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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三章 真假霸证 ...

  •   八月的上旬,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从洛林侯爵位于小山丘的城堡望下去,一片葱翠可人。农田中的麦子早已收割,农民们早已按照自己的喜好种上了各种作物。田间地头,还有道路两侧开满了各色鲜花,星星点点的野花散布在翠绿茂盛的灌木和草丛中。半山腰的树林安静地伫立着,即便最细微的风也能引起一大片海涛样的响应,可惜那里传出来的只有单调的蝉鸣声。
      “卡妙那座位于山谷湖畔的白色别墅一定要比这里凉快得多。”米罗站在一棵高大橡树的树荫下,望着努力透过层层枝丫的炽烈阳光想。即便是生长于热带的米罗,对于法兰西夏季这种炎热而干燥的大西洋季风气候也有些难以适应。
      “……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你,我将努力去理解你,完全完全地信任你,我们将成为一个整体,互为彼此的一部分,我们将一起面对人生的一切,去分享我们的梦想,作为平等的忠实伴侣,度过今后的一生……”
      露天婚礼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靠近喷泉一边的宾客明显比靠近花园一边的宾客多得多。园丁好不容易培育出在这一天盛开的玫瑰、三色堇等花无精打采地开在烈日下,上面热得连只蜜蜂都不愿意呆着。城堡前面的这片草坪广场,此时大概也只有米罗不久前刚刚建好的喷泉还在卖力地工作着。
      今天,是前掌玺大臣和西蒙娜·德·洛林夫人结婚的日子。哦,不,从今天起,她就是德·杜鲁夫人了。尽管教堂拒绝为再婚的人举办婚礼,不过我们的前掌玺大臣总算还是找到位不是那么死守教条的神学家来为他的金主完成这一神圣的使命。宾客们大多是前来应景的,很少是旧相识。尽管德·杜鲁大人早已风光不再,而西蒙娜夫人能拿走的嫁妆也不多,但仍有不少下层贵族和银行家、医生等来为这两个古老家族的名头捧场。于是,场内就形成了两个集团:少数人的贵族集团以及多数人的小贵族、资本家集团。
      米罗远远地站在这群人的后方静静地观察着他们。他看到冰河正襟危坐在第一排,不用看他也能猜到男孩那一脸踩到狗屎的厌恶表情,而莎尔娜则用一块遮阳的纱巾蒙住脸坐在一个角落里,只有弗蒂纳那个傻瓜不知所以地与人谈笑风生……
      好在仪式很快结束了,宾客们散开在摆着精致点心和开胃香槟的遮阳棚里,仆人们忙碌地给他们递上一块块冰用来降温。
      米罗远远地看着“兼职”做男仆的拜安向自己走来,“先生,”在公共场合他不得不这样称呼米罗,“杜鲁大人想和您单独谈谈。”
      米罗向那边看了一眼,身着燕尾服的杜鲁一只手扶着娇妻的肩,另一只手端着一只高脚杯在与宾客们寒暄,眼睛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米罗笑了两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告诉他,让他先去小书房等我。另外,派人通知德里密,仪式结束了,请他回来盯着这些人,尤其是杜鲁家的人,别让他们乱碰东西——迪马斯先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德里密作为一名忠于德·洛林家的老管家和教士,对这场婚礼十分地抵触,如果不是米罗一再向他表示不会触动侯爵家的利益的话,他恐怕早就愤而辞职了。
      拜安心情愉快地笑了一下,“是,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哦,对了,拜安,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不过演戏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哦,是吗?”拜安更加高兴了,以至于他没有看到米罗微笑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阴霾,“那太好了!”他说。
      米罗走进城堡的时候,在楼梯口见到迪斯·马斯克。很长时间没见,他看上去更像一个精明的市民了,“您对于我的工作可还满意吗,我的老爷?”他问,小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
      米罗笑起来,“当心啊,迪马斯先生。现在的您离我主可是越来越远了。”
      他们并肩向二楼走去。
      “如果对您的工作成果还有些许不满的话,我也未免是一个太过挑剔的雇主了,是不是?”米罗说:“我想我也许应该考虑给您追加报酬。”
      “不,不。”迪斯·马斯克显然也心情愉快,“您的褒扬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了。就算我对您的兄长,前洛林侯爵先生的一点敬意吧。”
      米罗一怔,一丝微弱的暖流在他冰封的心中缓缓流动。
      迪斯·马斯克忽然压低声音说:“阿布罗狄确实是失踪了。有人曾经在西海岸和马赛港见到过达迪和奥路菲登上一艘名为‘太阳神’的船出海去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亚路比奥尼仔细察看在新大陆和旧大陆海盗活动的地方,都没有发现阿布罗狄的踪迹。”
