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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复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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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羌华词宫,宋原笳借口要回禀应续情况,还了小魔陨魔石便回了西顥天,多一刻也不能停留。
成沿靠在偏殿躺椅上,解了衣领正闭目养神,他恍恍惚惚听见脚步靠近,闭眼说着:“你不去休息,又来我这处干嘛?”
对方搁了东西在桌上,而后说:“来陪你解闷。”
成沿睁眼,桌上放的是盘桑葚,他抬眉:“你去西顥天了?”
禤途拉了躺椅躺下,“嗯”了一声。
成沿:“你很闲?”
禤途不假思索点头。
成沿又闭上了眼,忽而想起什么,起身将禤途吓着了。
他抬眼见成沿冷着脸,不知何处又惹着他了,问:“又怎么了?”
成沿说:“找你算账。”
禤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红痣一事。
他摆了摆手,说:“你想怎么个算法?”
成沿说:“说实话便可。”
禤途挑眉:“这么简单?”
“你若是再骗我。”成沿停顿了一下,没想出什么威胁内容,随口说,“以后域界你便不用来了。”
禤途笑了笑,也不戳破,“好。”
成沿:……
为何觉得对方在敷衍他?
他踢了对方一脚说:“红痣之事,你妥妥交代清楚。”
禤途想了想,说:“当日下雨你腿疾复发,好了以后便高烧不退,我带你入秘境治疗,起初你手腕并无红痣,后来你高烧逐渐退去,红痣便隐隐出现于你手腕上,我不是没有疑心过,你昏迷中我多次追寻踪迹无果,我试之辨之,它皆没有任何反应,我不确定它的来历,也便对你敷衍过去,不想徒增你的烦恼。”
成沿听后说:“听着不太真切。”
禤途无奈,“怎么不真切?”
“不想徒增我的烦恼,便徒增了我痛苦。”成沿抬手数落,“你不告诉我,我没任何防备,以至于我在阵术中突然被它刺激,受了好一番苦。”
禤途握他手指,带到桌上,摇头颇为无奈,他说:“你胡搅蛮缠。”
“这是实话。”成沿抽回手,吃着桑葚,又说,“你猜测红痣的来历了吗?”
“猜了。”禤途手枕着头说,“与引我们到不死民,君子九,乃至邠有常的背后之人脱不了干系。”
这倒与成沿不谋而合了,他拿着桑葚没吃,说:“你觉得这人目的为何?”
“目的?”禤途想了想,“他想搅乱域界,或者说,他看上了域界。”
成沿微挑眉,吃了桑葚。
禤途解释:“从不死民开始,此人所做的每件事皆为削弱域界实力,确切来说,是削弱你的实力。不死民,君子九换了介长,新位上任,根基不稳,分了你许多眼力;西顥天叛乱一事,一下子折了你左膀右臂,域界五州十三域无人接管,重担又落在了你身上;在你虚弱之时趁其不备种下红痣,消磨你的身子。这桩桩件件,总而来看,便是为了拖垮你,而后他趁虚而入,登上域王之位。”
成沿沉吟片刻,前后回想一番,发现禤途说得不无道理,之前他想的是背后之人针对的是他,如今看来,针对他是没错,但目的是为了域界。
如此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甚至精通阵术之人,域界之中,他实在想不出有此号人物,明面上没有,那便是暗中藏了实力。
运筹帷幄,步步精招,此人应在域界有一定势力,甚至可能一方为主,推测下来,不死民和君子九排除,剩下一目长应不是最后之手,那便只剩下三身上介长都昀和白民索介长方添。
方添好赌,都昀胆小怕事,两者表面之下又是怎样一副面孔呢?
他掀开衣袖看了眼右手腕的红痣,问:“你当时怎么退了我的高烧的?”
禤途:“……”
大概没想到话题转的如此之快。
他说:“你不都知道吗?”
“嗯。”成沿说,“但不信。”
手指和嘴唇那样瞎扯的理由谁会相信?
禤途说:“那我要是再骗你呢?”
“扔出域界,不用回来了。”成沿冷冷淡淡说。
禤途笑了,说:“没骗你,只是手指是我自己折断的,嘴唇是我自己咬烂的。”
成沿皱眉,他只知禤途左食指受伤,并不知它折断了。
他沉默很久,眉心蹙了一下又松开,骨节泛白,而后意识到什么,问:“为什么这样?”
偏殿内有些安静。
成沿这样问后禤途便没回答了,两人隔了点距离,禤途的目光就藏于那距离之下,很难分清他在想什么。
成沿动了动手,其实问与不问结果已经清楚了,可他依然想从禤途口中说出,似乎只有那样,这个答案才能变得确定。
禤途失笑,目光穿过距离看过来:“退烧是有代价的。”
成沿手指下意识一紧,而后手垂落在身旁,长指弯曲,他垂眸,目光落在装桑葚的瓷盘上,沉默出神。
禤途也未开口,他们坐于房间,同时陷入安静。
成沿低沉的嗓音在沉静的偏殿里响起,他问:“疼吗?”
