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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源头 ...

  •   成沿见着很多破碎的画面。

      他看见禤途从南桥仙府出来,偷偷来到单离族,在白梅院里偷看一垂髫孩童看书,小孩童拿着册子,垂眸认真读那些隐晦难懂的文策,他看了又写,写了又看,默默坐于亭中,除了弄这些便不会做其他的了。

      他透过梅枝,看见了小孩童的面容,而后惊鄂失神,那垂髫孩童与他在一目长小阵里面所见的小孩童一模一样,再仔细想想,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与他在小阵中的所见之景画上了等号。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孩童与禤途,甚至与他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看见禤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悄悄站于白梅枝头,看着那小孩童慢慢长大。

      他看见在小孩童看不见的角落禤途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有时替他写完剩下的功课;有时替他处理身上不小心磕碰的伤口;有时在深夜里一次又一次为他盖上踢翻的被子。

      那一瞬间成沿脑中闪过一种可能,而后又不可思议的否定了它。

      他又看见禤途带着一身怖气,直闯了单离族,他看见对方红了眼,发了怒,动了杀心,在防微所布的阵术中一次又一次折磨对方。

      他看见禤途捏住防微的喉咙,对方被他掐着喘不上气,伸手费力拉着他手腕,勉强睁眼看着他,低低说着:“他已经死了。”

      他看见禤途因为这句话被彻底激怒,而后手下失控,生生断了防微的一条手臂。

      防微似乎也被逼疯了,只不断重复那句:“他已经死了。”

      阵术里杀气冲天,百里荒地生命全无,禤途身上怨气缠身,尖叫着,撕扯着,似乎要将一切生灵毁于一旦。

      成沿在双方只言片语中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就是那个小孩童,防微之弟崇微神君之子,寻隅。

      四万年前,防微喜得一子,名约渐安,此子天资聪颖,来日必有作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此子虽天赋异禀,却有凶煞之命,注定活不过三百岁,防微失去爱子后悲痛欲绝,日渐沉沦,单离一族由此没落。

      三万年前,防微之弟崇微神君喜得一子,此子天赋异禀,比于渐安小神君更胜一筹。天不绝人,单离一族后继有望,防微激动不已,将此子接于膝下亲自教养。

      防微本意是要将寻隅养成大器,他对寻隅异常严厉,功课紧逼,犯一点错便要挨打,起身禤途不知这些,后来知道了便替寻隅拦下了那些鞭打。

      那是他的兰泽,他怎么不心疼,只当时在洗净池洗去纪寻身上的怨气后,对他的虚身有莫大的影响,后来他将纪寻执念渡于新画之上,挂于五倍树让让他借由神都纯净灵气脱胎换骨,纪寻却无法直接化为成人,洗净池对他的虚身影响太大,禤途无奈之下只好让纪寻借由婴儿落地,以此重生于世间。

      因为牵上了单离族的运气,他不好过多插手,只能在暗处帮着纪寻。

      哪知防微心有不甘,一直藏着渐安的尸身,放于冰棺,用灵力养着,千年不腐。他看上了寻隅的命格,从野史里找到了换命格的术法,但若要换命格,双方必须皆为活人,可渐安已身归鸿蒙,这换命格之术是用不成了,但防微不甘心如此,就算不行他也要一试。

      他将寻隅养于膝下五百年有余,待终于习换命格之术法便急不可待要去一换,这一换便出了意外,换命格之术本就要活人才可,强行改之,只会适得其反,他引出寻隅的命格,却无法将其放于渐安身上,急功之下,遭到反噬,功亏一篑不说,还赔上了寻隅一条人命。

      寻隅一出事,禤途自然怒了,他捧于手心的兰泽,就这么被防微毁了,他如何能不怒?他闯入单离,乘华剑直去取那防微性命。

      成沿茫然地看着那些画面,拼凑出三万年前关于他们的悲伤里小小的一隅,酸涩无比。

      再生哪有那么容易,在那些简言碎语的背后,禤途背负了一切,他带着那段满身是刺得回忆将自己包裹的紧紧的,哪怕血流成河,也不让它们伤害兰泽分毫。

      成沿喉间溢血,回忆总是让人痛不欲生,他满身是血,撕扯的痛苦传遍全身。

      心口的魂魄精血像是有所感应,毫无保留的将那些藏于禤途记忆深处的画面全部抛出。

      那并不是他所见过的南桥仙府,阴霾笼罩,草木全无。

      禤途抱着寻隅的尸身,守着屋檐,从天黑,坐到了天明。他望着成一真君,薄唇微抿,要开口像是忘记了要说什么,怔怔停在这里,看着屋檐,又闭上了嘴。

      他固执抱着寻隅,不让任何人带走他,他将寻隅的残魂收着,放于自己的魂魄精血中慢慢养着。

      成沿紧握的手流出血淋的沟壑,滴落在地,染了一片红色……

      难怪,难怪禤途可以轻松锁住他的灵力,他缕缕残魂本就该消散于世间,是禤途不顾一切将它留下,用他的魂魄精血养着。他为对方魂魄精血养成,灵力相通,自然,对方可以轻轻松松锁住他的灵力。