      米罗点点头,不动声色。
      “还有,艾俄洛斯也不见了。“
      米罗皱了一下眉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二楼,于是他大声说:“我知道了,迪马斯先生。你去安排吧,不要冷落了宾客们。我很快就下去。”
      迪斯·马斯克欠了一下身,退了下去。
      米罗又戴上他的微笑,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早就等在那里的前掌玺大臣听到响声后像根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美好的一天,不是吗,大人?”米罗微笑着向他张开双臂。
      寒暄了几句后,杜鲁神色焦急地搓着手,有些不安地开口:“米罗先生,当初在新世界时,您曾经说过,会送我和夫人一份非常,嗯,非常贵重的贺礼……”
      米罗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哦,大人,您也太心急了,不是吗?作为刚才还在念着结婚誓词的新郎,此刻不该和新娘黏在一起,充分享受你们今生最幸福的时光吗?就算再不济,也应该双双出现在宾客们的赞美中,接受他们发自内心的祝福……”
      “米罗!”杜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换了一口气才说:“我如今已经按照您的意愿娶侯爵夫人为妻,您也应该兑现您的承诺了吧?”
      “兑现承诺?”米罗在书桌旁的一张软榻上坐下,顺手捡起旁边托盘里的一颗葡萄粒丢进嘴里,有些诧异地望向杜鲁,“别说的好像我在出售我的母亲一样——而且凭妈妈的天姿国色我也不至于会赔钱把她嫁出去——我还一直以为您娶夫人是因为您深爱着她呢。”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讥讽。
      “哦,当然,当然。”杜鲁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看着对面优哉游哉吃着葡萄的青年贵族,多年以来对他的厌恶和嫉恨再次浮了上来,但是理智提醒他现在两人的境况和实力,他不得不忍气吞声,更加和颜悦色地说:“米罗,我的儿子……”
      “哦,别这么叫我,大人。”米罗立即打断他并纠正,“即便您娶了妈妈,您也不是我的父亲。谢谢。”
      “好,好,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哦,不,是在同一条船上了。”注意到米罗又变得凌厉的目光他连忙修改措辞,“就让我把那件东西送到国会去,在陛下面前,不会少了您一点功劳的。”
      米罗微微一笑,抽出手帕擦干净手指,“您指的是霸主之证吧?大人,我说过的,您又何必不放心?既然如此,……”他掏出一枚贴身存放的钥匙,打开书桌旁边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个用金丝线缝制的扁平的布包,递了过去,“拿去吧,大人。这是您历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不用提我的名字。”
      米罗站在窗口,看着前掌玺大臣兴高采烈地回到美艳的新娘身边。“卡妙,等着我。”他喃喃地说:“很快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了。”他的目光又落到正和仆人们说话的莎尔娜小姐身上,唇角的微笑变得更加冷酷了,“等到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说,顺手整了整领带,转身离去。在他身后,一地被摧残粉碎的玫瑰花瓣,桌案上的中国长颈美人觚花瓶中只剩下几支残枝。

      “莎尔娜小姐,”正被炎热的天气和粗俗的宾客扰得疲惫不堪的莎尔娜·德·杜鲁突然听到一个仿佛天使的声音,接着她看到身着燕尾服的米罗穿过草坪向她走来。她从未见过米罗的着装如此的正式,修身剪裁的礼服不仅没有掩盖住他的丝毫魅力,反而将他衬托得更加成熟和潇洒,而那蜜色的肌肤上渗出的点点水光和身后长发错落有致的卷尾对她而言更是致命的诱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被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和粗俗不堪的商人包围的缘故,此刻她见到米罗,就像上帝派下来的天使、梦中走出的王子一样让她心潮澎湃。她抬起礼服的裙摆迎着他走去。
      “米罗骑士。”她优雅地行了个屈膝礼,绿色的大眼睛里闪现着喜悦、激动,还有些哀伤的光芒。
      米罗弯腰亲了一下她的手背,“今天您真漂亮,小姐。”他这话可不纯是奉承。一年多未见,她看上去更加成熟了,浓密的翠绿色头发盘在头顶,露出光洁可爱的额头和细长的眉毛,昔日艳如潋波的一双绿色的眸子因为染上了些许哀伤而显得楚楚动人。今天她选了一件颜色艳丽的宽大礼服,大红色的裙子上印满了洛可可风格的夸张图案,大约是东方人喜欢的一种开得很艳丽的大花,金线的锁边环绕着袖口和领口,从那里露出白皙柔软的肌肤。她没有带任何的首饰,只在脖子上带了一圈黑纱装饰,少了几分浮华,多了一丝稳重。一只卷毛小狗一直跟在她的脚边,看到米罗走来警惕地叫了几声。
      “我一直在找您,骑士先生,您去了哪里?”她问。
      “您瞧,小姐,我来操办的这场婚事,所以之前一直在忙着各种琐事以防出现大的差错。怎么样,小姐,还说得过去吧?”
