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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上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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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不停下,官道上泥泞不堪,有马疾行,溅起厚厚泥浆。
纪寻头昏脑胀,耳边轰鸣不止,雨夜阻挡视线,疾风袭过脸颊,他眼前一片花白,只凭借记忆策马前行。
飞鸟扑朔,刀击声遽然撞响。
纪寻猛翻起身,头未回,翻手一刀,将后面偷袭之人带起一片血花。
他站于地面,他横刀而挡上方,刺客被他一刀砸得半跪于地。
纪寻翻手一刀扫,血珠遍地,接着翻身刀下,与后面刺客的刀锋相撞。
纪寻身上的挂血,他唇线紧抿,胃中翻滚,却紧咬着牙。这些刺客,早已埋伏好,只等他前来,苏洛有人,手眼通天,想要阻止他回去。
大雨裹着血腥,而后渐渐淡于夜色中,周围忽地陷入死寂,雨水劈啪地往下掉,数把利刀同时向纪寻出鞘,纪寻刀背抗了三刀,刀鞘向前一打,数名刺客被带倒,跌摔在雨水里。
纪寻跃上马,一掌拍在马背,策马而走,后面刺客穷追不舍。
纪寻身体发烫,手也有些颤抖,刚才的打斗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此刻整个脑袋晕沉厚重,握马绳的手没有多少力气。
紧密的刀风出现在他面前,压得他无法喘息,他被迫翻身下马,转眼之间,已被他们重重包围。
纪寻越战越凶,刀下人影无数,血流不止。树间有风穿过,数箭齐发,他避之不及,肩上被箭擦过。
侧方一阵寒风袭来,他举刀挡住,身上虚汗被雨水冲刷,胃里翻腾,手渐渐没了力气,背后忽然挨了一脚,滚进泥浆里,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捂着口鼻,重重咳嗽,吞掉嘴里的血腥味。
泥泞扑溅,刀口的血珠滴在他手上,他反应稍慢,被带出去一段距离,前面刺客步步紧逼,暗处冷箭难防。
电闪雷鸣,刀锋相对,纪寻逐渐处于下风,身上皆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液流失,让他脑袋越发不清醒了,他靠在树干后,重重喘气。
冷箭从他身旁擦过,他滚出草丛,面前血刀袭过,身子反应越来越慢,臂膀被划了一刀,手中的刀落在雨地,人也被踢倒在树干下。
他起身躲过冷箭,却没躲过利刀,双脚火辣辣的疼,没有支点支撑,跪倒在雨地,满目的血混进了雨水里。
他手抵下来的刀,翻身夺下利刀,腿伤让他行动变慢,他捏着刀,杀出一条路,翻身下了下面的斜坡。
暗夜无边,坡下情况不明,刺客纷纷下去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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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观九年,王君围猎遇刺,庾昭军奉命抓捕真凶,却收获无果,如今看来,此事是否是你们所为?”
禤途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审问之人鞭打他,眼神阴鸷,继续说:“你们除与罕翼交易粮草,是否还有其他交易?”
禤途吞掉嘴里的血腥味,干涩起皮的双唇动了动,却不说任何话。
审问之人揪着他的衣领问:“梁府除帮你们做假账之外,是否参与了敌国粮草之交?你们出了账本之盟外还有什么勾搭?”
禤途头脑轰隆,双眼通红,身上鞭痕累累,他像案板的鱼肉,掌刀之人并不干脆,势必要炸掉他最后一滴血水。
审问之人喝了口茶,说:“是你替父上刑,你如今不交代,我们审不出来,还是会去找你父亲的,你要想好。”
禤途呼吸急促,艰难开口,“徐,固之教你的?如今我们为阶下囚,罪名随你们安,还要我们供词做什么?”
审问之人打开供词,说:“周青崖帮你们平账,但这账,我们细细对过,发现有些账目对不上,实际流失的银两比之前还要多,那么,这些银两去了哪里?是给敌国罕翼吗?”
禤途脑子有些混乱,不断咳嗽,说:“这,这些银两,给了文廷候,受贿他,让他帮我们办事。”
“一派胡言!”审问人“砰”地拍响桌子,“禤途,我劝你如实交代!”
鞭子又落在他的身上,审问人说:“最后再问你一次,纪寻,可有参与其中?”
禤途咬牙,吞了血腥味:“徐固之参与其中!徐家乱党,当诛!”
审问之人停手,喝了盏茶,开了审讯房门,有人进来将他双臂套上绳索,拖向牢房。
禤途意识混沌,冷汗淋漓,耳边模糊传来母亲,岁岁的哭声。
他缓了片刻,身上麻木的痛感消散了不少,擦了擦禤禾脸上的泪水,哑声说:“岁岁不哭,你给哥哥唱首歌好不好,唱了歌,哥哥就不疼了。”
“哥哥。”禤禾不敢碰他,他身上都是伤口,她怕弄疼他。
“我唱。”禤禾擦了擦泪水,在禤途耳边小声哼起了歌。
禤途被拖回去,脚尖都是血迹,禤持夜撕下自己的衣角,小心为他包扎着。
母亲心疼,捂着泪水,咽哽说:“我本为国,何至于此!”