禤途看着他,眸光动了一下,说:“不疼。”
成沿说:“骗人。”
禤途点头:“对,骗你的,之前疼,现在不疼了。”
成沿离禤途近了些,禤途侧头看着成沿,因为对视的缘故,两人呼吸都有些错乱。
禤途很轻眨了眼,刚想收回目光,唇上贴过一个冰凉的东西,他微微张口,将它咽进口中,是颗桑葚,化在嘴里,汁水留于唇齿。
成沿收回手指,他说:“吃个桑葚,以后也不会疼了。”
不疼,一点也不疼。
甜的发腻,怎么会疼?
***
成沿从寝殿迷迷糊糊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
他穿好衣服,系好腰带,推门出去。
外面七八个魔使来回奔波,像是在安置什么物件。
他心生疑惑,跟着过去,长路走了又走,止步时才发现到了禤途的住处,刚开始禤途来时,他不清楚这人的心思,便随便拨了个偏远的住处给他,而今已如此之久了,他依旧住在这里。
成沿想着他每日赖在偏殿,眼前总能出现他的影子,总是给他错觉,让他以为禤途就住在附近。
成沿进去时见禤途正站于石桌上指挥什么,他朝前看去:……
这人把他仙府的银杏树给搬了过来。
禤途正跟魔使说着话,回头瞧见成沿来了,有些惊讶。
他跳下石桌,笑得落拓,“稀客呀,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他这样说成沿才意识到,以往每次都是禤途来找的他,他一出门,某个影子便晃于他身侧。
而他,在这之前从未踏进这上林苑,甚至,从未想过要过来。
成沿说:“你把银杏树弄下来干什么?”
禤途拍了拍身上的土:“种呀。”
成沿:“……”我当然知道。
成沿说:“你把树种这干什么?”
禤途说:“好看呀。”
成沿凉飕飕说:“你看了百万年,还没看够?它是你心上人?”
禤途被他逗乐,低低笑着。
两人隔得近,禤途温沉笑音近在咫尺,成沿心尖被这笑声轻轻挠过,重重跳着。
“既是心上人,又怎么看得够?”禤途依旧笑着。
成沿说:“那你挺折腾你心上人的,以后回西顥天时又要把它弄走。”
“我可以不回西顥天。”禤途说。
成沿低垂的眸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他们并肩站着,像在随口聊天。成沿的手垂在身侧,清瘦的手指微曲。
禤途余光落在他身上,见成沿眉心紧蹙,而后手指蜷了一下,像是在一字一句消化他说的话,又像是想在沉默中掩去那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片刻以后,他开口说:“你是神都仙,本就应该在西顥天。”
禤途轻笑了一下,未置一词。
又过了片刻,他才点头,“也是。”
魔使们继续挖地种着那颗银杏树。域界的风带着点阴沉的气息,从两人间溜过去,悄无声息,不带一点踪迹。
银杏树种好后已接近晌午了,魔使们把院子收拾好后便自觉退下了。
没了外人的掩饰,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在这一瞬间疯狂蔓延,顷刻填满了整个院子。
禤途忽而一笑,说:“我俩这么站着,是不是有些傻?”
成沿说:“是你傻。”
他看了眼禤途,而后坐在了石凳上。
禤途手搭在石桌上,轻轻敲着,说:“王上是来要桑葚的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成沿更加没头没脑,他说:“我有那么无聊?”
禤途肩膀轻轻抽动,又笑了起来。
两人坐这里因为那微妙氛围的缘故也不知说些什么,一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个跟着接这莫名其妙的话,就这么也聊了大半个时辰。
成沿坐于石凳上微微皱眉,右手腕无意识动了下,那种微妙的刺痛感又来了。
禤途手心覆了上来,他轻轻揉搓成沿的手腕,说:“再等我些时日,你便不用受痛了。”
成沿垂眸坐着,心如鼓擂,很久没有抬头。
域界上空日光被云朵藏起,周围陷入阴沉,他眼皮轻轻颤抖,像是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暗光。
过了很久,他才抬头问禤途:“为何对我这么好?”
禤途说:“因为我就想对你好。”
成沿没再看他,他左手撑着石凳,隐于衣袖下的骨指泛白,他盯着不远处的银杏树,一下一下陷入更深的沉默。
他想,他应该是醉了,醉的不轻。
他沉浸在自己的醉意里,恍恍惚惚过了一天,晚间睡在床上,他闭着眼翻来覆去,而后又突然坐起,掌了灯,从背后的架上取出长木盒。
一绺夜风从阳台门窗缝隙里溜进来,他关了窗,而后轻手打开了那个长木盒子。
里面是卷起的一副长画,是九停当日给他的那副《江陵调》,他接过之后便收起来了,后来因为一连串的琐事压上而忘记了它,而今半夜摸出来又要观之。
他想,他可能是受了白天的刺激,又或者酒意还未醒。
反正不管怎样,他终是打开了那幅画卷。
情不自禁,又像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