      莎尔娜的微笑黯淡了,“不错。”她说。
      “弗蒂纳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米罗向前方抬了抬下巴。
      莎尔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正在和一些轻浮的女子调笑。她恼怒地攥紧拳头,“也许这么说有些冒犯您,先生。但是,我真没有想到您会邀请一些我们从不熟识的人来。”
      米罗耸耸肩,有些无辜地说:“如果不邀请他们的话,那就实在没有什么宾客了。”
      莎尔娜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抹红潮涌上她的脸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我能察觉到,小姐,您今天很不开心。”
      “没什么。”莎尔娜摇摇头,别过脸去,“只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停下平复一下心情,“想到家母……”
      “我能理解。”米罗温柔地将手放在她的肩头。
      “不,您不明白。我并不反对父亲再娶,没人会指望他孤老后半生。但是……但是,母亲去世不到一年,他便迫不及待地同另一个女人……甚至都不征求我们的意见……”她抬起右手捂住眼睛。
      “我很抱歉。”米罗真诚地说:“那时还在贵府受到夫人热情的接待,现在想来还是不久之前,没想到……夫人是个好女人,她的灵魂一定与上帝同在……不过,夫人到底是什么病,我记得她的身体一向很康健,那时候我们还打赌她一定能活到一百岁的。”
      “我也不知道,是很突然。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我去了表姐家,午后回来就听说不行了……”她掩面抽泣起来,“医生说……是心脏病……起病急……”
      “唔唔……”米罗把肩膀借给她,并不在乎不远处透过来的异样眼光,又拿出手帕替她擦着眼泪,“别太伤心,莎尔娜。至少她走得快,没有受多大痛苦。”
      莎尔娜平复了一下心情,勉强微笑了一下,“您终于又肯叫我莎尔娜了。”她低下头,米罗发现自己送她的发卡还别在她的头发上。
      “夫人以前有过心脏病史,那倒没有听说过。”他说。
      “不,没有。我们的医生经常给我们做检查,从来没有发现过。”
      “那您的外祖父或者外祖母得过吗?”
      “没有。您为什么这么问?”莎尔娜疑惑地问。
      “哦,没有什么。我看到杜鲁先生和夫人感情很好,夫人突然心脏病发作,要是没有病史的话……”
      “您什么意思?难道说……”莎尔娜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假设。
      “不管怎么说,”米罗打断她,“逝者已矣,我们得向前看。”
      莎尔娜离开他的肩膀,垂下头向前踱着步子,“我知道。只是时间太短,也许再过一年,或者……”她的声音低下去,“换另外一个女人……”
      米罗苦笑了一下,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想来,您要早就听闻他们之间的传闻了吧?既然他们早就有意,不妨成全他们,以防有什么我们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其实,我的母亲也知道……但她相信父亲是个顾及到他们之间感情和名誉的人……他不至于会……”
      “呃,关于这件事么……”米罗停下脚步,似乎很犹豫。
      “怎么了?”
