深震撼了他。
　　“因为她对明天满怀希望”顾景盯着南辰，轻轻叹了气。
　　“那你觉得，明天是什么样子。”南辰避开了顾景的目光，又盯着书本。
　　“明天也是老样子。从现在起，往后的每一秒都算是未来，依然是这样，天下着雨，清华园里，你看着书，我看着你。”窗上零碎的雨滴逐渐汇聚成一颗，然后又汇聚成一股，从上面流下来，形成一条蜿蜒的水迹。
　　南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耳尖——“说，说什么呢，你看我干什么，你看书啊，作为一名文学院的学生，你能不能对文字的渴望再多一点。”
　　顾景笑着，顺带胡乱揉了一把南辰的头。“好好好，听你的，看书，我现在就看书！”

　　你知道吗，你才是我全部的渴望。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这句话写到了书的扉页上，他赶忙心虚地把书本合上，生怕南辰看到。
　　南辰则觉得那股微妙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烧的脸和耳朵火辣辣的热，心脏也不自觉加快了跳动，他看着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诶，小辰，你喝过咖啡吗？”南辰正手足无措着，顾景突然凑过来，吓得南辰缩了缩脖子看着他。
　　“没有，那东西那么苦有什么好喝的。”南辰别过脸，又盯着书本看了。
　　顾景见他看了半天书眼珠也没动一下，不禁笑出了声，这么大了性格却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明天我带你去喝怎么样？”顾景把手盖在南辰面前的书本上，让南辰看着自己。
　　“那好吧......明天什么时候？”
　　“晚上九点。”不是白天不能喝，顾景只是想和南辰晚上去，这样更有感觉一些，毕竟这也是南辰的第一次，需要一些仪式感。
　　“那......手可以拿开了吗？”南辰的视线落到了他盖在书本的手上，又转回到他脸上。
　　顾景悻悻的把手抽回来，得逞后他满心欢喜，嘴角的笑容和眼里的笑意一直遮掩不住，就连看小说都翻的比平时快了不少。

　　第二天顾景没来图书馆，南辰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种事以前也有过，可能昨天晚上看书看的太晚，早上又睡懒觉，他笑了笑，顾景总是这样，看小说看的停不下来，他不来最多就是自己有一点点小失望，觉得有点无聊，然后浪费了一个图书馆的位子而已。

　　自己是什么时候这么了解顾景的呢？南辰也不太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会稍微关心些顾景的一言一行，学习看书的时候有时也会走神，眼睛还停在书本上，可是心里总会留一块地方给顾景，所以即使他在专注的学习，顾景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顾景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许这就是好朋友吧？南辰这样想，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南辰感觉自己无比幸运，只是他仍然难以描述那种微妙的感觉。

　　今天他的学习效率不高，一本书一天只看了十几页，思绪总是不自觉的往顾景那边飘，心里还有点期待晚上，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时光飞逝，转眼已经到下午了，差不多也该回宿舍收拾收拾自己，晚上和顾景一起喝咖啡了，只是这么想了想，南辰发现自己竟然在笑，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回到宿舍左等右等，差不多八点半了，南辰终于把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换了身精神的衣服，刮了胡子，脸也洗的很干净，他洗了头发，还用了他最爱的洗发膏，因为顾景总是给他一种干净整洁有条不紊的样子，所以他不想太随意，更何况是去喝咖啡这种场合。

