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她脚下[西幻]》皿三猫

5、新家

　　走进车厢，安娜苏发现与马车装饰华丽的外表相同，马车内部的摆设也极尽奢华：软到使人坐下去就深陷其中的坐垫，装满熏香花瓣的玻璃碗，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甚至连铺在下面的编织地毯都是混合了细腻的金线。

　　反观自己，陈旧到泛起皱褶的粗布裙子，脏兮兮的围裙，脚上的草鞋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她甚至没钱买头饰，疏于打理的一头金发胡乱用布条绑在脑后。

　　刚上马车时，她的鞋子还在光鲜的地毯上留下几个黑漆漆的脚印，像是精致礼服上擦不去的红酒污渍，刺的她眼睛生疼。

　　安娜苏把脚抬了起来，不让鞋底沾地——虽然这个动作很吃力，但她不想继续弄脏地毯。

　　不料她的举动被温德看在眼里，后者先是一愣，继而对她笑道：“没有关系。”

　　他替安娜苏解围：“每天会有人定期清扫车厢内部。”

　　安娜苏却拒绝了。

　　“没事，”她说，“这样就好。”

　　温德先生住了口，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是个自尊心很高的女孩，但同时，却有着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敏感与自卑。

　　他自以为对安娜苏的剖析很彻底，露出一个微笑。

　　混合着淡淡的怜悯与同情。

　　安娜苏的眼没有漏过这个表情。

　　她默默盯着地面，想自己可能不太喜欢这个彬彬有礼的管家。

　　因此当之后温德客气地关心安娜苏近年情况，她也只是敷衍了两句，很是兴意阑珊的模样。

　　好在温德原本也不是和她唠家常的打算，你来我往几句后，车厢里就陷入了寂静。

　　但没过多久，这片略显尴尬的沉默就被打破了。

　　安娜苏听到马匹忽然长嘶一声，马车猛地停下，她刚稳住身形，外面传来车夫略显慌张的声音：“温德管家，有魔兽！”

　　温德脸色一变，掀起窗帘的一角：“官道上怎么会有魔兽？！”

　　他们选择的这条路线是王国的官道，沿路设置无数关卡，且有王国军队看护，按理魔兽应早被驱逐，怎么会好巧不巧被他们遇上了？！

　　要知道这次出行，他并没有带很多侍卫，虽有几个跟随的骑士，若遇上的只是低阶魔兽倒还好，如果是高级魔兽譬如冰原狼，这几名低等骑士在魔兽面前也只能沦为盘中餐！

　　好在车夫紧接着道：“光明女神保佑！我们后面跟着一个小佣兵队！”他声音里透露出明显的喜悦，“天哪！居然还有一个魔导师！”

　　“魔导师？”温德松口气，坐回软垫，“他打算出面解决问题吗？”

　　车夫很兴奋答道：“是的！”

　　在二人言语间，安娜苏偷偷掀开自己那侧的窗帘，外面好些人吵吵嚷嚷的，似乎都是同路的商队或者赶路者，他们如同遇到野狼的羊群般，战战兢兢地挤在后面，而数十米开外则有一只巨大的黑熊拦住道路，凶狠地朝他们咆哮，那只灰熊站起来足有两米高，领间一圈白毛，浑浊的双眼闪着诡异的红光，而与魔熊相对峙的是几名佣兵打扮的人，他们笔挺的身姿宛若出鞘的利剑，安娜苏看到其中有背着长弓的弓箭手，腰间挎着巨剑的骑士，手持神杖的牧师......他们中最瞩目的，要属带着尖尖帽子的魔导师了。

　　那名魔导师看起来很年轻，一身长袍衬托得他略显纤细，然而如果为那孱弱的身材而小瞧他的话，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只见他举起手中一根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手杖，大声吟唱了几句，随即他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魔导阵，繁复的花纹闪烁着刺眼的亮光，那名魔导师手杖一挥，从魔导阵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线，直直击中灰熊的胸口。

　　灰熊发出一声痛叫，被巨大的冲击力逼迫地连连后退几步，与此同时弓箭手挽起长弓，几发连珠箭迅速飞向灰熊，牧师吟唱着祝福语，在他的加持下，骑士高举巨剑冲向灰熊.....短短几分钟，那只嚣张的魔兽便被他刺成数段，惨叫着倒下了。

　　任何一位有风度的淑女，在这种场面下即使昏倒也不会奇怪。但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安娜呼吸急促，心脏砰砰直跳，看起来反而是兴奋过于害怕。

　　当看到魔导师被众人簇拥着，脸上扬起自矜得意的笑容时，她竟隐隐生出一丝羡慕。

　　真好啊。

　　他看起来那么自信，那么强大，好像没有什么能拦住他的去路。

　　人群爆发出一片欢呼，安娜苏听到马车夫的喝彩也夹杂其中，当她还想看下去时，被温德一声呵斥打断了。

　　“安娜苏小姐！”温德惊怒地一把扯下窗帘，训斥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安娜苏解释：“我没有见过魔导师，所以有些好奇。”