      “有件事,也许我不该对您隐瞒,莎尔娜。”他显出很为难的样子,“但我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莎尔娜用戴着黑纱手套的手握住他的手背,“米罗,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米罗不着痕迹地放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你们可能都不知道,自从我离开法兰西后,和杜鲁大人见过几次面。”
      “哦?”莎尔娜想象不出来一直水火不容的两人为什么会私下见面。
      “您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离开法兰西吗?”米罗反问。
      “听说您接受了陛下委托的一项任务。”
      “是的。”米罗说,忽然压低了声音:“这件是事情我只跟杜鲁先生讨论过,所以,请您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莎尔娜看着他忽然变得严肃认真的脸,感到事情重大,忙点了点头。
      “是关于‘霸主之证’。”
      “‘霸主之证’?那是什么?”莎尔娜一脸茫然。
      “是传说中可以统治七大洋的信物,一共有七件。得到其中任何一件的人都可以在相应的海域中畅行无阻,逢凶化吉。”
      “真的有这种东西?”
      米罗点点头,“我拿到了一张。”
      莎尔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米罗继续说下去,“那时在新世界,苏里南的利伯伯爵刚刚去世,杜鲁大人也因故到了西印度群岛,他不知从哪里得知我刚刚找到那件东西,便找人来告诉我,希望能见一面。当时我们谈的不多,主要是围绕如何将这件宝贝送给我们的陛下,大人他希望能由他亲自呈给路易陛下——这在当时也合情合理,因为他还是炙手可热的掌玺大臣。但是,莎尔娜,你也知道我和令尊之间的过节,因此我心里是不愿意由他去出这个风头的。令尊大约是看出了这点,于是提到了您……哦,您先别生气,我的宝贝,听我说下去……我当时也是很不高兴,我们之间清白无瑕的情谊怎么能拿来做交易呢?也是一时冲动,为了拒绝杜鲁大人,我便说已经打算将‘霸主之证’送给母亲,只有她未来的夫君才能拥有它……”
      莎尔娜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抓住米罗的手腕,急切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唔,利伯伯爵去世的时间是……嗯,就是在我离开法兰西后不久,大约是在我们最后见面之后半年多点的时候……当时他行色匆匆,谈完话他立即就回国了。大约半年前,他又找到我,问我当年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母亲下半辈子有了依靠也不错。只是有一件事让我很不舒服。”
      “什么事?”莎尔娜咬了下嘴唇,问。
      “刚才他找我去书房,又问起霸主之证,究竟为什么让他这么着急?”
      莎尔娜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米罗却似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啊,莎尔娜,”他说:“为了祝贺我们终于成为一家人了,我也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您看。”他拿出一个密封的锦囊,“这是仙女的祝福,据说能帮你化解一部分的厄运,但只能到万分危急的时候才能打开,因为它只能用一次。”
      莎尔娜木然地接过来,她已经沉浸在可怕的幻想中,连米罗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

      若望·德·杜鲁先生骑着他的西班牙种马走在摄政王大街上,现在的他可谓春风得意,他刚刚娶了已故德·洛林侯爵的孀妻(虽然没有得到德·洛林家的全部财产,但还是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嫁妆),然后又逢恩宠大赦,竟然恢复了他的爵位和在内阁中的职位。本来他应该在收到任命书的第二天就去贵族院报道,但是他却因身体不适为由请了两天假,直到任命书下达后的第三天才得意洋洋地履新就职。而就是在这同一天,摄政王奥尔良公爵殿下要来贵族院开会。
      德·杜鲁大人到达贵族院时刚刚敲响九点的钟声。他的同僚们大都已经到来,其中绝大多数还是昔日的旧面孔,也不乏曾经对他落井下石的敌人。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先不计较这些。等会儿,摄政王大人到来后,他就能想象到这些人脸上沮丧和尴尬的神情了——为此他得先去找个显眼点的位子才行——而后,等他站稳脚跟,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他这样得意洋洋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异样的眼神和同僚们比自己被驱逐时更惶恐地躲避,简直就像是在躲避瘟疫。
      十点的钟声一过,奥尔良公爵和他的随从们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已经从议院退休的红衣主教史昂·恩普瑞。奥尔良公爵一进入房间就看到了站在显眼位置的德·杜鲁大人,他愣了一下,然后和杜鲁之前的想象的一样,他带着微笑向他的同僚们重新介绍了一下他们都很熟悉的这位故人,至于他因何故被重新重用,公爵先生则非常含糊地一笔带过。不过,这足以让杜鲁先生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在整个会议的过程中他都没有听清楚议题是什么,只是机械地赞同摄政王先生或是主席先生的观点和建议。这种情况直到一位受人尊敬的老议员走上讲台而告终。
