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青龙》无溃

30、第三十章

　　姬霆霏出事了!

　　这是陆玄庭再次醒来之后，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昏过去了多久，但是当他醒来之时，姬霆霏竟然还是双手抱臂的跪坐在地上，一动都没动过，嘴里还在喃喃着：

　　“大娇，大娇……”

　　任凭陆玄庭是个傻子，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她这样子，八成是被什么东西怔住了。

　　他见状，伸手去轻轻推了推姬霆霏，小声唤道：“喂，姬霆霏，姬霆霏……”

　　姬霆霏毫无反应，一双手却是将抱得更紧了些。

　　陆玄庭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以前不知是听谁说的，被怔住的人，不能强行被拉离出来，否则容易损了心智。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似的。那种难受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来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姬霆霏的头，喉咙有些哽咽。

　　姬霆霏向来是生龙活虎的。一身好武艺，在这修罗地里将他护得严严实实；就算是受了伤，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包扎过后，睡一晚上，第二天又能照常行路。

　　她给了他一种错觉，好似她着一副钢铁不败之躯，就算天塌下来了，她也能帮忙顶着。

　　然而此时，这个似是无坚不摧的女人，却脸色苍白的，在他面前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得动。

　　陆玄庭只觉得是自己的心被人攥在手上，搓揉碾碎了一般难受。

　　他跪在地上，将姬霆霏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背，嘴里不住的安慰着：“我跑走了，你瞧，没事了，没事了。”

　　“你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真的，你瞧，我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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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玄庭搂着怀里的人，这才发现，姬霆霏似是瘦了很多。

　　他记得当初在地狱林，姬霆霏喂他吃奶果的时候，隔着衣料，他还能感受到她身上紧实的肉来，然而现在，她瘦的好似只剩了一把骨头般，硌得他生疼。

　　然而就像是自虐一样，陆玄庭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没事了，小樱桃，没事了，我跑出来了，嗯？”

　　他不厌其烦，一遍遍的告诉着怀里的人：他没事了，他们都没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日头已然西斜的时候，姬霆霏终于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渐渐从噩梦之中挣扎了出来。

　　她这时发现，自己正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抱着，耳边不时的响起轻柔的哄劝声：“没事了，小樱桃，没事了……”

　　这声音低沉却温柔，极富磁性。

　　姬霆霏的眼睛慢慢睁大，似是不可思议似的，缩在这怀抱里一动不动。

　　这是……陆玄庭，在安慰她？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她被噩梦魇住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般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她好像忽然听见“啪”的一声，像是自己的心间忽的裂了一道口子，有一股暖流往里涓涓涌去，让她觉得浑身都暖呼呼的——

　　记吃不记打，白鸢以前总这么说她。

　　她觉得，白鸢说的确实有两分道理：自己大概，就是这么个人。即使陆玄庭之前是那么个王八蛋，但是此时此刻，她缩在他的怀抱里，却不是很想往外躲。

　　她好累啊，就在他怀里再待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这般想着，她渐渐放松了下来，靠着陆玄庭的胸，阖上了眼。

　　陆玄庭敏锐的觉察出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姬霆霏八成是已经缓过来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上一次也是这样——当时他正安慰着姬霆霏，却被她醒来过后一把推翻在地的场景。想到这里，陆玄庭心中浮起一丝不妙，下意识就要躲闪……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姬霆霏不但没有掀翻他，反倒是继续窝在他怀里，还颇为惬意的眯上了眼。

　　陆玄庭看着怀里人放松的神情，忽的一个失笑，将下巴放在她头顶上，也眯上了眼。

　　她没事了。

　　真是，太好了。

　　又是一天日暮西斜，但是陆玄庭和姬霆霏却都没有心情去计较里到达约定地点的时间又少了一天。

　　夏天的微风吹过，带起姬霆霏鬓边的发丝，露出她一张明显消瘦下去的脸，和那双狭长且明亮的眸子。

　　她窝在陆玄庭怀里，像是遭了一次大劫似的，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姬霆霏，你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陆玄庭搂着她，慢声问道。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她似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感觉到姬霆霏像是受了什么惊，身体再次紧绷起来，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