　　“那也不能掀起窗帘！”温德很生气，“外面那么多人，您怎能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外！对于一名淑女而言，这是很不体面的行为！”

　　好像安娜苏不是掀开窗帘，而是做了类似把裙子掀开露出底裤的失礼举动给所有人看。

　　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吧？安娜苏想说自己不是什么淑女，只是一个平民，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她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因此面对温德的斥责，便显得有些不服气。

　　温德摇摇头，“果然养在小地方，举止就有些不登台面.....”

　　他语气中若有若无的轻蔑，落入安娜苏耳里是那么刺耳。

　　“没错，”她突然说，“我是不懂那些繁琐的规矩，只是一个翡翠镇的乡下少女。”

　　她直直地盯着温德，“十四年年来我就是被如此养大的。”

　　面对温德，她倔强地抬起头，不愿露出任何弱势。

　　温德住了口。

　　也许他需要换一种方法。

　　接下来的一路上，温德像个老婆子一样，教导她一大堆所谓的“淑女礼仪，”听得安娜苏烦不胜烦。

　　他不再表现出轻蔑的神情，但那股烦人劲也着实让人生厌。

　　但对方并无失礼表现，安娜苏也不能说什么。

　　好在路途遥远，讲了十几分钟温德也累了，安娜苏干脆闭上眼，做出假寐的样子——温德总不能叫醒她吧？

　　翡翠镇实在过于偏远，即便马车夫紧赶慢赶，待安娜苏一行人来到王都，也已是三日后。

　　马车进了城门，直接一路驶入公爵府，迫于温德的监督，安娜苏没敢撩开帘子，只能听着热闹的人声，想象王都圣贝尔哥特的繁荣。

　　她其实有一点点小激动，这可是圣贝尔哥特！整个王国最热闹繁华的都市！

　　虽然不能拉开窗帘有些叫人扫兴，但反正从今往后自己要住在这里，多得是出来的机会。

　　但安娜苏不知道，贵族小姐有许多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可随意抛头露面，就算要出门也必须有陪伴的女伴，否则会被他人指责行为不端。

　　穿过闹市区大概用了十几分钟，随着马车拐了一个弯，进入上城区，也就是所谓的贵族区，便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人声鼎沸的集市，四周一下子安静起来，只听得道鸟儿清脆的鸣叫，又过了约莫十分钟，马车停下，车夫在外喊道：“温德管家，安娜苏小姐，我们到了！”

　　门口早候着几名侍女，她们身穿统一的制服，其中一个服饰略有不同的中年妇女走上前，一张严肃的脸庞不怒自威：“安娜苏小姐，”她早就接到温德发来的信，对安娜苏行礼，“我是公爵府的女管家修斯，负责管理女仆事务。”

　　安娜苏连忙打算回礼，被她制止了：“您是尊贵的小姐，无需向我行礼。”

　　安娜苏微微涨红了脸，好似没有注意到几个侍女的轻笑声，好在修斯夫人没有让她难堪多久，吩咐一名侍女：“还不快带安娜苏小姐回她的房间？”

　　公爵府很大，侍女带着安娜苏七拐八拐，就在她都记不清自己穿过几条回廊时，侍女才停在一个门口：“安娜苏小姐，我们到了。”

　　这与安娜苏预想的不同，她以为自己会先拜访那位希斯坦公爵，她未曾谋面的外祖父。

　　安娜苏犹豫了下，问道：“我不需要先见公爵大人吗？”

　　侍女笑了：“当然要见公爵大人，只是——”她的目光在安娜苏洗的发白的棉布裙上打个转，那上面还缀着几个补丁，“可不能让您就这幅样子去见公爵，房内已为您布置好了洗漱用具，您请先洗去旅途的尘土，之后温德管家会带您拜见大人。”

　　她嘴上没有明说，但安娜苏品出其中的嘲笑之意，于是没有再问，沉默走进房间，连侍女那句“马上您的贴身女仆会过来”都没有听。

　　不愧是家底蕴厚的公爵府，安娜苏的房间是一个套房，连带着浴室，会客屋和衣帽间，她随意看了一眼，就连最小的衣帽间也比在翡翠镇的家要大上许多。

　　更别提那些镶金饰银的红木家具，擦得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和名贵的瓷器摆件。

　　这和她翡翠镇的家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尽管已经来到王都，安娜苏仍感到不真实。

　　站在偌大的房间里，一阵迷茫涌上安娜苏的心头。

　　从今往后，这个富丽堂皇的公爵府邸，将代替翡翠镇的小屋，成为自己的新家了吗？