      这位受人尊敬的议员名叫皮斯东爵士,是皮斯东男爵的弟弟,曾在大同盟战争中立过军功,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硬派和老顽固,天主教的狂热信徒。平日里最看不惯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人,与杜鲁大人更是势同水火。不过这位先生的观点一向不能为贵族院内其他同僚所赞同,因此他的发言也总是不受重视。然而,今天,当他走上讲台,带着庄严的神色宣布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报告时,全场立即鸦雀无声,以至于杜鲁先生都有些不太适应。
      老议员先是讲到他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他为这件事情深感不安,但如果不立即查明真相,那么他们在座的某位令人尊敬的同僚的名誉和地位就要受到玷污,而他们英明的国王陛下和整个议院也会因此而蒙羞。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皮斯东先生?”主席问。
      “是这样的,殿下,主席,以及各位尊敬的同僚,这些天来我听到一个谣言,想必在座诸位中也有人听到了这个谣言,因为这两天它就像瘟疫一般传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这是关于异教徒的,而这个可耻的事情竟然与我们其中的一位有所关联。”他神情激奋,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传言最初是什么样子已不得而知,大体是说有一件什么受了海神波塞冬祝福的宝物,谁得到它就会统治大海……”
      “霸主之证?”有人叫了出来。
      德·杜鲁的脸色变得苍白,摄政王的脸色也不好看。
      “对,是叫这个名字。”老议员像听到了十恶不赦的巫女的诅咒一边大喊了起来,“是的,我不会忘记!这个该死的异教徒口中的名字,亵渎我主的名字!上帝在上,我们皆是主的孩子,但有人竟然承认主神之外其他的伪神,并将世界上最广阔的蕴含了无数财富的海洋归于另一个伪□□下,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而更可怕的是,传言说我们的一位同僚将这样一件渎神的东西献给了王上和殿下以求自身显达。这当然只是谣言和诽谤,对不对,德·杜鲁大人?”
      被点到名字的大臣愣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如此可怕,以至于每一个看到它的议员都打了个寒战。他看看摄政王又看看主席,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间他心里乱极了,他感到所有同僚的目光都充满了恶毒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像一支支毒箭一样钉在他的身上。
      主席清了清喉咙,打破了死寂,“关于这一点,您怎么认为呢,法座?”
      人们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史昂·恩普瑞身上,他今天被请来是来解决里昂教区信众与当局之间的问题的。当被问到关于异教的问题时,这位岁月从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的红衣主教微微一笑,“上帝是唯一的真神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有时他也会昭显神迹来感召或是惩戒他的子民。”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那么这个谣言究竟是怎样的呢,杜鲁先生?”老爵士不依不饶地问。
      “让我来说吧。”一个雄浑的声音突然响起,议员们一齐看向站起来的奥尔良公爵,“诚如法座所言,有时上帝会降下神迹于人间。关于‘霸主之证’的传言由来已久,而且陛下也曾派人出海去一探究竟。七天前,德·杜鲁先生找到我,献上了一张北冰洋的‘霸主之证’。我国在北冰洋并没有什么利益诉求,因此也无从查验它的真伪。不过德·杜鲁先生是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才得到的,为了表彰他对陛下的忠心,才赦免他之前的过失,而且先王在时,杜鲁大人的勤恳也是众所周知的,不是吗?”
      德·杜鲁先生忙鞠了一躬。
      “殿下说到忠心,”皮斯东继续质疑,“传言还提到有人为了骗钱而伪造了这种东西到处兜售,不知道德·杜鲁先生有没有遇上这种商贩?”
      “你……”杜鲁拍案而起,不过他环视四周,看到人们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时,他的理智和恐惧像一盆冷水一样及时浇灭了心头的怒火,“您认为我上交的霸主之证是假的?您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点?”他努力稳住情绪,好使他的同僚们不至于从他声音的颤抖中察觉到他的懦弱和胆怯。
      “在下已经说过了,在下是信徒,不相信这些异端学说。”皮斯东议员此时反而心平气和了,“所以请您证明您所谓的宝物真的能号令大海。”
      “……”杜鲁显然无法回答这一切,而他又不能说这是米罗送给他的,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摄政王。
      摄政王咳嗽了一声,他要表现得绝对公正,于是他说:“正巧,我将这件宝贝带来了,也许杜鲁先生可以为我们展示一下它的某种特殊的……呃……属性。”说完,他真的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个珍贵的楠木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那张北冰洋的‘霸主之证’,他递给杜鲁,“先生,是这个吧?”