　　陆玄庭心一紧，暗骂自己脑子有病，非得这时候去刺激她。

　　他像是刚才那样，一下下的轻拍着姬霆霏的背，温声的安抚着她：“没事，没事，你不用去想，没事了……”

　　许是因为陆玄庭极少如此好声好气的说话，又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场景对她来说太过可怕，姬霆霏在听见陆玄庭这哄劝声的一刹那，鼻子一酸。就好像是这血红的夕阳照进了她眼里，将她刺痛了似的，她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姬霆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得一片湿润。

　　一开始，她只是默不作声的掉着泪，心想着，过一会儿就好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却觉得像是不够似的。

　　她心里的惊惧，失落，疼痛，好像全化作了水，储在了她的身体里。她哭得不够厉害，不够快，因此这些伤心才堵在她的心口上，堵得她难受。

　　因此，很快的，她这默声哭泣就变作了嚎啕大哭。

　　她顾不得陆玄庭还在自己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也顾不得他之后会如何嘲讽她。

　　她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哭，将那满心的委屈全哭出来。

　　她以为自己练就一身好武功，便再也不会失去谁了。

　　可是，洛浮屠，三娘，孟畅，乃至于是此时的陆玄庭……

　　她在命运面前还是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只能眼睁睁的在一旁看着它毫不留情的夺走她身边的人，而她，却仍旧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的她，和二十年前的她，毫无区别。

　　废物，姬霆霏，你她娘的就是个废物。

　　夕阳的光渐渐从她眼里消失，黑雾蔓延开来……

　　半响，陆玄庭才听见她止住了哭声，却是声音嘶哑的问道：“首领，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平日里的姬霆霏，绝不会向陆玄庭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陆玄庭一定会勾起唇角，嘲讽一般的吐出一个“是”字。

　　姬霆霏不喜欢自虐，也当然不会上赶着自取其辱。

　　然而此时的她，却像是掉进了一个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她抓着陆玄庭，就像是在这漩涡之中抓着一块枯旧浮木一般，早已顾不得其他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听见那声想象中的“是”。

　　“不是，你很厉害，很好。”

　　陆玄庭温和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却像是一声惊雷一般炸在了她心上。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扭过头去看向陆玄庭：“你……说什么？”

　　只见陆玄庭冲着她微笑着，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道：“你很厉害，很好。是多亏了你，我才能活到现在……谢谢你。”

　　姬霆霏怔楞了一下，脸上的泪，戛然而止。她心中那片阴霾却像是被陆玄庭的那声‘很好’一扫而空。

　　天光泻下，风暴褪去，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她，很好吗？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要她了。

　　她眼泪凝在了眼里，却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陆玄庭，她的目光充满探究，有似是疑惑，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向些别的什么人……

　　半响，她目光微颤着，终于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谢谢，”她冲着陆玄庭点了点头。

　　谢谢你，将我从崩溃边缘拽了出来。

　　谢谢你，没离开。

　　说罢，姬霆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从他怀里爬了出来，道：“我们今晚且在此处再呆一晚，明日跨过那座火山，前方便是无名山。”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不太高的山，接着道：“无名山的另一端通往冰峰。”

　　说罢，她顿了顿，又道：“首领……我们快出去了。”

　　陆玄庭看着姬霆霏又来了精神的样子，依旧有些担忧，但也放下些心来，冲她点了点头。

　　“嗯，快出去了。”

　　陆玄庭想着，出去以后，就将姬霆霏带在身边：他是首领，理应护着下属。

　　他不知道姬霆霏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害怕。所以，他要将她带在身边，看着她，护着她。

　　他绝不会让她再像是刚才那样，蜷成一团，像是只受惊的幼兽一般苍白无助……

　　只是一想到那副场景，陆玄庭就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揪起来了似的。

　　姬霆霏不知道陆玄庭脑子里千回百转的思绪，她看着陆玄庭微笑的脸，心情也很好。

　　刚才要多亏他，自己才没有被往事噩梦缠进深渊。

　　所以，她已经决定了：之前的事，他们俩就算是两清了。

　　她不计较陆玄庭撇下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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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周评论区感觉好冷……
还有人在看文吗？
（要先谢谢几位常常评论的小伙伴~看到有读者反馈真的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