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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次私心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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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慈沉吟道:“我有个新的想法。”
她之前出山游走的时候,没少杀人,不过与昨晚杀的那两个浪荡子一样,做的十分隐蔽。像这样自己放到风口浪尖还是第一次……
但李苑的话给了她启发——原来她还可以粉饰太平。就像她在虢山掩盖自己一样。
一场烈火把县衙烧了个干干净净。
火势极其猛烈,救火的人们不敢再轻易靠近,只得围成密密实实的一圈,呼唤里面的人快逃。可惜里面仅有微弱的几声回应,更没有任何人从县衙中逃出。
那火从下午燃烧到傍晚才被熄灭,尸体全部被烧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仅靠残余的肢体与服饰可判断出知府与文书、林二公子与小厮、两名犯人,七十八位官兵的残骸,剩余二十三名官兵的肢体实在难以辨明,便各家分了一抔,哭天喊地后,以求入土为安。
赵怀慈用掉了一张传送符,带着李苑去了他家,可惜,见到的却是他母亲早已冷掉的尸体。
怕被察觉到蹊跷导致功亏一篑,李苑放下怀中母亲凉透的尸体,没有为母亲收尸。
赵怀慈感受着他无声的颤抖,轻轻拍了拍他尚显单薄的后背。
又用掉了一张传送符,把两人带回了虢山她的寝室。
李苑还没从悲痛和恨意中缓过来,他趴在床边,嘴中一刻不停念着自己“不肖!”,念那些人:“死有余辜!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与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中的李苑不同,赵怀慈出神的看着他悲恸的身影,伸出手轻抚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轻轻问道:“薛嘉许,是不是你?”
“薛嘉许是谁?”李苑眼上泪痕未干,说话时还带着厚重鼻音,眼神十分不善。
“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赵怀慈道:“你觉不觉得冥冥之中,我们总在相遇?”
“你喜欢他?”李苑问道。
赵怀慈轻轻点头,“嗯,我找了他快三年。我去乱林也是为了找他,然后连续碰到了你。”
李苑冷硬道:“我叫李苑,十七年前在京城出生,我爹在我两岁的时候病死了,我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生活一直捉襟见肘。尤其是我十四岁左右的时候,母亲的眼睛越发差了,有时天一暗,东西在哪里都看不清,幸好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反过来照顾她……”
想起从前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又是鼻头一酸,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在问出这些问题的赵怀慈面前发颤,“直到我去年进了卫尉寺,成了皇室仪仗的侍卫,家里日子才好过了点。可谁知……”
“这些都是万象阵衍生出来的,万象阵随机为你生成了新的模样,新的性格,新的家庭,新的记忆……”
“你在否定我的过去,我的全部吗!”李苑出身贫寒,为了讨生活,不给母亲惹麻烦,一直有些逆来顺受,很少为自己抗争什么,唯一抗争了一次,就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如果他当时没有反抗就好了,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好了!母亲就不会死……他的痛和悔,让他快要失去呼吸,为什么她对他要如此残忍?
他声音颤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三番两次救我,也是因为你以为我是薛嘉许?”
如果是,那他立刻就离开这里!!
“当然不是。我刚在想去哪里给你找身衣服,好把这身官兵的衣服换掉。然后就想到了薛嘉许,再然后……”
李苑愤怒又委屈,他连死都不怕了,还忍耐什么呢?索性发泄道:“穿了他的衣服,我就是他?你在给薛嘉许找替身吗?”
“我不是薛嘉许!你要找的那个人三年前消失,你就去找三年前突然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人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赵怀慈又要开口,他抢白道:“别再说什么阵衍生的!我不信有什么神仙能同时篡改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记忆!”
赵怀慈便真的噤了声。
赵怀慈何曾这么拘谨?
许是收敛惯了,刚才一大通抢白让李苑空虚异常,仿佛心口上被人凿了一个大洞。
眼前的赵怀慈的态度让他感觉十分陌生和虚假,连带着他害怕自己也是假的。
他忍着不安稍微坐直了点身子,拉远自己与赵怀慈的距离,眼角仍可怜的垂着,“你怎么变样了,你不要这样。”
“哪样?”赵怀慈问。
“我不是薛嘉许。你之前对我不是这样的。”
赵怀慈心中微动,她按住李苑后颈,强硬的将他刚拉远的距离恢复如初,“我之前对你哪样了?”