      “呃,是的,大人。”杜鲁回答,有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出,他竭力从脑海中搜刮有用的辞藻,“但是,大人,它只能在大海上,我是说,北冰洋中,遇到海战时才能显示出它的威力……”
      由于杜鲁没有接下那只盒子,现在那张珍贵的宝贝正在议员们手中传阅。那看上去与一张普通的扑克牌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的东西上绘着奇怪的图形,似乎是一个执剑的骑士——这使它看上去更像某种游戏的纸牌了。
      “大人,”一个议员站起来说:“我曾在诺曼底一带听到过关于这种东西的传闻。”他说:“听说它是由海水加上某种传说中的物质制成,因此它怕火不怕水,尤其是海水,沉浸其中会发出海蓝色的光芒,但是一遇到火就消失了,连灰都不会留下。”
      “这个办法不妨一试。”主席说。
      “不,”杜鲁反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感到汗水已经将他的衬衣湿透,贴在身上透骨地凉,“呃,我是说,海水,这恐怕不好弄。”
      “这倒巧了。”皮斯东说:“今天早上我的外甥刚刚派人给我送来两条鲜活的海鲂,为了让它们活到上餐桌还送来两大桶最纯净的海水……”
      主席派人火速去取,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水就送来了。“霸主之证”这时已重新回到德·杜鲁手中,由他验明正身,一个高级仆役将水盛在容器中端了上来。德·杜鲁的手因为紧张而颤抖,他看看摄政王又看看红衣主教,没有从他们脸上看出严肃和冷漠之外的感情。他心一横,将他的宝贝放入水中。
      透明的器皿向所有人清楚地展现了里面发生的变化。吸气声和叹气声此起彼伏,杜鲁先生的脸色变成了白色:那张“霸主之证”变软了,像所有的纸张一样被水洇了过去。
      “哦,不!”他伸出手要把他的宝贝捞出来,但软软的纸张一接触到他刚劲有力的手指立即被戳了个洞,他索性两只手都伸了进去,纸张被水搅碎了,一坨一坨黏在他的手上。
      贵族院里陷入了可怕的静默中。
      德·杜鲁先生突然大叫了一声,像患了失心疯一样跳起来,夺门而出。

      “你在做什么?”
      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的莎尔娜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到醉醺醺的弟弟靠在门框上,迷茫地注视着她,她只觉得这些天以来的悲伤、愤怒和委屈都化作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你又去喝酒了?!”她冲他大声吼了出来,“在这种时候你竟然又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去喝酒!”
      “那你又好到哪里去?”弗蒂纳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还不是和你那群男人去鬼混!昨天早上我还在香榭丽舍见到你和那个什么布纳瓦尔骑士一起!”
      莎尔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的怒火消失了,以至于她整个人颓废了下来。
      “姐姐……”弗蒂纳看到她这个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他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向她伸出手,“就是因为在这种时候我才会去喝酒。我当然知道那帮人是冲着我们家的钱来的,可是……可是……现在也只有他们,只有他们……才能接纳我……”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像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
      “哦,弗蒂纳,我可怜的弟弟。”被相同的情绪所感染,莎尔娜含泪跪在他身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莎尔娜,莎尔娜……”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莎尔娜有些茫然地望向窗外,最近几年他们家就像一颗流星一样从天顶迅速掉了下来,现在还不知道究竟还要落多久,落到哪里,接着她的目光接触到了她刚才收拾了一半的东西上,绿色的眸子立即变得清明起来,甚至还带着锐利的寒芒,“我们走,弗蒂纳,我们走,”她说。
      “什么?”弗蒂纳抬起头,因为酒精而变得昏沉的脑袋显然一时间无法理解姐姐的话。
      “我们走。”莎尔娜斩钉截铁地说,她站起来继续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带上我们现在能够找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离开这里。我算了一下,我们可以买下一座农庄,或者是投资做买卖,你负责外面的事务,我负责算账和家务……”
      “那父亲呢?”