***
沈殷坚持上奏,朝堂坚持不下,但上朝逐渐变成了危险的事情。徐固之咄咄逼人,王君默认不管,朝堂风向大多转向徐固之,与沈殷行成对抗之势。
一日他下朝回府,竟然遭遇行刺,若不是家丁武力好,加之守城落来得及时,他便要命丧黄泉了,他堂堂刑部主司,为政清廉,为国鞠躬尽瘁,可谁知如今竟因力争禤府贪案一事被有心之人行事,何等可笑!
良馀台审讯有了进展,周青崖平账,账本仍有问题,具体银两流向敌国罕翼。徐固之上折请求结案,罪证确凿,可下令诛杀禤家乱党,帮凶梁家,举家流放。
朝堂争吵不休,沈殷力辩,眼看无果,就在这时,纪寻回来了,他拖着受伤的双腿,满身刀伤泥泞,狼狈不堪,上了奏折。
他这一折,一石激起千层浪,与书院学生联名上书,请求重审禤府一案。
学子不可议政,可此时宫门外,书院学生蔡余跪地高呼:“禤家有冤,王君明查!”
后面学生齐声跟呼:“禤家有冤,王君明查!”
阴云密布,暗淡的光阴打在学生门的衣冠上。
王君近侍邹平赶到宫门口,高声说:“学子不可议政,各位皆为国之栋梁,读书学礼,难道就是不明是非,在此高呼,让王君为难吗?”
蔡余说:“邹侍明鉴,天子受蒙,臣下自要指出,只求王君重审禤家一案,莫要寒了忠臣之心。”
“王君行事,自有道理。”邹平说,“你们皆为学子,胸中学识,皆是井底之见。各位还是回去吧,莫要王君为难。”
“邹侍。”学生们仰起头,说,“忠臣死谏言,我等江陵人士,自要为国着想,王君威严,朝廷之臣,莫不畏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我等学子,不忍王君受人蒙蔽,今日若不能让王君收回旨意,便要以死谏言!”
学生高呼,“以死谏言!以死谏言!”
邹平劝说无果,狼狈回宫禀告王君。
此前书院一直无声,如今突然爆发,倒是打得王君措手不及。
王君看着殿下跪了近一个半时辰的纪寻眉头紧蹙,书院学生乃国来未来可造朝官,与青暮斋无异,不能下令乱政诛杀,苏洛学生上言,打破了阶级垄断谏言,如不制止,天下群起学生效仿,江陵才是真的乱了。
纪寻以此逼迫王君,就是要他知难而退,王君喝完杯中茶,重重搁在御桌上。
邹平再次出宫门,外面学生依旧跪着,高声呼喊,没有停歇。
雷鸣作响,黑云压城,暴雨眼看就要来了,学生们依旧纹丝不动。
周边禁军已经过来,邹平站于宫门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违抗圣命,不怕牵连家人吗?寒窗苦读十年,便是为了今日这般田地吗?”
蔡余说:“我等读圣贤书,只愿为王君分忧,让他不受奸人蒙蔽,如今徐氏乱党,陷害忠良,人神共愤,我等学子,就算命丧于此,也要指罪于他!”
邹平叹气,退后一步,宫城划起了大风,夹着丝丝细雨,远处有人策马而来,邹平抬头,见徐嘉阙策马刚到,下马冲他遥遥抱拳行礼。
徐嘉阙,文廷候之子,刚升任殿前司一职。
学生们一见他,便群情激奋,“徐氏乱党,竟然还敢来此!”
“邹侍,此事交于我即可。”徐嘉阙没理他们,对邹平说,“此乃禁军职责,便不劳烦了。”
禁军拦住上前的学生,他看着乌压压的人头,高声说:“拿下!”
邹平拦住他,并不赞同,说:“这样恐有不妥,学生乃国之重器,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动的。”
徐嘉阙说:“不遵圣旨,霍乱朝纲,若不惩治,律法何在!”
学生岂料他直接拿人,群起反抗,“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律法该惩治是你们!”
“还不拿下?”徐嘉阙说。
禁军捉人,蔡余冲向徐嘉阙,却被拦下,他声嘶力竭地说:“乱臣贼子!乱……”
他被徐嘉阙直接踹在地上,禁军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走,他挣扎着,继续喊出嘴里的话。
“乱臣贼子!徐氏当诛!……”
书院学生被抓,入了禁军大牢,王君此举,行差踏错,算是真正将自己的一盘棋给毁了。
各地学生,听此消息,纷纷联名上书,车马拉着他们的折子,堵住了苏洛各个街头,宫门口更是一番乱景,邹平带着禁军,死死守住门口,不让学生车马进去。
怎么可能头天抓了书院学生,第二日各地学生便联名反抗,消息传不了这么快,学生的动作也没有这么快。
有人事先预谋好了一切,先是联名书院学子上书,再是悄悄联络各地学子,利用他们对阶级垄断的不满,联名上书,打破学子不可议论国事的规矩。
学子们不像大臣,畏手畏脚,屈于权威,他们没有入仕,不知其中关系,他们只有一腔热血和敢于进言的勇气。他们就是要打破这阶级的垄断。
一手接一手的棋子,打得王君节节败退。
王君摔杯于御前,徐固之,徐嘉阙跪于地上,不敢出声。
在群起鼎沸的高呼声中,纪寻握住学子的首牌,逼的王君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