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动作,李苑心里的空洞稍微得到了填补:至少两人的相处是真的。
“差不多吧。”他答道。
虢山门的寝居都设立在玉山,离教习、演武等场所所在巨大平原的东北侧附近。它们共同位于虢山门靠后的领地上。靠前的平原修建了更加巍峨气派的殿宇和广场,大多用来接见一些重要访客,举办庆典、山门弟子的部分年考的项目等等。
玉山自上而下间或错落着众多楼宇,除了山顶附近的二层独栋小楼只提供给仙首以外,其余所有寝居环山而建,由南至北、由高到低、档次递减,由各弟子自行选择——只要你支付的起,就可以住。这与世间完全一致的商业化行为兼受自身实力过人与家境优渥的两类弟子们的认同,前者通过接任务自己可以赚很多钱,后者家里有钱。
赵怀慈的寝室在位于玉山中下部的大联排。类似的大联排共有一百一十个,每个大联排十一间寝室,她的是大联排里最低的那一排里的第五间。基本是整个虢山门档次最近的寝室,周围的人除了山中弟子,还有很多在山门中讨生活的厨师、裁缝、浣衣工、挑工、采购与账房先生等等一大家子人。他们往往会挨着租好几间联排。
寝室方方正正的,两窗一门,标配一床、一桌、二椅、一柜子。赵怀慈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这些配好的东西,只是因为觉得洗澡不方便又购置了一个屏风,此外就没了别的家具。看上去没什么烟火气。
“没想到你住的地方长这样。”李苑情绪平稳了一些。赵怀慈给他打了一盆热水,让他处理下肩膀渗血的伤口。
李苑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把屏风搬来挡着自己,有些矫情。便背过赵怀慈脱了那身官兵的衣服,只留下自己的裤子,蹲在屋地上用手巾一点点擦拭着肩膀处的伤口,“你们修道之人都讲究清心寡欲,所以物质要求不高吗?”
“自然不是。这里是玉山最低的房子,最便宜,所以差些,越往高处越好。”赵怀慈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看着李苑的充满少年气的窄腰和凹陷的脊柱。
“高处的好房子很贵吗?大概多少钱?”李苑问,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银子,够不够租间大点的好点的?至少有个小厨房,可以自己烧饭烧水。
生活还是要继续,母亲的在天之灵若看到他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也一定会走的更加安心。
“贵一些,但我不想离住在高处的人太近,”赵怀慈面色一沉,“越远越好。”
李苑感受到赵怀慈语气里的不高兴,他转身一看,果然她脸阴的滴水,“怎么了?谁住在高处?让你这么反感。”
“不该问的不要问!”赵怀慈腾的一下站起,“我和你说过的话,你全吞到肚子里,知道吗?”
李苑本就情绪低落,不高兴道:“你怀疑我,那就别跟我说不就好了。”却忽然被身后的人用力扯住了头发,他头皮一紧,“你干什么!”
赵怀慈本来是生气的,但看着李苑疼的龇牙咧嘴的看向自己,两只手却仍老老实实的握着手巾,甚至怕水溅出来,还特意放低了一下,丝毫没有要挣脱自己的意愿,躁动的心立刻得到了抚慰。
她放轻力道轻抚李苑的头,心底涌出了一股奇异的满足。
李苑如今已深刻体会到了赵怀慈的“混病”,时不时就要发作一下,扎扎人,不能跟她计较!他肚子被她踹的还淤青着呢!他气呼呼的快速擦完,拿了纱布和药膏胡乱包扎的时候,赵怀慈温声道:“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我不要薛嘉许的。”李苑快速说道。
“好,天色尚早,我去买新的。不过门中的衣店里只有提供给自己子弟穿的各式各样的门服,上面或大或小都有虢山的麒麟纹,可以吗?”赵怀慈道。
薛嘉许的衣服李苑应该穿着大。
“好的,我可以的,就怕被别人看到不好,我又不是你们仙门子弟……”李苑对她忽然的温柔有些无所适从,有些羞赧的叮嘱道:“买身最简单的就行了,等明天或后天出去外面的时候,上街找家店再买别的。”
“好。”赵怀慈捡起她和李苑脱掉的两身官兵衣服,“我先找个地方把这两身烧掉。”
李苑目送赵怀慈出门,他想把水盆倒掉,但心里的巨大空洞让他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他趴在桌子上,对自己说,先休息一会,没关系的。
娘,我有些累。
对不起,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