      “他在楼上,”莎尔娜说,温柔的声音里带着狂热的激情,就像一个回光返照的病人,“他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整天了。放心吧,他现在不会有精神来管我们,你看仆人们都走光了他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拦着,恐怕家里早被他们洗劫一空了。”
      “不,我是说,父亲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莎尔娜惊愕地看着他,“当然不。你在想些什么啊?难道他害得我们还不够吗?他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们的生死?他能那样对妈妈,就不会那么对我们吗?”
      “妈妈?”
      “哦,不,没什么。”莎尔娜发觉自己失言,忙改口说:“他还有西蒙娜夫人不是吗?放心,他不会有事。我们在这里只能是累赘。”
      被酒精毒害多年的脑袋昏昏然地点点头,“唔,对了,姐姐。”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想布纳瓦尔骑士没法和我们一起走了。”
      “布纳瓦尔骑士?”莎尔娜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
      “今天早上我们一起出去时看到他们一家都被抓走了,听说也是献给陛下一件赝品以博取恩宠——但那不是父亲做的事吗?看来他们家没有父亲这样幸运!”
      莎尔娜呆呆地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仿佛一股来自地狱的寒意从脚底蹿上来,立即便占领了她的全身。

      西蒙娜愤怒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长裙在地面上拖出簌簌的声响。她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连帽子都没有来得及摘下来,用作装饰的孔雀毛和耳朵上镶着钻石的耳坠随着她急切的脚步颤动不已。侍候衣帽的仆人跟在她的身后,惊恐地看着她越来越远,只来得及捡起她飘落在地烟雾一样轻柔的披肩。在他们印象中,夫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的确,西蒙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勇敢过。她捂住嘴,为了压抑住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悲愤,然而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出卖了她,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最终在二楼那扇她以前从不敢驻足的门前停下。
      门虚掩着,她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了那扇门,木头相撞的声音在房间内疯狂地回响。窗帘敞着,阳光通过巨大的落地窗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在这一团光辉的包围下,米罗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米罗!”她指着他怒吼,因为那快要将她撑破的悲愤使得她全身都在颤抖,“你竟然还敢呆在这里?!在做出了这种事之后竟然还敢回到这里?!”
      米罗睁开眼睛,还有些懵懂地站了起来,“妈妈,……”他说。不知为什么,他的脸色看上去异乎寻常地苍白憔悴。
      “不要这样叫我!它让我恶心!”她漂亮精致的脸孔已经彻底扭曲得变了形。
      “……”米罗像一个懵懂的孩童一样看着她,仿佛还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梦游。
      “那张霸主之证是你给他的是不是?你给了他一张假的霸主之证再让人去揭穿他?他已经失宠了你为什么还这样对他?让他在外放逐一辈子还不够吗?你一定要这样亲手毁了他的一切才罢休吗?” 她悲愤得几乎歇斯底里,撕下头顶的帽子向他扔去。
      米罗任由那顶软帽撞到自己胸前又落到了地下,散落的羽毛像无根的落叶一样久久飘动,不甘凋落。“我见到吕克尔了。”他突然说,毫无预兆。
      “什么?”
      “我见到吕克尔了。”他又重复了一边,抬起眼睛注视着西蒙娜,蓝紫色的眸子深处是来自地狱的魅惑,“不是梦中,我相信那个人就是他。”
      地狱中陡然升起的恐怖寒意瞬间熄灭了那即将把理智烧成飞灰的熊熊怒火,西蒙娜仿佛置身于寒冰地狱中,全身僵直,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仿佛冻结她的坚冰开始融化,她的身体像暴露在初春凛冽的风中的枯叶一样瑟瑟发抖。
      “在……在哪……里……”她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刚才的气势一扫而空。
      “在阿卡利亚斯吧,我想。”
      “……他……还……活着?……”西蒙娜觉得她要晕倒了,但米罗还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显然并没有要过来扶她一把的意思。她只好自己扶着桌子走向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而她的力气也就只能支持她这几步远的距离,她的手臂刚搭上椅背,整个人就瘫软在椅子里。
      米罗没有回答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从一排的古巴雪茄中取出一支叼在嘴上,慢悠悠地点上火,猛地吸了一口,再开口时他像变了一个人,声音回到了他一贯的冷酷,“您刚才说什么,夫人?”