　　反正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来了？”顾景穿着一身休闲的西服，手随意的插在西裤口袋里，一个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机械手表戴在胳膊上，反观南辰，穿着学生标准的白半袖和黑裤子，戴着金丝眼镜，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形象，任别人怎么看也想不到这两人竟是来喝咖啡的吧，甚至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是一路人，南辰正觉得有点尴尬，哪想到顾景完全不在乎，他一把拉过南辰的手。
　　“进去吧，愣着干嘛。”顾景笑笑，把南辰往店里拽。
　　虽说是喝咖啡的地方，但是装修风格和员工服务上明显还是带有传统的中式元素，和上海法租界的那些洋馆不同，装修恰到好处，南辰也便不再觉得自己的着装不得体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举止也更自然了。
　　顾景抬起一只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您好，要两杯咖啡。”顾景说话时带着礼貌却真诚的微笑，整个人流露出的是教养和优雅，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粗俗格格不入。
　　顾景从容，温和，有礼貌，还懂文学和音乐，这会是多少资本家小姐梦寐以求的男人啊，南辰忍不住想，相比之下，南辰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顾景。
　　他为什么要用配不上这个词呢？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个时候咖啡也端上来了，还没摆到眼前，南辰就已经感觉到了浓郁的香气。

　　咖啡是用精致的瓷盘端上来的，瓷盘上立着两只瓷杯。瓷杯做的则是更加精致，能看到细细的金色从底部盘旋而上，随着杯柄蜿蜒而上，随意的缠绕着却又有一种和谐美，如果现在是清朝，南辰肯定会以为这杯子是从紫禁城里偷出来的。

　　咖啡装在这样的杯子里，显得也好喝了起来，南辰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香气扑鼻。
　　看南辰早就面露馋色，顾景赶紧催南辰。
　　“闻什么，赶紧喝喝看。”顾景盯着南辰，两只手抱拳搁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他喜欢南辰尝试新鲜事物时的表情。
　　南辰不是穷，也不是没文化，他看的东西很多，不同于顾景的小说，他看的大多数是史书，报纸，所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也有机会去尝试，只是他总觉得没有必要，他周围的人里也就只有顾景能一趟一趟把他从图书馆里拉出来，好好体验体验这些新鲜玩意儿了。顾景也深知南辰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只有和他在一起，有时候才能应和上自己的爱好，而且在那时，也只有南辰不嫌弃他开口闭口西洋乐，穿着西式，没有把他当做异类。

　　“好喝！”南辰刚抿了一口，就不禁连声赞叹。
　　“你别说，外国人这东西还真的挺好喝。”南辰说着又喝了一小口。
　　看着南辰兴奋的样子，顾景也放心了，他满意地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不同于南辰的，他的咖啡很黑，和瓷白的颜色一对比显得更加黑了。
　　“我尝口你的。”说完南辰已经端起了顾景的杯子。
　　“诶你.......”没来得及阻止，南辰已经喝了一口了，看着自己喝过的地方被南辰的唇覆上，顾景不自觉的抿嘴，他坐正了些，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哇！好苦啊。”南辰脸上皱成一团，顾景的咖啡没有加奶也没加糖，他怕南辰喝不惯苦咖啡，给南辰的加了奶和糖。
　　顾景见南辰现在的样子，也忍不住脸上的笑容，于是在别人都在一脸悠闲的喝咖啡的时候，他们两个好不正经的在笑着。
　　夏天的蝉鸣作响，像是在和他们一起笑着。
　　“你要是喜欢喝咖啡，我可以给你带一些。”回去的路上，顾景对南辰说。
　　“咖啡自己喝没意思，和茶一样，还是要有人陪才好。”南辰摆摆手，晚风吹得他的发丝飘飘。
　　“有喜欢的人更好。”顾景的目光很远，远的像落到了天边外。
　　南辰眼角却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舍友都已经入睡了，南辰小心翼翼地脱下衣服爬上床，然后回味着咖啡的味道，嘴里好像还有顾景那杯咖啡的余味，南辰细细品了品，苦涩已没有刚入口时那样浓烈，只剩下淡淡的余味，还伴着咖啡特有的香味，就这样慢慢的，困意袭来，南辰在回味中睡着了，他的嘴角还带有一丝微笑，那天他睡得很好，他还记得他做了一个很美的梦，虽然想不起具体的内容了，不过他确定，那肯定与顾景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