      神有宝贵之物,那便是自身的魂魄精血,精血有三滴,是其修为生命的凝结,非绝境不可用。每取一滴,犹如剜心之痛,夜夜心火灼烧,终其一生饱受痛苦。

      禤途是疯了,才会用自己的魂魄精血养着他的残魂,承受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又是疯了,才会再取出一滴魂魄精血布成这个阵术,死死将他们困于其中,更是疯了才会想仅凭借剩下一滴魂魄精血之力结束这所有的一切。

      早知如此,他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两个人终是要走一个,那么他宁愿自己从未来于这个世间,也没什么执念存于这个世间,这样,至少禤途便不会有念想了,让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于世间好好活着也挺好的。

      ……
      成沿十指陷入地中,他心头魂魄精血一下一下涌动不安,每跳一下,他身体那种灼烧撕裂之感便会增加,他十指出血,不安之感越发强烈,他既为禤途魂魄精血养成,自然与对方神识相通,如今精血灼烧,一定是对方出事了。

      他起身,跌跌撞撞走着,四周草木全无,死寂沉沉,天地混沌不已。

      成沿茫茫然看着四周,不知该去何处找禤途。

      对方处心积虑,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要用魂魄精血画地成阵,牢牢困住他,护住他。

      他破开了阵,却找不到路了。

      他想留住的人,狠狠将他抛开了。

      禤行诪,你究竟凭什么,凭什么抛下我一人?

      应续扶住成沿,想说什么却无处开口,他看着眼前这一切,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人要护着他们,有人要去替他们解决这一切,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他们就可以出去了,而那个护着他们的人却再也出不来了。

      宋原笳蹲于地上,枯枝不知画毁了多少节,这是防微的阵术,他是无法破了,但若想找到一人,总是会有办法的。

      是人都有习惯,是习惯就会留有痕迹,有痕迹就可以顺而找之,这样想想。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宋原笳趴于地上,在一堆乱石中寻找着什么,手心的枯枝碰于乱石立刻化为灰烬,他惊喜抬头,冲他们喊道:“找到了,找到了,他们在西北方。”

      ***
      周遭怨气愈来愈多,层层叠叠。千里冰封,万里风啸,冰山在连着冰山,无边无际,无生无涯。

      禤途握着乘华剑,脑中混沌不清站于那冰原之上。

      他心口烈火灼烧,他身上撕裂疼痛,两滴魂魄精血取出,他身体已不堪重负,若是以前,他定一剑将防微打入无穷地狱,挫骨扬灰,可现在,他却要处心积虑制造一场骗局将防微困于其中,最后慢慢终结他。

      那困于万年的怨煞鬼气,在禤途身上释放的那一刻化成厉鬼咆哮,将一切生灵厮杀干净。

      他于九幽怨火而生,本就带着滔天的戾气,说他为神,他此刻血衣披肩,长发散开,眼神阴鸷,分明是地狱走来的烈鬼。

      他与防微厮杀着,两道灵力在空中交缠,撞击,翻天倒海,而后变成星火碎片,掉于冰原,还未化开半片冰土便已冻结成冰。

      周围厉鬼厮杀,纳入荒凉冰原,他神识越来越弱,快要撑不住了,他十指滴血,眼眸落血,怨气冲天,他已快要控制不住它们了,身上一寸一寸开始反噬,像烧化的树枝,枯瘦炭黑一片。

      他指尖不断轻缠,乘华剑已使不出多少威力了,他仿佛无知无觉般,萤火之光不断缠着防微,灭了又缠,灭了又缠,不死不休。

      防微满身是血,伤口不比禤途少,但在力量上却更胜禤途一筹,他居高临下,看着禤途,笑得嘲讽:“你救不了他,他被我种下了朱砂痣,你不让我换他命格,他依旧是死路一条。”

      “你怎知我救不了他?”禤途抹掉唇上的血,扶着乘华剑起身,“你趁他腿疾发作,在他身上种下朱砂痣的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又打着他命格的主意,当真以为你还有再次苟活的机会吗?”

      “我有无苟活的机会不全看你吗?”防微噙着笑,拨掉身上缠绕的萤火之光,字字珠玑,“你还有多少魂魄精血可以养着他呢?”

      禤途阖了下眼,他身上反噬之兆已到了胸口,在血衣之下,显得狰狞又恐怖。

      他任由那些黑雾乱窜,钻进他的指尖,他淡声说:“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关心自己吧。”

      他手握乘华剑,卷着厉鬼的尖叫,在黑雾狂袭中斩下万千萤火之光,他跪于冰原,腿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身,他紧抿唇线,咬出一片血红,万千疼痛交织在一起,折磨的他体无完肤。

      过了许久,禤途抬头睁开双眼。

      他看见不远处,有人如他一般一身血衣,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禤途的眼睛被那血色刺得一片酸涩,但他没有闭上,一直盯着那里,而后苦涩一笑,“终究还是没能拦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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