      “什……么?”西蒙娜沉浸在恐惧中,完全不能理解米罗的话。
      “您刚才提到了‘霸主之证’,还有‘他’……‘他’是谁?”
      之前的记忆渐渐回到西蒙娜的脑海中,但她已失去了气势,苍白而又无力地说:“你给德·杜鲁先生的霸主之证是假的,现在他和他的家族一起完蛋了。”
      “哦,是吗?”米罗以谈论天气的漠然语气说:“我很抱歉。”从他的神态和声音里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当然更谈不上抱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答应过我们的……”西蒙娜盯着他冷漠的眼睛恨恨地说。
      “哦,当然。我答应过要送一张‘霸主之证’作为贺礼的。只不过一不小心拿错了罢了。您知道的,夫人,为了防止那些盗贼我不得不想尽办法这其中也包括赝品……不过揭发的人不是我安排的,我真没想到大臣先生会这么招人恨……”
      “你为什么这么做……”西蒙娜推开椅子向他扑去,但她的双腿却支撑不了她的愤怒,她摔倒在地。
      米罗信步踱到她的面前,屈膝与她平视,“我为什么这么做,您不知道吗,夫人?”
      西蒙娜颤抖着,泪水涌上她那双漂亮勾魂的蓝眼睛,“吕克尔不会这么对我的,他们父子都不会!”
      “您很了解他。”米罗迷恋地看着那双眼睛,“以前我以为他的力量太小才被你们害死,来到法兰西以后我才知道是他的善良。凭他的力量,碾碎你们这些禽兽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你,也因为那同样抛弃了他的亲生父亲……”
      最后一句话让西蒙娜震惊地看着他,她的嘴唇颤抖着,过了几乎一个世纪,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求,求你……米,米罗,放过……我,求……你,还,还有……冰……河……”她哭倒在地,楚楚可怜的样子能打动任何的铁石心肠。
      “我不会伤害冰河。”米罗俯下身子抱起她,用最温柔甜蜜的语调对她说:“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那我呢?”西蒙娜抬起头看着他,即便冷酷如米罗在那一刻也怦然心动,“杜鲁先生死了,我也难逃死劫。救救我,米罗,救救我……把真正的‘霸主之证’给我,……求你……”
      米罗闭上眼睛竭力不去想她,“在巴哈马地区靠近百慕大的地方有一个小岛,它只有在退潮时才会出现,因此被叫做‘潮汐岛’。那是……卡妙留给我的一处产业,‘霸主之证’就在岛上,但要你自己去寻找,我相信卡妙留下的不仅仅是那座岛和他的宝藏,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里……能不能找到你的救命倒草,就看卡妙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我会遇见他……”
      “对。”米罗放开她转过身,“如果你能活着到达那里的话。而且,我已经放出话去,要找潮汐岛的也绝不会只有你一人。”说完他向门口走去。在这里的使命已经完成,他已经没有留恋的理由了。
      “米罗……”就在他推门而出的一刹那,背后传来一声陌生的呼唤,他有些诧异地转过身,看到西蒙娜已经站了起来,她竭力克制着感情,显得端庄而高贵——她在努力维持她的尊严,米罗从未见过她的这一面,甚至突然感觉到她的身上散发出了圣母般的光辉。
      “你,真的不是……我的孩子吗?”
      米罗有些愕然。
      “我多么希望你是。”她低低地说了这一句,然后垂下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快乐而疯狂的海滩上,热情的巴西女郎围着篝火尽情地跳舞,不时有男人加入进来。突然一阵潮水疯了一般涌了上来,篝火瞬间熄灭。惊讶过后,人们惊叫着向高处跑去,不过潮水很快退了下去。月亮升至中天,借着明亮的月光,挤在岩石上惊魂未定的人们清楚地看到潮水过后沙滩上留下了一行字。
      “!”苏兰特猛地坐了起来,他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了。他擦擦额头的冷汗拍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躺在甲板上。
      “哦~~”他懊恼地想,之前自己是在这里小酌赏月的,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酒壶静静地躺在身边,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甲板上一片清新腥咸的空气,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瞭望台上有人活动。突然,上面的人叫了一声,苏兰特立即注意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光从海底升了上来,像是发光水母的群欢,但它越来越清晰,紧紧地抓住了苏兰特的视线。,最后,它形成了两行发光的字:
      “九月二十八日,
      潮汐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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